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平静几天,朝堂又起争论,燕宁进贡,该以何等礼仪接待。
“陛下,怀远侯进贡是其本份,学部议定:依常例迎接赏赐即可。”
学部掌礼仪教化之责,燕宁孤身入京一路游玩,学部大臣就曾弹劾,让老国王轻描淡写压下去。老夫子向来以清辉为落凤之正统,视其它四国为偏远蛮夷,草原大不过帝国一府,怀远侯进贡理所当然。
草原初定,世家大族派人交好,路上遭遇马匪灰溜溜跑回来,皆知为燕宁所指使,面子上没伤和气,心中自然有气,见学部大臣要以常礼接待,乐得在一旁看热闹,觉得迂腐的老夫子有时还挺可爱。
“陛下,草原之战学兵死伤数万,怀远侯初次进贡,既是尽臣礼表忠诚,更有报捷献俘之意,若以常礼相待,何以扬我军威,老臣以为学部所议不妥,应以大军远征获胜还朝之礼相迎。”
草原一战学兵威名远扬,民部当然要借此机会炫耀一番,谁说标营交给文官管理,就培养不出虎狼之师。民部大臣心中骂个不停,征战时他还在军令大臣任上,在其位谋其政,今天迫不得已出头给文官扬名,越想越觉得无异于当众自抽嘴巴,上奏完冷着老脸归班。
秦国公恨不得踹老兄弟几脚,班师,参战学兵早就各回标营,献俘,当初的敌人如今是部落盟友。文人鬼心眼就是多,分明在借机给军部难看,郁闷之极就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三国盟约:草原不属于任何一国领土,怀远侯主动进贡,足见心向帝国,若以远方臣服之礼相迎,落日和翠华恐会再起刀兵。盟约墨迹未干,帝国岂可言而无信。老臣以为当照敌国之诸侯来朝之礼相待。”
华国公归班后,英王独孤星开了口:“学兵远征死伤数万,难道就为扶持个敌国之诸侯,若如此,何以彰显清辉郡主之战绩,儿臣赞同学部所奏,以常礼相待,如此一来落日与翠华也无话说。”
“儿臣以为英王所言大谬。”不等独孤英出班反驳,睿王独孤润直接反对:“草原之战学兵死伤惨重不假,但莫忘六座边城同时开战,清辉郡主孤军远征,将翔云郡内落日佣兵主力全引入草原,是以积翠关一方之兵力对战三关之敌人,何况还有翠华巫兵参战。英王暗讽清辉郡主劳而无获,让儿臣大惑不解,北方三关同样死伤数万学兵,撤军之日所得为何?相较清辉郡主之战绩,恰似萤火之于皓月!”
乱,乱套了,督察院独立睿王反对,英王占在清辉郡主一方,今天睿王却维护清辉郡主,言辞犀利地抨击英王,三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王位继承权争夺中,是各自为战还是有两方结盟,文官武将脑中杂乱无解,太子和独孤英更预想不到会出现如此局面。
“草原战事早有定论,不必再多言!睿王,怀远侯进贡,你以为该以何等礼仪相接?”
一向低调的睿王,自从分理朝政后,才华逐渐显露,让老国王喜在心中,太子有失软弱,英王太过锋锐,睿王刚柔相济深得执政之要,素来又无野心,是辅佐幼主的不二人选。今天一反常态顶撞英王,老国王一时也想不出有何动机,抬手制止住想反驳的英王,出声警告二人莫忘今日主题。
“陛下,三部大臣所言各有道理,儿臣以为当取其中,轻礼重赏以待。依学部议常礼相迎,但要取敌国之诸侯朝见之礼,赏赐之物当远重于其纳贡,宣示帝国怀远安抚之意。”
睿王所奏兼顾各部恰到好处,军政部和民部相继赞同,学部大臣想坚持己见又自知难以再让国王采纳,想了想也让步。
“各部既然再无异议,就照睿王所奏,轻礼厚赏以待,由睿王领学部接待怀远侯。”
“儿臣领旨。”
敌国诸侯来朝,迎接场面何其盛大,京都军民围观,睿王一路陪伴,平民百姓哪知军机庙策出自谁口,清辉郡主领兵出征大获全胜,在背后出主意的人,自然以太子和睿王为主,一时间睿王独孤润之名传遍京都。
朝堂上,睿王轻而易举抢去迎接的差事,独孤英回府脸噘嘴吊,更让华岳几人好一顿埋怨,在草原拼死拼活,给他打出个扬名的机会。好在有燕宁和梅莲劝慰,过几天气总算消了,睿王毕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积翠关学兵出了口恶气。
独孤英开府学政,老国王将翠华宫赐给她做郡主府,占地比太子府还大好几倍,宫殿建筑楼台景观,皇宫尚要逊色三分,老国王当年兴建翠华宫差点引发兵变,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又要来赏玩,真把我的翠华宫当作御花园了!”
