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府张灯结彩,大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燕子风父子腿站得发酸礼收得手软,翔云郡大大小小的贵族、官吏和将校,谁不想借机与怀远侯燕宁拉上关系,在大草原多一块发财的宝地。
“燕校尉,燕侯回家省亲,可喜可贺。”
翔云王身份尊崇,人自然不会跑来加热闹,但送来的礼物却最重,长史代他登门道贺,给足了燕府脸面。
“老大人,快请入内,您怎么不事先派人说一声。子风,快去通禀你爷爷,长史大人驾到。”
燕子锋紧走几步搀扶长史,老人用微眯的三角眼扫眼大门前的宾客,谦虚地笑道:“哪敢劳烦燕侯爷,老朽就陪你在门前迎接怀远侯,礼不可废啊。”
“老大人,怀远侯要先去拜见王爷,回府不知何时,您快请,她一个小丫头怎敢让您门前迎接。”
“哦,出门时还不知怀远侯去了王府,你看你,彼此一家人,怎么能把老侯爷请出门。”
令史肩膀微微一晃,不动声色地摆脱了燕子锋的搀扶,紧走几步做势要行大礼,燕老侯爷一把拉住:“长史大人初次临门,燕某就有失礼节,快请入内,以便奉茶赔罪。”
两人手挽着手入府,门前的宾客中不少人暗骂,一对老狐狸,斗了半辈子,人前却像是久别重逢的亲兄弟。
翔云王的王府不在凌波城,所谓去参拜王爷,不过是个礼节,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在王府别院,亲卫递上名帖礼单,不久中门大开,卓越迎出门来,与燕宁彼此行礼后,笑容满面地请客:“怀远侯远道而来,父王得知必然欣慰,请——”
“安远侯客气了,既是王爷公务繁忙,燕宁岂敢惊动王驾,烦劳安远侯代为致意。”
燕宁说时拱手告辞,卓越也不挽留,拜会王爷的礼节就此结束。燕宁要真去王府拜见翔云王,那才是大大违背贵族礼仪,四家边王与不隶属于自家的公侯会面,必须有帝国监察御史在旁,否则就有图谋不轨的嫌疑。
“你俩离开标营才多长时间,这戏演得还真像。”
李长弓躲墙角看了会热闹,卓越回来后嘴一撇讽刺,高垣也是强忍笑容,小孩都知道翔云王不在凌波城,这算哪门子拜会。
“来了,演场戏,要是不来,后面的麻烦就大了。”卓越扔掉帽子,三人围桌而坐,接着给两个舍友讲解礼节:“公侯过境不登门,王府威严何在?换句话说,公侯可以藐视王府,那是不是王府也可以把皇家不当回事。燕宁要不来拜会,我父王就算忍耐,梅英第一个就不会答应,更别说她还是执藩属礼的边侯,外交从来没小事。”
“那我俩溜过来要让人发现,算不算私自交结边王?”李长弓可不想再去民部蹲大牢,卓越笑骂道:“都说了我父王不在凌波城,交结边王,你够格吗?一个小小的标长,在王府也就是巡逻守夜的官。”
“奶奶的,明明没有我战功多,你封侯了我才是标长,唉,天道不公啊。”高垣瞪眼他:“战功没你多,其他呢?你饿上三天再上阵试试!”卓越一笑了之,安远侯,他和高垣都知道皇家封侯的真正原因,不能告诉李长弓,要不然透出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起来,再演练一遍,别到了燕侯府丢人现眼。”
卓越扣上了帽子,高垣和李长弓又是进进出出,行礼、问候、寒暄、告辞,三人一折腾又是半晌,亲卫在门外都提醒了好几次:燕宁已经回府,燕子风不断派人催促,再迟可就失礼了。
“等等,你俩少给我惹麻烦,翻墙进来翻墙出去,利索点,别让人发现。”
亲自把高垣两人送到后院僻静处,临别卓越笑骂道:“李长弓,以后我的侍女哪个出问题,别怪我送给宇文洁。”让李长弓气得差点从墙上摔下来。
送走了高垣和李长弓,亲卫低声问道:“侯爷,这事要让王爷知道,您——”卓越摇摇手,沉思一会才开口:“高垣是聪明人,他比我处境更危险,敢跑来就会留后手。呵呵,父王知道,你原原本本报上去,哪些话不该说,用不用我再教你?”
