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校尉,令帝国军官艳羡的要职,在高垣获封后成了闲差,禁卫军不用去,入宫当值也没具体的事,勤政殿外晃悠半天,然后去梅林陪老国王过招,挨一顿揍就交了差。
小院闭门谢客,匆匆数月过去,待几场大雪落下,又到年末岁终,京都任职一年无所事事,唯独修炼进境让华岳满意,挨揍时不敢还手,躲闪功夫大有长进。
当差久了,与勤政殿的侍卫们混了个脸熟,小太监高林得了师傅允许,当值时几乎成了高垣的跟班,话没少说银票更没少收。
“今天又晚了,要不我去殿外听几句?”高林做势要上台阶,让高垣一把拉住,偷听大臣议事,在宫中可是大罪,高林得意地扬起头:“别人去得砍头,我没事,忘了告诉校尉,师傅不在时,陛下命我在殿内伺候呢。”
“升官了?贺礼我得出。”又是一张五百两银票塞过去,高林难得地拒绝:“以前没人看得起,又要给家里寄银子,让校尉没少破费,如今总算混出个人样,不缺银子花了,等能出宫办差,第一件事就是请校尉喝酒。”
“以前怎么不说,我在宫外,帮你照看家里多好。”
“穷人家,得几个钱吃饱饭就行,你给我的银票,让家里买了地盖了房,弟弟妹妹能去读书识字,大恩大德小林子牢记一辈子。”
高垣脸都羞红了,主意出自李长弓,花钱买平安,免得有人在背地说坏话,万没想到小太监高林会视为恩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破军校尉高垣进殿。”
总管太监吆喝完毕,在大殿门口一个劲招手,高垣还在发愣,高林拉起他就跑,边跑边小声解释:“陛下有旨意交校尉,我都跟着沾光,终于能出宫办差了。”
勤政殿,日常朝会之地,帝国军机政务之所出,如无旨意特招,高垣还真没资格进去,总管太监含笑叮嘱:“进殿后跟着走,等我第一次停下,校尉记得在身后三步处跪拜,等陛下让平身才能起,圣旨我会捧过来,接旨后要双手捧着退三步,才能转身离殿。”
“多谢总管。”
君前失礼其罪不小,让高垣重述一遍,总管太监听听没错,转脸呵斥高林:“殿外伺候,一会陪高校尉去户部。”
“高垣,孤令你去户部查验银库,督察院与内府会派员协办,初次当差务须谨慎。”
“臣领旨。”
从总管太监手中接过圣旨,高垣倒退三步转身离开,出了勤政殿长吁一口气,正不知接着怎么办,高林上前笑道:“旨意我捧着,散朝后,领一队禁卫去户部银库,监察御史和户部的官员在那等候。”
石墙高数丈,每隔百步箭楼高耸,墙上哨兵持枪而立,时见巡逻队走过,若非大门上有户部银库四个大字,高垣真以为到了军营。
第一道门查验身份令牌,每个进库的人都得登记,进门后户部官员径直将高垣等人领到一排平房前,三面墙隔成一个个小隔间,中间一个大火盆外,空荡荡再无一物。
“老规矩,进库前得换衣服,呵呵,怕有人夹带银两,走吧。”
高垣和高林面面相觑,银库不会是这样子吧,监察御史在旁笑着解释,两人脸一红,各自进了一个隔间,在几名户部库兵监督下脱得赤条条,换上抱来的棉衣棉裤,隔间有火盆,练武之人没感觉怎么冷,监察御史冻得脸色发青。
到了银库前还得过一关,站铁篮里称体重,这次不用人解释,高林自觉站进去:“出来还得称,又是怕人偷银子,户部把人当贼防。”一旁的户部官员忙道歉:“对不住,我也一样,得换衣服称体重。”
进了银库,铁架子一眼望不到头,上面明晃晃全是银锭,查库就是数银锭的数量,当然不用高垣几人动手,两名禁卫军一名户部官员,三人一组忙着去点数。
“快点数完吧,让人看得眼热,我都想上去抱在怀里暖一暖。”
四人一道走来走去,监督各组人轮换,每个架子得数两遍,两组人不能碰面交谈,数字一致时才算过关,三人各自记下来。
清点完一个银库,出来一看天色晚了,监察御史没说话,神色已经暴露了想法,今天就数到这,再进库人冻得撑不住。高垣本来想早数完早交差,看监察御史和户部官员实在冻得够呛,心一软发话明天早点来,众人道谢声中称体重换衣服。
出了银库有户部官员迎上来,高垣一看官服忙施礼,户部郎中掌一司之权,官比他大权利更没法比,两人回礼不迭:“高校尉奉旨查库,天寒地冻实在辛苦,我等准备好了酒宴,给几位大人驱寒。”
“校尉若无其他吩咐,我领人回营。”禁卫小队长过来请令,高垣怎能让大伙空着肚子回去:“我就在旁边闲转,事都是弟兄们动手,一起去,吃饱了再回营。”
小队长心中感激,官低三级,高垣能说出这些客气话,比其他上司好多了,闻言忙推辞,高垣已转向户部郎中:“大人,麻烦你多准备几桌,我们吃什么弟兄们就吃什么,但不能上酒,免得他们回去挨军棍。”
“理当如此。”
