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高垣独自苦思入城式警戒方案,身前竖立的木板上,张贴积翠关城军事地图,足有四尺宽七尺长。
入城式定在两日后,届时军民夹道欢迎标队迎战,先期抵达的二十二家标营学兵,列队接受帝国郡主检阅。
高垣想想都头痛,十万守军数百万居民,刺客杀手混杂其间轻而易举,守军尽管提前全城戒严盘查可疑人员,想找出来的难度无异大海捞针,主要还得靠亲卫队自身加强防范。
按照民部通令,全国八十一家标营,积翠关城集结二十三,翔云郡三营是齐装满员的营队,每营三千五百零五人,另二十家来自其它八郡,是三巡简编标队,每家三百九十人,积翠关城学兵一万八千多人,帝国战时一个满编军团的兵员。
“你若是其它标营的学兵,得知帝国郡主随营出战,入城式上却因为忌惮刺客没有出现,对这场战争还有没有信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昨日勘察完地形,仇教练回营后点拨最得意的弟子。郡主临战,不在于她能杀几个敌人,旺盛的士气和稳固的军心是打赢每一场战争的前提,帝国太子唯一的后裔,与孤儿一同在标营生活四年的帝国郡主,还有谁比独孤英更能鼓舞起学兵斗志?
教练说得句句在理,高垣无法反驳,嘴上就是不愿承认,发火真的错怪了梅英,华岳见状临别时再往他头上浇了几盆凉水。
“你若是帝国郡主,有没有胆量主动来边关迎战?战胜只获得虚名,战败将失去生命!你若是帝国郡主,一番真情实意,良苦用心换来辱骂责打,会不会举起手中的钢刀,将欺负你的人碎尸万段,雷鸣,你可还记得?欺负一个女子,还是深爱你的人,师姐都为你脸红!小垣子,我若是梅英,早将你剁了喂狗!”
教练语重心长地劝说,师姐毫不留情地责骂,高垣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再度变得紊乱,燕宁去而复返,带两个女兵送来这面巨幅地图,上面豁然盖着翔云郡王府的军印,清楚注明仅供副将以上将官备战。
“儿女情长,打是亲骂是爱,过去了就忘掉。这面地图是父亲特意从王府讨来,你还是多想想战术方案,用行动告诉她们,没有看错人,没有爱错郎。”
燕宁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话唯有她和高垣两人听见,话说完从军帐逃了出去,那番安慰其中含义颇值得寻味,可惜高垣彻夜难眠,头脑里只有梅英在寒风中哭泣的身影,但次日却听从了她的建议,将这面积翠关城军事地图恨不得刻印在脑袋里。
关内居民无几,绝大多数都是守军,除非他们发动叛乱,否则梅英安全无碍,难就难在外城。
外城一分为二,数百万人夹河而居,面向清河的城墙,高三丈宽却有六七丈,既是防御工事,也是防洪堤坝,各开有三座城门,里许外一长溜码头,两岸停泊商船高高的桅杆如同林立的枪戟。乾坤谷沟通翠华帝国,清河横贯落日边境,积翠关城正当水陆要冲,每日有数十条船舶扬帆启航,上百家商队聚散交易,来来往往的数千名三国商人,总会有几百张陌生的面孔,谁知道哪一个会是刺客杀手。
“禁止陌生人通行,使得刺客不能接近。”念头方升起,转瞬又被推翻,“不行,三国通商,无故限制商人自由,会引来两国报复,得不偿失,她和守城将领也不会答应。”
要鼓舞学兵士气,你呆在京都做做姿态不就行了,干嘛来边关用生命作为代价,高垣眼前再度浮现梅英的音容笑貌,没好气地扔下手中木棍,随手拉起木板上的布帘遮挡住地图。
入城式,梅英要举旗穿过外城,直到亲手将飞燕战旗在关墙升起,慰问过守军和学兵,整个仪式才算结束,数十里长的行程,数里宽河面,亲卫队没有兵力提前布防,只能随身保护被动防守。
“李长弓,去请如风巡长,我在独孤副使军帐等你们。”
标队知道独孤无影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传令哨或许是个例外,副使大人许多事要借他们传达,李长弓应声离开,正事从不马虎,是称职的亲兵哨长。
“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当场擒拿,死活不论。”
吩咐过守卫军帐的学兵,高垣朝独孤副使军帐走去,地图是死的,再看也难完全预估敌人动势,情报是活的,能够及时掌握消息,而皇家密探无疑是最好的来源。
“斩首复仇,校尉,就只传回这六个字?”
