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楚国的这些天,羡柔却一直觉着,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是抓不住了。
到了楚国,羡柔才觉着悬着的心,安稳下来。
一回国,羡柔便让云霁前去跟楚王解释说明以市价买南诏之米,楚王大赞云霁之举,欣然同意,便也分官员去做。
那是之后听说的,南诏王并没有为难梁家,那些刺客不必说定是梁家派的,羡柔没有声张,也便让它得过且过罢了。
自己自受伤以来,脑子便不太清明,这是羡柔一直不解的,前世的她……到底经历什么,为何一触及前世的记忆,脑袋便炸裂一般的疼。
久而久之,羡柔也不想想了,也不愿去想。
晃晃数月便过,夏转秋,秋转冬,冬转春,辗转之间,很快便又是一年的年末了。
江南的冬天一点儿不冷,雪却一粒粒下着,红梅相继开了,万白丛中一点红,也显得相当雅致。
羡柔烤着炭火,殿内格外暖和。云霁靠在软榻上看书,从冬天伊始,便喜欢赖在羡柔这里不愿离去。
炭火烤的噼啪作响,羡柔伏案练着书法,有一搭没一搭的,格外闲适。
“翻年柔嘉便十岁了,我允她要陪她放河灯的。”羡柔把指一算,轻声说道。
云霁将脑袋从书后钻出来,满脸笑意:“柔嘉又大了,再过个五年便及笄,该嫁人了。”
羡柔写字之笔微顿,“可不是,连我也难逃一嫁呢。”
云霁微微皱眉,有些不开心,“阿姐这就要抛弃我了。”
羡柔沾了沾一旁墨汁,“凭你这句,阿姐不嫁了还不成?日日陪你,看着你长大娶妻可好?”
云霁耳根子红了些,迅速拿书挡着,假意看书,“阿姐又乱说话了,不跟你说了。”
羡柔笑笑,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阿姐,你说那清平调,到底是什么?”安静少时的云霁,从书后传来话语。
羡柔被问的有些茫然,问道:“清平调?怎的突然想起这个。”
“最近翻阅古卷,忽想起父皇曾提过的清平遗卷。”云霁道。
“清平调……?”羡柔念叨着,不觉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
自也忆起,上古时期流传一个名曰清平调的天卷,有传得此天卷者,得天下。又有传从季氏太祖时期的清嘉阁那儿,便供有此物。自季氏天下散了之后,各国的王便四处寻找清嘉阁,而好像太祖一薨,清嘉阁便隐世不出,实际上,究竟有没有清平调,这也是个未知数。
倒是这清平调,却让各国的君主啊,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但是羡柔只要一细想这东西,便惹得脑袋生疼。
羡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是一番点评:“这古卷,谁知是否真是现世,若它在手,又如何治理九州天下,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罢了吧。”
云霁品了品这话,觉着也是,便没有多言又继续看书罢了。
院内冷风拂过,取得暗香入殿,尤是沁人心脾。
这一天天的日子便也过去了,很快便到了年下,江南的冬天总少些年味,不过大抵也会举办个家宴,请三两重臣,所以楚国也迎来了这不大不小的年宴。
三年便这一晃而过,羡柔才近了年,便觉着心慌慌的,却不知此是为何。
宫人们忙里忙外的准备着,虽然是简单的年宴,便再普通,也是皇家的,故而少不得费一番心思。
羡柔穿了件黛青色的宫装,将发垂放一边,耳后挽了个小髻,簪上簪子发钗,耳上垂了流苏耳坠,薄薄施粉,便出了门去。
今儿的年宴,遍邀群臣而庆,各宫也喜气盈盈的挂了红灯笼。
环廊之下,宫女们也在挂些大红挂饰,前面廊道中,也有序的挂着镂空打边儿的灯笼。
羡柔快速穿过廊道,遥遥走了挺远,便见云霁站在殿前理着袖子。