户部郎中话说得热情,心中直嘀咕,当官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如此善待兵士。
“多谢校尉。”
小队长看高垣真心留大伙吃饭,不是嘴上说客气话,道声谢敬礼离开,等高垣几人上了户部派来的轿子,才领人跟在后面,街上行人一看轿子有禁卫随护,远远就避到了路旁。
酒楼,户部原先只订了一个雅间,进门后喊来掌柜,让多开几个,掌柜面上才露出难色,禁卫已经进了门,吓得忙连声答应。
吃完饭天也黑了,约好第二天查库时辰,高垣谢绝户部轿子,步行将禁卫送入军营,告诉当值的标长,弟兄们查库辛苦所以回来晚了,标长见是他亲自领回来,哪还敢多话,尽管高垣没到前营正式任职,但他毕竟报了到仍旧挂着副使衔,连指挥使也得给三分面子。
连着查了五天库,别说高林,高垣都让库中的金银数量吓住了,帝国还真有钱,怪不得衣甲兵器比起落日和翠华来好得多。
查完库,清单得到户部和督察院盖印,银库就在户部不远处,高垣几人自然会先去,坐下没一会,户部郎中屏退闲人,掏出三张银票递上来,高垣以为是例行的辛苦费,客气几句收下,一看数目忙放到桌上站起来。
“大人,快收起来,我权作没看见。”
三万两,户部出手够大方,但高垣不相信挨几天冻就值这么多钱,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招收亲卫时李长弓收受好处累及他,让独孤英知道后好一顿训斥,还替两人把银子还了回去,小恩小惠无伤大雅,三万两按清辉律可是要砍头。
高垣是正使,他拒绝收下银票,监察御史和高林更不敢收,坐在旁边不说话,静听户部郎中给高垣解释。
“高校尉,户部的难处一言难尽,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为何要送如此重礼了。”
户部郎中收起银票,喊人抱进来一叠账册,挥手斥退后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高垣看过后觉得眼熟,从高林处要过清单,两相比较后明白了,户部要让他虚报库银,数字相差达两万万四千万两,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真要收了三万两银票,欺君之罪他担当不起。
“高校尉,户部按例是将白银折合成黄金储存,白银只有两库,用来应付日常的开销,麻烦就出在这两个库,你看看吧。”
高垣接过账册放到桌上,高林也过来翻看,监察御史叹口气说道:“高校尉,不用看了,我都清楚,这些账册里,全是记载各王府各郡主府从户部借银的数量,银库现存金银对不数,全换成了一张张借条,大多是近十年的事。”
“各府每年都有规定数额的拨银,又有封地里的收入,怎么还要从户部借银两?”高林好奇地问道,监察御史和户部郎中半晌不回答,良久户部郎中才苦笑道:“王爷和郡主们借银子,谁会给户部说理由,谁又敢去问殿下们要理由,时日一久积习成风,借走了谁又敢去催讨,有借无还银库就成如今的样子。”
“按说户部也不为难啊,年终将存银数和借银数全报上去,王子郡主多花了银子,陛下怪责不到户部头上吧。”
户部郎中红着脸不说话,监察御史替他解围:“高校尉,按清辉律,户部出银必先请旨,殿下们谁敢去请旨借银,直接来户部张口,得罪不起啊,督察院都不敢弹劾。”
“报上去陛下追究起来,户部先要受罚,所以每年循例送好处,皇家的银子皇家的子女花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得罪人。”
“大人,麻烦你查查,清辉郡主府有没有借过银子?”
高垣先要看独孤英有没犯错,她要借过银子这事还真不好办,户部郎中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如此问,从账册里抽出来一本,高垣一看郎中拿账册就知道,独孤英也借过银子,要不户部不会专门列帐。
“高校尉,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你,别说清辉郡主,太子府都没少借,是以户部这些年来更不敢将实情上奏,查库的官员也一样。”
高垣难住了,不如实上奏,他怕将来担罪责,如实上奏,又牵扯到太子和独孤英,想了半天都难决断,只好将各府借银数登记造册,又在高林提醒下将账册封起来。
“各位大人,此事先到此为止,容我仔细考虑,不管是否如实上奏,高垣都会尽量少拖累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