独孤副使没有让高垣失望,将关于标队的最新情报告知,让高垣奇怪的是复仇,敌国间要斩首何必非等到此时,复仇太过费解。
“六个字?那是三条性命!三名帝国密探为此丧命。”独孤副使话音苍凉,他也破解不出,密探为何要冒死传回这条看似多此一举的情报,可惜最后回来的人,死前只说出一句半话:“斩首复仇,校尉——”
军帐内两人低声探讨,密探冒死传回消息,后面肯定藏有阴谋,一时难以破译出敌人真正的动机。
独孤副使认定是要刺杀郡主,高垣却觉得理由牵强,刺杀梅英在预料中,密探完全不必为此冒险。两国间的战争,没有谁对谁错,立场不同利益争夺而已。斩首太过血腥,落日皇室按说不会疯狂到丧失理智,难道不怕清辉报复王子凤女。
校尉?莫非他们的目标不是梅英,也不是凌波标队,而是守军的某个校尉!高垣想想还是不解,帝国密探何其宝贵,用三名密探的性命保全一名校尉,这完全是杀了骆驼养活狗,得不偿失的愚蠢行为。
复仇,校尉,高垣脑子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一丝关联,细想又茫无头绪,就在此时李长弓独自赶回来复命:“如风巡长请假,带人去了城里。”
复仇,为校尉樊峰复仇,斩首目标是秦如风!如风巡长四字入耳,高垣从凳子上弹起身来,方才一闪而逝的灵光将情报连贯起来。
“值星队带上短弩,紧急集合!”
李长弓飞身前去传令,高垣将分析结果告知独孤副使,没有时间叙说理由,蹿出军帐跑向集合点。
高垣分析得没错,秦如风此后不久就陷入危机当中,黑色军装上染满血迹,徒手与敌人殊死搏斗,身后四名标营学兵一动不动躺在血泊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在临时营地呆了一天,听说高垣他们勘察地形,秦如风当时就坐不住,无奈当天正轮到骑兵巡担负戒备任务,强忍着撑到第二日天明,匆匆去见轻柔标长,说是要进城熟悉地形,了解风土人情,轻柔标长耐不住他死磨硬缠,最终答应下来,只是将两天假期减了一半,限令当晚必须回营销假,无意中保住了他的性命。
繁华的积翠外城,街道上不时闪现异国风情,落日男人带有草原人特有的彪悍,翠华女子暴露的衣装外却是细腻的温柔,秦如风带着亲兵哨勘察大半日外城地形,再也抵挡不住诱惑,在亲兵纵恿下迈进负有盛名的积翠青楼。
护国公的孙子怎会缺少金银,一块亮闪闪的元宝丢过去,老鸨陪他们走进三楼的雅间,挥手招来一群妙龄女子,莺歌燕舞环绕几人,秦如风扫一眼沉下脸来,从怀中摸出银票拍在桌子上。
“将翠华和落日头牌,都给小爷弟兄们招来,银子若不够尽管开口,人若是不对小心拆了你这座楼。”
公府子弟自小养成的傲气,学兵身上散发的杀机,老鸨边陪着笑脸,边拿起桌上银票,五千两,顿时眉开眼笑,斥退寻常庸俗脂粉,亲身去请当红的姑娘。
落日头牌让他人占先,翠华仙子姗姗来迟,先是四名丫鬟抱琴拿笛提着精美的食盒款款而来,裸露的白藕般手臂上几重银环闪烁,短裙盖不住膝盖,脚腕的镯子走动间叮当作响,几个亲兵当下就双眼发直,不等秦如风发话,一人一个拉着少女坐在身边。