“云儿,正巧来找你,一同去给父王母后拜年。”羡柔盈盈上前,樱唇抬笑。
“我也正打算叫你一起呢,这也是巧了。”
罢了,二人相携而行,红木搭的廊道上,遍是来来往往匆匆而行的太监宫女,每到过年,这些小子们便忙了起来,到晚上也自己躲在屋里,过个年,盼个除夕。
二人先是去了三清殿,才得知楚王已经去了凤仪殿。于是二人又辗转去了凤仪殿。凤仪殿侍儿正候于门外,进了凤仪殿便是一个屏风立于殿间,左去便是休憩用膳之处。
只见得楚王,楚后,德妃都在此处,他们坐在软榻上,不知讨论什么,极是开心。既然三人都在,倒是省了云霁羡柔他们二人的事儿,故而他们上前行礼问安,一并拜了年道了喜。
“云儿,柔儿也来了,快坐。”楚后笑着邀二人坐下。
“正在谈论云儿长大了,也懂得和别国的拉拢关系了呢。”德妃这边也是满眼宠溺的看着云霁。
云霁挠了挠头,看了看羡柔,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声不吭的坐下。
“云儿长大了,懂得分担他父王的辛苦了。”楚后这边也搭着赞道。
羡柔看着云霁的不自在,故而解围道:“母后,德姨娘,瞧你们说得云儿都不好意思了,快聊你们的罢。”
正说着话呢,外边传了云姬带着二王子承逸来请安了,随云姬一起来的,还有清河公主。
“瞧瞧大冷天的,别冻着,快请进来。”楚后急急开口。
侍儿退下,羡柔寻思这宫里的孩子们都来了,却不见自己亲妹妹,也怪道:“说来怎不见柔嘉?”
“你柔嘉妹妹啊,早早便出去了,说是要放风筝,拦也拦不住。”楚王道。
柔嘉贪玩,羡柔也习惯了,只是这大冷天的放风筝,也只有柔嘉想得出了。
这边云姬抱着承逸,身后侍女牵着清河便上来一礼,“想着大过年的,带着王子公主来讨个喜。”
这边楚后的贴身侍婢清秋将王子抱下,带着云姬先将披风脱下,又替她搬了板凳坐下,靠近暖炉。
楚后一面道:“老远来,怕是冻坏了,好好暖暖。”
“清河,你躲在屏风后面做什么,快过来让父王看看。”
“……”这边清河唯唯诺诺的看着一众人,也没有上前的动作,只是黑黑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羡柔,似乎是想要羡柔解救。
羡柔盈盈笑起,“清河,过来长姐这边。”
清河闻言,却速速跑去羡柔那边,由着羡柔抱到腿上坐着。羡柔替清河理了理发,才对楚王玩笑道:“许是父王长得太凶,吓到我们清河了。”
楚王却也配合得表现的很委屈一般,“想抱抱自己的小公主,没想到小公主却怕我。”
清河皱了皱秀气的眉,忽而张开双臂,嫩语脱口:“父王,抱。”
楚王见状,自是高兴的抱过去,一阵哄弄。
只云霁拉了拉羡柔的衣角,一副委屈的样子。羡柔微微一笑,自也了了云霁的意思。
“父王,我和云霁带着清河去找柔嘉玩吧,你们继续聊你们的。”
那边应允了,便把清河放在地上,清河便滴溜溜的跑去羡柔身旁,拉着她的裙角。
道别之后,这两大一小才出了殿。羡柔牵着清河,云霁拉着羡柔,便这样走了好长一截的路。
“呼,方才在里面可真是闷。”云霁长吁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长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呀。”清河稚嫩的声音传了来。
“去找你柔嘉姐姐去。”
三人边走着,却见清河越走越慢。
“长姐,清河好累啊。”
羡柔噗嗤一笑,歪头看向云霁,云霁轻咳一声,低低发声:“我…我抱你吧。”
清河还是同往常那样,怕着云霁,“世子哥哥…我可以让长姐抱我吗。”
“不行,你太重了,会累着阿姐的。”
清河听闻,好生委屈,十分不情愿的伸手环住了云霁的脖子,被云霁抱起了还一面说着:“清河才不重呢。”
“是是是,清河不重,清河最轻了。”不知是否抱着这软软一团的清河,云霁的心情变得有些轻快,忽而觉得清河其实十分可爱,语气也变得柔起来。