“小人明白。”
亲卫腿一哆嗦,侯爷的心狠手辣有人领教过,稍微出点差错,一家老小的命就没了。大公子和二公子派来暗中监视的人,一个个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就连他陪在侯爷身边,照样不清楚是怎样发现了破绽并出手除去。
燕宁回府,门口迎接的是燕子锋父子,彼此执家人礼——她还没有出嫁呢,还是燕侯府的大小姐,官再大爵位再显赫,在家里论的是辈份,是以兄长一拱手就算见过了礼,连燕子风都没大礼参拜。
“二哥,天寒地冻,怎么能让贵宾迎候在门外,快请进府。”
燕宁呵斥亲卫退后,卫队长一摆手,亲卫往后退了三五步,算是执行了侯爷的命令,而贴身女卫却与她站得更近,让想与燕宁寒暄的宾客根本近不了身。
“宁儿——”
燕老夫人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府,终于忍不住迎出门来,哪管什么礼节,燕宁见了娘,一下子扑过去哭得肩膀颤动,一别两年,虽说书信不断,总不及以往长伴膝前。
“都裂土封侯了,还哭。”燕老夫人给女儿擦脸,自家的泪水撒落如雨,门前的宾客再无人不识趣,在燕子风父子的笑声中入府赴宴。
“你一个人回来,高垣呢?”
洗过脸补了妆,燕老夫人看出来女儿还是处子身,孤男寡女相处一年,没越过最后的界限,不知该为女儿骄傲还是惋惜,难道是两人情海起了风波?
“娘——”燕宁察觉后又羞又气,我白担了个坏名声,连娘都认为双宿双飞了,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轻声笑道:“他倒是想,我能答应嘛,没成亲呢。”
“还算有良心。”燕老夫人拍拍女儿的脸,娘俩坐下说起悄悄话,不一会燕子风跑进来,说是高垣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高兴什么劲,急着把小姑嫁出去,你好独占家业啊。”燕老夫人至今气不过他逼走大儿子,虽说老大做事欠思量,但落个投靠妹妹生活的下场,于燕府的名声总不是好事。
凌波城都知道燕府是老夫人掌权,合家上下无不畏惧,很少有人知道有一个半人不怕她,小女儿燕宁和孙子燕子风,见奶奶生气咒骂,燕子风嘿嘿一笑跑到小姑旁站住。
“要不你把我过继给小姑,燕府一块瓦我都不带走。”
燕老夫人都笑起来:“呵呵,你还真脸厚,这么快就盯上你小姑的家业了。”笑过后又骂:“高垣来了,你不去迎接,赖在这算那回事!”
“我想去啊,让我父亲赶跑了,校尉迎接校尉,嘿嘿,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家是破军校尉,比他威风多了。”
“我女儿还是列侯呢,清辉帝国第一个女侯爷!呸,这称呼太难听了。”燕老夫人自豪地看看女儿,转向燕子风时话音又变了:“你看见没有,高垣来时是穿着校尉官服,还是普通的常服?”
“高垣又不傻,穿校尉官服来,还不让小姑撵走,穿常服来,当我燕府是寻常百姓家。哈哈,奶奶,你猜猜,新姑爷怎样的打扮?”