独孤英白天在翠华宫处理政务,晚上很少留宿,跑回太子府陪母亲,华岳和梅莲到似乎是翠华宫的主人,一人一座带院落的精美宫殿,燕宁来后不久梅莲赶回,四人相聚更热闹,闲暇时就像四只蝴蝶在翠华宫飞来飞去。
翠华宫景色美名在外,京都豪门世家公侯权贵,借口拜见时来观赏,起初独孤英抬手不打笑脸人,还派人陪着参观,结果郡主府来客络绎不绝,太子妃把她叫去好一顿训斥,回来就下令非公务概不相见,用交结大臣有结党之嫌做借口。
避嫌能挡住公侯权贵,却对付不了宫中的妃嫔贵人,按辈份都算是她的奶奶,高接远送亲自陪同,来一次独孤英郁闷一次,几次进宫求爷爷,别让她们出宫来烦我,老国王每次都含笑答应,事后不见动静,两位皇贵妃更让独孤英气恼,三天两头带人过来,一来就呆一天,倚老卖老的姿态让她好几次差点当场发作。
“大姐,你就不能替我去挡驾啊,说有公务要忙,借口随便找,说不在翠华宫都行。”
“宫禁严格,皇妃出宫前必定请过旨,不让进来,摆明就是抗旨,我不想去送死。公务,你有吗?要骗人,派别人去。”
“郡主,外面催那,再不去接——”管事太监在门口话刚出口,独孤英就瞪起眼:“没看见我和华宫使在商议公务吗?滚,内臣干政,知道宫规怎么处置,要不要我念念。”
搬进翠华宫前,独孤英要赶走太监只留宫女,又是太子妃一番悄悄话才让她改变主意,留是留下了,从没给过好脸色,管事太监见她发怒忙转身要走,内臣干政,杀!
“站住,去拿两个铁盾来,跑快点。”
骂走管事太监,独孤英笑声连连:“大姐,不要你帮了,我突然想出个好主意,哼,倒要看看宫中谁敢再来烦我!”说完爬到桌案上,一笔一画认真练起书法来,华岳看了几个字也笑起来:“亏你想得出,但确实是好主意。”
宫门外,太监宫女浩浩荡荡一大队人,往常不等到门前,清辉郡主就带人迎接,今天侯了半天翠华宫中门都没打开,总管太监上前催好几次,守门侍卫推说在等军令,无奈又跑去轿子前回话。
“你去见清辉郡主,问两句话,军令莫非大过圣旨,是否要递名帖拜见她,去,就这么说。”
王后离世,端皇妃暂掌后宫多年,无奈床上使尽浑身力,老国王始终不表态,母仪天下的梦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年轻时用美色迷不住国王的眼,上了年纪只好寄希望于儿子英王,母以子贵,没争来王后做个太后也不错。
翠华宫,端皇妃没少动心思,几十年却连门都进不去,结果反成清辉郡主府,与皇宫只隔一道墙,借口探视时常请旨,老国王不胜其烦,两宫相邻要去只管去,于是端王妃把郡主府当成了皇宫的一部分。往常驾临,独孤英强壮笑脸陪伴,既让端王妃有战胜王后的成就感,又能借机显示权势给英王造势,万不料今日会吃闭门羹。
端皇妃宫中总管太监,在皇宫就是实际上的大总管,走到哪看到的都是笑脸,要不是顾忌老国王宠爱清辉郡主,早就给守门侍卫变了脸,得到端皇妃授意,一摇三摆上了台阶。
“奉端皇妃谕旨问清辉郡主话,打开中门。”
今天恰好轮到右卫当值,端王妃传话要来翠华宫,雷鸣就带亲卫队在宫门内布置警戒,比在草原守城还严密,见独孤英迟迟不露面,躲大门里笑半天,郡主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总管太监喝令开门,守门的小队长置之不理,眼看双方要闹僵,雷鸣只好走出去。
“大总管,你别为难弟兄们,没军令谁敢开中门,除非是陛下驾临。”雷鸣脸上的笑一看就是装出来,总管太监气不打一处来:“雷校尉,奉皇贵妃谕旨去见郡主,你要让我从偏门进去,哈,怕是担不起罪责。”
“大总管误会了,别说是中门,没有军令,弟兄们连偏门都不敢放你进!来人,快去给大总管端张椅子来,等郡主处理完公务自会传下令来。”
也不知故意还是太老实,一名亲卫还真从门房搬出来个凳子,雷鸣咬着嘴唇方憋住笑,总管太监脸涨成猪肝色,想发火又看看明晃晃的刀枪,一跺脚跑去报告端皇妃。郡主府左右卫校尉,达官贵族就一句话:别惹,没一个好东西,总管太监知道两人的底细,就算后面没有清辉郡主,也不是他能轻易招惹。
气跑总管太监,雷鸣正愁端皇妃下了轿怎么拦阻,就见几个太监从门内抬着铁盾出来,在中门旁竖起来。
“后宫干政者,杀!”
“内臣干政者,杀!”
浩浩荡荡的队伍掉头走了,端皇妃嘴唇都快要咬破,这两句话她太熟悉了,年轻时为此吃过大亏,说起来还是王后仁慈,给国王说情才保住了她的命,以后尽管掌管后宫,对政务却从不敢轻言半句,独孤家老祖宗立国之初就在宫门前竖起大铁牌,上面就刻着这两句话,世家贵族文武百官无人不知。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翠华宫不属于皇宫,清辉郡主开府学政,以处置公务做借口避而不见,再去纠缠如惹来官民围观,丢脸事小回宫如何向老国王交代,翠华宫,端皇妃忍下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