精美的菜肴,香醇的美酒,半推半就的佳人,亲兵们欢笑连声,秦如风在翠华仙子来临时双眼发直。仙子,果然是仙子,吹弹得破的水嫩皮肤光滑润泽,半透明的轻纱衣裙内春光荡漾,白皙的双脚踩在红色地毯上,移动间那隐隐约约的妙处勾人魂魄。
雅间的房门悄无声息从外面拉上,特制的木门隔绝了内外声响,翠花仙子如在云中漫步,带着难言的风韵走近秦如风,就在他嘴唇发干强忍冲动起身相迎时异变突生,四名任君调戏的丫鬟出手如电,手中三寸长柳叶匕首刺进身边亲兵胸膛。
标营花费重金购置的装备救了亲兵的命,临战前每个学兵领到一副软甲,穿在军装下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破绽。
丫鬟的匕首刺透了软甲,却未能如愿一击毙命,跟随秦如风的亲兵是六年级的学兵,一个个从厮杀中成长起来,倒地前奋力反击,当场将两名丫鬟打翻,让她们也失去了进攻的力量。
“呵呵,清辉学兵身手果然不错,但你秦如风仍旧要死。”
翠花仙子面纱后语音清婉,话语与装扮格格不入,纤足玉掌无不指向死穴要害,与另外两个丫鬟围攻秦如风。
踹翻桌子隔开战场,将亲兵们护在身后,秦如风初开始并没有把三名女刺客当回事,交上手才知道大错特错,三人实力绝不比亲兵弱,翠花仙子与他竟在伯仲间,双方无声出招不留余地,伤了一名丫鬟,他也中了几刀,特别是翠华仙子刺向心口的一刀,若非软甲防护,当时就会要了他的小命。
先前变生突然,亲兵骤不及防着了暗算,丫鬟也想不到这几人来青楼寻欢也会穿着软甲,双方意外之下,学兵反击倾尽全力,两名丫鬟其实伤得更冤枉。
“巡长,你突出去,不用管我们。”
重伤的亲兵无力反抗,躺在地上喊叫,以秦如风的实力,一对三或许打不过刺客,拼着受伤突围出去完全有可能,留下来缠斗就是不愿舍弃兄弟。
“闭嘴,快想办法止血,我会挡住她们,惊动巡差,很快会有人前来救援。”秦如风说话间又挨了一拳,翠花仙子弃刀不用,猫戏老鼠般与他徒手搏斗,嘴中不忘打击斗志:“救援,你以为声音能传出去,呵呵,我看你身上的血能流多久。”
双方混战良久,秦如风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输人不输气,嘴角一抽还想出声拖延时间,雅间的门突然打开,一名与丫鬟同样装扮的女子,跑进门来低声喊道:“快走,标营学兵赶来了,一队人,几十个!”
“若非想试试你功夫,一个也活不了。带上她们,撤!”
翠花仙子与一名丫鬟挡住秦如风,另两人抱起昏迷的伙伴,闪进隔墙暗门中,须臾从青楼后门外出现,街道上行人尚不知发生何事,她们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哼,你的身手,灭不掉百人队,留你一条活路,以后再敢嫁祸于人,必死无疑!”
翠花仙子与丫鬟紧攻几招,趁秦如风防守时飞身后退,离开暗门前出言警告,秦如风见她们撤退也不追赶,忙去察看亲兵伤势,长时间混战,亲兵们早就昏迷过去。
高垣带人冲进青楼,找到秦如风时,他留下两句话就晕了过去,中了酒中毒药缠斗良久,强弩之末难以再行支撑。
“想办法遮掩,不许告诉人哥是在这里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