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着,小崽子又不依不饶起来,墩墩跑来摇着她的衣摆道:“写嘛写嘛快让大哥哥开开眼”说着求助似的回望贺元阑,后者配合得点了点头。
萧瑾瑶无法,只好接过那竹笔,整了整衣袖,往麻纱纸上随意几笔,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与一旁贺元阑的字迹比起来,那可真是龙飞凤舞豪放不羁,至于这字迹好坏,不予置评,只能说是狂放中带点潦草,潦草中又带些锋利,若不是见其本人在此,还当是出自男子之手。
贺元阑礼貌笑笑夸赞道:“倒是字如其人。”
萧瑾瑶只瞥了他一眼,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回了自己屋里,不多时便又噌噌回来,将干果点心分给他们,还刻意将那椒盐瓜子递到他手里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尝尝看。”
贺元阑虽觉她这行为诡异,却也知晓她定不会下毒,警惕地尝了两口,只觉入口咸香,这山货竟比汴京城的还要好,不觉间便多吃了几口。
萧瑾瑶见他喜欢,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又去拿了两袋不一样口味的给他递去。
贺元阑对她打十个巴掌给一袋瓜子的操作不置可否,欣然接受了,便边吃便指点小虎写字。
萧瑾瑶见他这般不防备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失笑,吃吧吃吧多吃些,最好能让你吃得嗓子劈了晚上也好安静些。
夏日暴雨来得快去得也急,见雨势小了,萧瑾瑶将两侧窗户都打开,雨后的山林都有股青草气息,淡淡地光闻着便能让人心旷神怡。再过不久,竟连彩虹也出来了,遥遥挂在群山之间,点缀在悬崖峭壁之上,众人望着天边那景,心下想的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萧瑾瑶瞧着贺元阑一副心向往之的模样,又忆及这段时间倒确实把他逼急了,便冲他扬扬下巴道:“要不要出去散心”
贺元阑被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给弄懵了,一时间怔在原地呆呆看着他,萧瑾瑶噗嗤一笑,心道自己还真是把这富家少爷快给逼疯了。
良心过意不去,遂示意小虎将他扶上轮椅,推着他往外走去,回头见陈伯还坐在屋内看医书,便开口道:“您不去么”
陈伯摆头笑笑:“老头子我生于这旗峰山上,又整日到处采药,山中之景早就看得差不多了,湛公子终日养伤闷在这院子里是该出去走走了,你今日便带他好好出去转转,晚些再带点山菇回来,我给你们煲汤喝。”
萧瑾瑶笑着称是后便大步推着他往前行,小虎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一路叽叽喳喳地给他介绍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好像贺元阑不是世家公子而是那痴儿似的。
萧瑾瑶偷偷打量着贺元阑的神色,见他倒颇有耐心,便只好跟着一块听那小鬼唠叨。
走到野竹林时,小虎咧嘴笑道:“大哥哥你瞧,这儿便是咱们平常抓竹鼠的地方,里面还有小青蛇呢”
说着就蹦跳着走进林子里,想给他当场秀上一秀。
萧瑾瑶低头见贺元阑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怕是也怕这些蛇虫鼠蚁之类的,便好心开口道:“别抓了上回吃得我都快吐了,这半年我都不想再见到竹鼠了,你就行行好,放过它们吧。”
小虎这才悻悻地点头,然后丧气不过三秒又兴冲冲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贺元阑瞧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失笑道:“还是小孩子好。”
“你这样也挺好。”萧瑾瑶接话道。
贺元阑苦笑道:“我有什么好的,还不是苟延残喘浑噩度日。”
萧瑾瑶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你这样整日垂头丧气才会活得不开心嘛,你就不能换个角度想想,你看你活着多有希望啊,每日一睁眼,距离你站起之日就能近上一天”
贺元阑抬眼望她叹气道:“托姑娘的福,在下每日一睁眼,一想到又有忙不完的活儿要做,就只觉人生何其悲惨”
话不投机半句多,算了。
萧瑾瑶干脆闭嘴,推着他默默往前走。
这还是贺元阑第一次上山,瞧见那各种山景都也新鲜,小虎摘了一捧野花递到他手里道:“鲜花配美人”
萧瑾瑶酸了,瞪他一眼道:“我怎么没有”
“你还好说回回送你的花不都被你当球踢了”小崽子委屈道。
萧瑾瑶一时语塞,半天才道:“还不是你回回送我的都是些大红大紫的丑玩意,我才不要”
说完看着眼贺元阑手中那捧铃兰花道:“那束怎的就这般好看,我也要”
“要也不给你”小虎冲他做了个鬼脸就蹭蹭往外跑,萧瑾瑶被气到了抬腿就往前追,两个人一前一后奔跑在山间,笑声连连惊起阵阵飞鸟,贺元阑坐在轮椅上
看着天边仍未消散的彩虹,倒罕见地升起一股平和之意。
若是这样平平淡淡过上一辈子,倒也不错。
返程时,他们摘了一堆菌子回家,陈伯煲了鸡汤,那香味远在山道都能闻见。听见声响,望向来人,落日斜晖在地上拉长剪影,金光温润镀在那三人身上,他们自林间走出,一路上有说有笑,瞧着竟像是一家子似的,陈伯不觉间眼眶湿润了,心道,若真如此,他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还未走近,几人便朗声呼唤着陈伯,贺元阑的轮椅上挂了四捧铃兰花,待走近了小虎才取下来递给陈伯,抱着他的胳膊直撒娇。
萧瑾瑶看不下去了手下一转便推贺元阑进了院子,将人安置好便迫不及待地去看那鸡汤,将山菇丢了进去便又匆匆去忙别的。
贺元阑倒也没闲着,毕竟人要吃饭猪也是要吃饭的,托萧瑾瑶的福,他现在都成条件反射了。
吃罢饭陈伯叫贺元阑躺下,他要复查一下伤口,身上的伤早就差不多了,独独膝盖上的倒是麻烦些。他将那层层包裹着的药布展开,到里头便已开始渗了血,血痂黏在皮肉上撕起来怕是有些痛的,陈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道:“长痛不如短痛,你且忍忍。”
贺元阑牙关紧咬着点点头,感受着那宛若撕裂皮肉的疼痛,生生细碎的吃痛声发出,额间也顿时浮上一层细汗。
陈伯见状不忍终是停了手,递去帕子给他解释道:“你膝盖骨碎裂多年内有积液和碎骨,非得开刀不能除,我知你如今痛苦不输当年,再忍忍,我得看看恢复情况再给你换药。”
贺元阑脸色惨白地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痛苦如约而至,疼得他汗毛竖起直冒冷汗,熟度想出声叫停却又心知早晚都得经上一遭。指尖被攥得泛白,掌心也开始渗血,他疼得意识模糊,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手,恍惚间他想抬头去看,又被人捂住了眼睛,只听得那宛若骊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疼就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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