熟人?
李慕儿本能地歪了歪身体探头去望。
大厅里人声鼎沸,却各自都很有默契地离一桌人远远的。
那桌人公服在身,腰间武器自带三分威武。
李慕儿对这身装束自然熟悉不过,却只有一个人的侧颜她认识。
是牟斌。
牟斌并没有发现她和墨恩,正有说有笑的和身旁同僚喝酒。
李慕儿有意细听他们的谈话,也就真的听到了一二。
“不行,这杯酒必须得喝!牟大人就快办喜事了,以后可不见得有这机会带兄弟们喝酒了!”
“就是就是,不能推,喝光喝光!”
“瞧你们说的,我这是成亲,又不是去上战场!”
众人哄堂大笑,牟斌仰头大口饮尽杯中酒,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骢不在,否则哪轮得到你们灌我酒!”
“是啊,马大人这都走了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诶,我听说他是去寻人了,寻什么人这么要紧?这么久都不见回来。”
牟斌收了笑意,徐徐将酒满上,递到嘴边道:“寻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又主动把酒喝完,喃喃自问,“不知道我娶妻之日,他会不会赶回来?”
李慕儿躲在墨恩身后,一字一句听着。
牟斌要成亲了,那个在刑部红着脸为她包扎伤口的少年郎,年轻有为又忠肝义胆,告诉过自己要先立业后成家的人,如今终于也要成家了。
李慕儿打心眼儿里为他高兴。
却遗憾自己不能过去讨一杯喜酒喝。
因为,马骢在找她。
一直在找她。
也许天南地北在找她。也许不分昼夜在找她。也许风雨无阻在找她。
李慕儿觉得自己好狠的心。
“走吧。”墨恩见她眼眶越发红了,心生不快,冷然道,“我也不能被他发现。”
两人侧身借着熙攘人群的遮掩,索性出了酒楼上街。
李慕儿先在一家小摊上买了块足够大的手帕,蒙上了面。才对墨恩笑着解释:“刚才那个,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是我的兄弟。他们说的马骢,就是……在找我……可我不能被他找到,我不能嫁给他。”
墨恩听她那么主动地交代着,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搭话。
“骢哥哥这人是个榆木脑袋,肯定只知道天涯海角地傻找,哪里会想到,我就在京城,就在朱祐樘的眼皮子底下。”
墨恩愣住了,这妮子胆子倒挺大,“天子的名讳你都敢直呼?”
“敢不敢的,也都敢了。”李慕儿觉得天气阴阴沉沉的压得人很难受,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什么堵住。
停下脚步来看了眼身后,脚下宽阔道路东西直向,夹道尽是琳琅商铺。路上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高声还价者,有东张西望者,无不彰显着天子脚下的荣光盛世。
曾几何时,她们一行人也是如此携手举杯,共赴繁华。
可如今,因她而结缘的一群人,是否也因为她,分道扬镳,愈行愈远?
………………
李慕儿被带到一家顶偏僻的面馆。
一碗牛肉面端到她面前时,她才从回忆的愁绪中醒过神来。
看了眼墨恩,他完全没有理她,早已顾自己吃得香。
李慕儿实在饿极了,也抓起筷子刺溜刺溜吃起来,声音发得比他还要响。
“好吃吧?”墨恩喝了一口面汤,似笑非笑地问她。
李慕儿边嚼边含糊不清地答:“嗯,好吃,白吃的能不好吃嘛。你怎么会知道这么难找的好面摊?”
“从小就知道。”墨恩眼神中闪过一丝悠远。
“什么?你小时候住在京城?那你是什么时候跟了荆王的?”
李慕儿是真的好奇,可墨恩明显一脸我不会告诉你的神情。
李慕儿只得作罢,狼吞虎咽地连汤都一口不剩地喝下。然后将碗一放,大声冲老板说了句:“再来一碗!”
可这第二碗才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她吧唧了一下嘴,将碗往前一推,道:“我饱了。”
墨恩本抱胸看她吃得有滋有味,闻言把碗移到自己面前,低低骂了她一声:“真浪费。”
随后就着她的碗将她吃剩的面条几筷子吞下了肚。又得体地把碗筷叠好,亲自给老板拿到洗碗的木桶中放下,付了钱道了谢,才走回来冲她招呼道,“愣着干嘛?走了。”
李慕儿支着下巴看他一系列的动作,发现和他相处时间越长,就越难把他和那个在她眼前随意杀人的冰冷样子联系起来。
镜花水月皆有双面,他亦然。
那么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
…………………
李慕儿在墨恩的陪伴下回了纸婆婆家。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嬷嬷在门外伫立着。
天色鸦青,她孤独的背影有些凄凉,鬓角吹起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
这让李慕儿想起幼时每次在外惹了事闯了祸,被人告到家门,嬷嬷就是这样在后门等着她回去,边埋怨她,边预先通知了她,好让她有所防备,想好说辞。
从前那样温柔待她的嬷嬷,如今心肠却被她爹的死搅得乱了,硬了,也狠了。
李慕儿什么气都消了。
应该说,她本来也没有生嬷嬷的气,她觉得自己不配因这事生气。
可也绝不愿妥协。
李慕儿在心里再次盘算了一遍劝解嬷嬷的说辞,打定主意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不成功,只好与她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还没等她盘算好,嬷嬷就已发现了她,疾步跑了过来,满脸紧张神色问道:“慕儿,你没事吧?”
李慕儿发现她想扶自己,却又缩回了手。知道她是内疚了,便主动去握住了她的手,莞尔一笑:“嬷嬷,我没事。你是在担心我吗?你还是在乎我的安危的对不对?”
嬷嬷眼眶瞬间泛红,哑着声音答她:“嬷嬷当然在乎你。嬷嬷最不想有事的就是你。”
“不想她有事就别再做那种蠢事了。”墨恩此时突然没好气地插嘴。
李慕儿白了他一眼。
嬷嬷眉头蹙得更紧,眼泪也快要落下,看起来好不容易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道歉道:“这回是嬷嬷做得过了。如果你有个什么好歹,嬷嬷也没法儿苟活于世了。你能原谅我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