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城西北两三里外,有一处乱葬岗。
天色暗淡,月影斑驳。山腰处苍老枯劲、悬根露爪的胡杨树上,一只夜狩的猫头鹰正巡视这这片乱坟成堆的墓地。
突然那猫头鹰机警的往山下望去,然后扑腾着身子飞走了,翅膀扇动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没过多久,不远处的山脚下就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向这边走来,手里隐约拿着些锄头斧子之类的物事。
左边矮胖的汉子嘴里嘟囔道:“他娘的,刚才那贼鸟吓俺一跳,这鬼地方真是让人瘆的慌。”
“瞧你这点出息,黑狗,我看你长的也挺壮,胆子咋忒小。”高瘦汉子嗤笑道。
“马老三,别跟我装大头,待会要真有啥事,你跑的比谁都快。俺还不知道你?”叫黑狗的汉子满脸不屑。
“哪能呢,你真以为那坟里能爬出个鬼来啊。”马老三嘿嘿一笑,脸上有些尴尬。
黑狗挥了挥手中的斧头,狠狠说道:“看在那二十两银子的份上,真要爬出个鬼来,老子也要一斧头把他砍了。”
“叶老爷可真舍得,为个死人头花四十两银子,俺们哥两辛苦一年都挣不来这么多。”想到很快就要有钱了,马老三舔了舔嘴唇,满脸贪婪的笑着道。
“嘿,黑狗俺们可说好的,待会我负重挖坟开棺,你负责砍头……”
话没说完,一阵阴风呜呜呼啸着从山上吹下来,仿佛百鬼夜哭,让人心惊胆战。把那马老三吓得二话不说,把锄头往地下一扔就不要命的往山下跑去。
“马老三,你个的怂货,吹个风把你吓成这样。”黑狗气急败坏的喊道。
马老三站住了身子,回头看看山上确实什么也没有,这才惊魂未定的道:“黑狗,要不算了吧,这个地方有些邪门,搞不好有钱都没命来花。”
“赶紧给我滚回来,刚才胆子不还挺大吗,砍个死人头就有二十两银子可拿,这生意哪里找去。”
“奶奶的,算逑,为了这银子,俺豁出去了。”马老三也狠下心捡起锄头跟了上去。
这座乱葬岗还有个传说,据说二十多年前,穆武和北仓两大帝国在这里打了一场恶战,死伤数万人。战胜的官兵驱使骆城百姓将尸体拾缀堆积,再从四面八方拉来沙土,覆于尸堆之上,生生在平缓的荒漠里垒起了这座方圆数十亩的小山。这些年骆城但凡有人死了,也都抬到这山上来下葬。
山并不高,两人嘀嘀咕咕边说边走,不过一刻钟时间,就来到了山腰的一棵胡杨树下。树下有座孤坟,土色尚新。
“马老三,就是这座?你可看好了,别害俺白费功夫。”
“昨天下葬时我偷偷跟着的,放心吧,你不会看这石碑上写着字啊。”
马老三满脸肯定的说着,绕道了石碑前面用手指着那些字仔细看了下,摇了摇头道:“啥啥啥,这写的都是些啥……俺先挖下去看看。”
这两人本是街上的地痞,哪识得什么字,马老三也不管了,抬起锄头就往坟头挖下去。
“黑狗你说这锦绣镖局可真是仁义,区区一个异乡人死了,还这般好好的埋起来。若是换个东家,只怕随意往这后山一扔就算完了。俺可听说了,这尸体往山后一丢,人一走,就引来无数野狼老鹰来吃肉呢,想想都觉得恶心……”
马老三大概是心里害怕,嘴里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旁边的黑狗阴沉着脸在边上看着,有些不耐烦的道:“好好挖你的,说这么废话作甚。”
这新坟土质松软,不一会儿,坟上的覆土就全都挖开了,露出黑色的棺材盖子来。
马老三把手里的锄头往边上一丢,转头对矮壮汉子说道:“黑狗该你了,我关看着这黑漆漆的棺材盖子就怕得厉害。”
黑狗心里其实也有些怵,他只是个小地痞,平时敲诈勒索的坏事干的不少,但刨坟掘尸这事还真是没做过。可想到那么多银子马上就要到手了,把别在腰上的酒葫芦拿下来猛喝了一口,咬了咬牙道:“我来就我来,人死鸟朝天,我倒要看看这鬼有没有三头六臂。”
说完抬起斧子就往棺材盖子劈下去,嘭的一声闷响,什么事都没有。
黑狗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哪有什么鬼啊。”
放下心又连续劈了十多斧头,回头招呼道:“差不多了,马老三,过来帮俺把这盖子抬开。”
看马老三神情呆滞的看着自己身后,嘴里嘟囔道:“看什么看,有鬼啊?”
黑狗转过头,只见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慢悠悠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一时骨寒毛竖,肝胆俱裂,拉着吓呆的马老三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跑去。
嘴里亡命般的嘶喊着:“有鬼啊!有鬼啊……”
……
彭玉看着两人发疯一样跑下山去,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他刚刚清醒过来,心里还有些迷糊,他记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的觉,做了个很长的梦,又真实又虚幻的梦。
难道自己真的死了,去了趟地府,又还魂重生了吗?他还是不敢相信,四处看了一下,自己确实是身处一处墓地之中,身后就是一座被刨开的坟。
有些疑惑的转到石碑向上面刻着字看去,只见中间一排正楷体大字写到:穆武宜州海陵人罗毅罗力行之墓,左边小字为:锦绣镖局骆城局瑾立,穆武原平三十四年腊月初八。
看来自己真的是死了,而已已经被埋进了土里。他隐约记得自己最后是钻到了葫芦中,被抛下一口幽深的井,醒过来就在那个黑漆漆的箱子里了。这样的话,不知道那个葫芦还在不在。
转到墓碑后,重新爬进刚才那口棺材里。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他四处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了那个形状怪异的葫芦。
使劲掐了下自己大腿,很疼,自己真的重活了,彭玉不知现在自己该高兴、该诧异还是该难过。
他全身上下又看了一遍,看来镖局下葬前还给自己换了套贴身的白色丧服。奇怪的是,自己明明是被叶浩文在腹部扎了一刀失血过多而死的,怎么现在自己没感觉到痛,也没有失血过多的晕眩感呢。
掀开衣服一看,腹部光洁平滑,哪还有什么伤口。
死了都能复活,何必还在意这些小事呢,彭玉心里这般想着,拎起葫芦就往骆城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