“我那猜得出,快说。”
“礼服,崭新的礼服。”燕子风看奶奶露出了笑脸,立即又故意逗她:“奶奶,你先别高兴,礼服是不错,可我看了几眼,他穿上礼服,走路都别扭,行礼的姿势更别提多难看,还不如穿身学兵服,什么破礼节,我都看得难受。”
“委屈了这孩子,宁儿,你怎么不事先教教他,这要进了京,他该多难受。”
燕宁百密一疏,还真忘记了高垣不大懂得贵族礼仪,标营是有这样的课程,可新一巡恰好去草原打仗了,谁都没学,难怪高垣穿上礼服路都不会走了。
“娘,是我疏忽了。子风,去,趁空把他拉出来,就按你所说,让他换身学兵服,反正都见过了礼,不算慢待客人。”
“哎——这可不行,一会开席,他不坐首席也是次席,穿身学兵服像什么话,我想想,去,让换上官服,进府了就是一家人,也该让来宾看看我小女儿的眼光,帝国破军校尉,勉强配得上我女儿列侯的身份。”
“娘——”燕宁心说人家还没有提亲呢,敢情自家人先认了姑爷,瞪眼燕子风:“还不快去,对了,少眼巴巴望着我,把你的马牵走,万里挑一的骏马,再混不来个将军,看我怎么收拾你。”
“多谢小姑。”
燕子风乐呵呵跑出去了,千里马,翔云郡怕都没有多少匹,小姑就是小姑,心还是向着娘家人,呸,我这不自己找揍嘛,是自家人。
换上军服,高垣终于不受罪了,小声嘀咕道:“再让我穿礼服,非当场出丑不可,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以后打死我都不穿礼服了,净上你小姑的当。”
“小姑送我一匹千里马,别说你是空手来!好歹我在督察队伺候了大半年。”
“除了衣装军械,你看上什么拿什么,要能找到三两银子,以后我服从你的命令。”
“李长弓好歹还行了三百两,你倒好,真个空手上门了,你牛,你狠,你威风。”燕子风情知高垣说的是实话,看来以后准保走爷爷的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翁婿有话说了,谁也不笑谁,眼一眨又想出坏点子:“燕府不在乎你行礼,我和杨丽都有孩子了,你千万别告诉小姑,要不我父亲揍死我,总得意思一下吧,没钱不要紧,随便给几本残兵院的修炼口诀。”
“我不说,嘿嘿,万万不可能!”高垣边说边坐到桌前拿起笔,人家早就准备好了,不一会写出来递过去:“不许外传!”
在落凤大陆,修炼口诀的珍贵,岂是一匹千里马能比拟,见高垣毫不拖泥带水说写就写,燕子风心里为小姑高兴。
“等等,男孩还是女孩?”高垣写完才想起来,燕子风收起口诀低笑道:“我就知道,你准当成男孩,添了个千金小姐。”高垣还能说什么,只好重新写一篇,好在华岳走前传给他不少,要不然还真让燕子风难住。
“公子,侯爷传话:请高校尉入席。”
“走吧,看在你够大方份上,帮你一把,一会我们三个溜走,要不你准出丑。”
首席是燕侯爷夫妇、长史、卓越和燕宁,你推我让半天老侯爷坐了首位,两侧的次席,凌波主将和赶来的几位城主理所当然占了一桌,另一边半天没入座,破军校尉理应坐首位,高垣连连推辞,硬是拉着一位年长的校尉坐上去,他坐在末位当陪客。
“燕侯爷,破军校尉敬陪次席末座,怕是只有你燕侯府了,呵呵,就算在京都,高校尉如今也绝对称得上帝国新贵。”宾客坐定,燕老侯爷客气几句,一举杯当先饮完杯中酒,各桌就算开席了,长史第一个向他敬酒,老侯爷含笑举杯:“大人说笑了,京都豪门贵族如云,一个校尉哪称得上新贵,以后难免还要王爷帮衬。”
“这话说得好,王爷多次提说,高校尉出身翔云郡,他脸上都有光,要不是陛下亲封不敢违抗,高校尉留下来,翔云王府司马一职非他莫属,与我就是同僚了。”长史有意提高了嗓音,让满座宾客听个清楚,王爷对高垣青睐有加,实在是皇家有令,难以挽留在翔云郡任职。“京都边陲,都是为皇家效力,喝酒!”燕老侯爷举杯示意,长史话已说透再不多言,含笑与他碰杯。
你敬我,我敬你,熬过开头的礼仪,燕子风适时走过来敬酒,高垣趁机开溜,燕宁在首席不时瞄他一眼,见状嘴角含笑:溜得好,却不知长史也有同感,见卓越端着酒杯也在开溜,老脸露出了笑容,更不会出声点破。
“看到了,我这一年都要让磨圆了。”
进了燕子风的院落,卓越叫苦连天,随即四人都笑出声来,换了衣服从角门溜走,去河边的小酒楼尽情喝酒,一夜没回家,让燕老夫人怪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形中解决了高垣住哪的难题。
宾客酒足饭饱告辞,燕宁的亲卫给每人都奉上回礼,或轻或重不一而足,却没几人感到失落,燕府省亲一趟,白花花的银子几十万,高垣听到后直抽冷气,贵族的奢华远不是他能够想象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