羡柔看着,便是心满意足。清河却是很可爱,应让云霁多跟姊妹相处一下,这才能改改他那冷冰冰的脾性。
之后找到柔嘉,四人便一起放风筝,直到申时,四人才纷纷回自己殿中,为晚上年宴准备一番。
这次年宴请了些朝廷重臣,还有便是百里一族的亲戚。
羡柔换上了一身素色暗花内衬,披了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着散花如意云烟裙,令着掩春挽了个垂挂髻,身姿娉婷,大方娇俏。
再腰间别着新鲜落梅晾干而成的香缨,莲步轻移,步步生香。随后,她穿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便出门了。
到了宴欢殿,羡柔落座于云霁身旁。
抬眼望去,大殿金碧辉煌,顶上垂着大大的暗花宫灯。主位两旁摆着精致的双兔抱月烛台,烛火闪烁间,映照帝后面容也是朦胧有致。
各个案上,摆放着四品蜜饯,四品乾果,以及一品碧螺春。
帝后落座,年宴便也开始了,只听着公公唱到:“赏诚郡王,一品御菜砂锅喂鹿筋。”
“赏……”
“…………”
每每过年都是这般,赏御菜,吃一桌子美味佳肴,品着皇宫才有的鲜嫩碧螺春,封存数十年的佳酿,饭饱食足之后,便是君臣间谈论些什么事情,自然小孩们觉着无趣,都自个儿出来玩,女眷们,自然也是都退下了。
羡柔被柔嘉拉到河边,应了与柔嘉放河灯的约定。
羡柔蹲在河边,将自个儿写着一世长安的河灯,顺到水边,轻撩了些水,那河灯便顺着水流,缓缓而行。
“长姐,你许了什么愿望啊。”放双手合十许完愿的柔嘉,好奇的问着一旁看着河灯远去的羡柔。
羡柔微微一笑,将食指举在唇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
羡柔轻轻抚摸着柔嘉的头,柔嘉也是依言点了点头,默默看着自己的河灯走远。
“阿姐,跟我去个地方~”身后不知云霁何时来的,满脸笑意的看着羡柔。
这边柔嘉嘟着嘴,迅速拉住了羡柔的衣摆,“不要,二哥总是占着长姐,今儿长姐是我的。”
云霁轻哼一声,将手伸出来,拉过羡柔,“就借用你长姐一会儿,等下便还你,可好?”
虽说是问了一句,却也没等柔嘉回答,拉着羡柔便撒腿跑起来。
一路跑了挺远,云霁这才停下,羡柔一面喘着粗气,一面看着云霁,云霁笑道:“想了很久了,想和长姐这样不顾一切的跑着。”
云霁说着,看了深谙的天空,“如今也算是实现了。”
羡柔打量着云霁,这才缓过来,满脸不解,却也没说什么。
云霁转头看向羡柔,“阿姐,我们去观云楼。”
很快,二人便上了这楚国最高的高楼,站此高楼,临风而立,可观满城之景。
只见大街之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虽看不清那灯笼的模样,但那流彩明光却是看得真真的,年夜的大街上,十分热闹。
忽而从天空之上绽开了火花,随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烟火绚烂。
“阿姐,这烟火好看吗?”
“好看。”
二人便是这样静静伫立在观云楼上,静默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美。
宫灯映雪,烟火迷离,观景之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这一阵烟花过后,云霁凭栏远望,后又回头看向羡柔,他大声道:“这片美丽的地方,我会拼死守护!”
羡柔静静看着云霁,唇畔噙笑,羡柔低低声道:“我也是,这是我要拼尽所有,守护的地方。这里,还有你们。”
我的愿望啊,是愿我爱的人,我爱的楚国,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