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没多久。
“咯吱”一道开门声,打破了寂静。
众人纷纷起身,期待着白日梦般的花钱。
率先踏出门的自然是那位万人敬仰的言先生,救城的大英雄,众人上前欢呼簇拥,倒真像是抢花钱一般,挣着往前拱。
段城主和齐军师站在门框前,目送着言先生离开,杨母也一并站着,她老人家腿脚不便,不宜远送,而且酒肆那边还没安顿好,这几日只能委屈,暂时寄人篱下。
众人纷纷往两侧退去,给这位言先生让开一条道,万众期待的花钱半个子儿都没看到,他们虽心有不甘,但却不敢闹事,除非是真不想活了。
“段城主,重生的大喜日子,没准备点花钱贺贺喜吗?”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嚷了出来,声音苍老而又沉重,嗓音虽不大,却在人群里十分瞩目。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背地里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皆面露惊骇,纷纷猜测。
是谁?不要命了吗?这种玩笑也开得?这让段城主还下得了台?
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所有人紧紧闭口不开,赶快将关系撇开,仿佛在表示我没开过口,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此时,一个人,在人堆里费力地往前拱着,身旁的人纷纷让道,这才看清了,是个瘦弱的老头。
是赵老三!
又是大吃一惊,难怪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不过平日里这么个胆小鬼,今天是被胆大的鬼上身了吗?
人堆儿里让出来一条小道,旁边的人纷纷拉扯他的脏袍,似乎不太愿意让可怜的老头儿上去送死,生死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但他们谁也拦不住。
言夜本不想搭理这种小琐事,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原因很简单,赵老三站在他前面,拦了他的路。
段城主见事态不妙,赶紧出面说道:“有有有,我早就准备好了上万钱,晚上就撒,晚上就撒。”
听见段城主的承诺,众人高兴的欢呼雀跃,他们看向半道拦路的赵老三,瞬间被感的稀里哗啦,并发誓一辈子也不欺负他了。
“可以让开了吗?”言夜看着他,平静说道。
赵老三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挺直干枯瘦弱的身板,整了整脏呼呼的衣装,对着言夜扯开了嗓子。
“城南坡破烂茅屋屋主赵书义,前来讨教一二。”
这是他最体面的称呼,他必须一字不落的全部介绍完,喊完了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这一声,彻底让围观的市井摸不着头脑,方才地一句话倒还算得上有胆的好汉,那现在这一句话,就实属把脖子伸出来让别人砍了。
众人一片唏嘘,看来赵老三真的是疯了。
言夜不想搭理他,只以为是个出来显眼的跳梁小丑,正眼也不看,想绕道就走。
“城南坡乌居山破烂茅屋屋主赵书义,前来讨教一二。”
见言夜不想接受他的请教,名叫赵书义的赵老三又扯着嗓子高喊一边,这一遍声音更大。
乌居山?言夜刚要迈开的步子停下了,听到对方提到乌居二字,他不禁眉头紧锁,看来对方可不是个疯子,相反还是个出奇冷静的人。他刚从山上下来不过半个时辰,没想到乌居二字就这么快就宣扬出去了,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儿,是天下人知道乌居中的第一个,便不忍心拒绝他。
不管对方什么来头,出于何种目的,赐教一二这种简单的要求,或许可以满足。
言夜看着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腌臜老头儿,内心有些抗拒,用污头垢面来形容都是在夸他干净了,身上穿着一袭从富贵人家的垃圾堆里捡来的锦衣长袍,破破烂烂,满身油渍,即便隔着几丈远,仿佛也能闻到对方百年不洗的臭味。
言夜一脸的嫌弃,他虽没有太过分的洁癖,但试问谁愿意跟这样的人凑近乎?
“先把身上弄干净了,再来找我。”言夜轻声回道。
“北洛城城南背坡乌居山破烂茅屋屋主赵书义,前来讨教一二!”
赵老三以为言夜看不上他,所以不肯,便扯着嗓子连喊三声,嗓音一声比一声大,自我的介绍也一遍比一遍更加详细。
他自问,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他有资格与对方一战!
“把身上弄干净了来找我,明日此时此刻此地,等你!”言夜也被这个邋遢老头逼得焦躁起来,跟着比嗓音,大声警告他。
赵老三挺着腰,目不转睛地
盯着言夜,眼睛里浑浊的眼珠子一不,盯了片刻忽然转头,一声不吭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掉头离去。
看着赵老头歪着脚离去的背影,杨法年不禁小声问道:“谁呀?认识的?”
言夜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事情。
城主府高高门槛的朱门前,段城主也目睹了整件事,本以为只是个出来捣乱的糟老头子,没想到目标竟然是言先生。
身旁略加思索的齐军师凑过来,掩着声音说道:“大人,赵书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嗯?”段城主十分诧异地回头,确认一遍:“当真?”
齐军师点点头道:“仿佛听过,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你立刻去查一下此人,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是。”
……
在回酒肆的路上。
杨法年开口:“大哥,明天真要去赴约吗?”
言夜点头,嗯了一声,心思没在上面。
林子冬有些吃惊,“你认真的?前两天不是还说赶时间吗?”
杨法年也附和道:“那人一看就是个市井泼皮无赖,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大哥你的安危我倒不担心,只是为了哪种人,特意耽搁行程,未免划不来吧。”
言夜道:“再急也不差这一天,而且……你们都没注意到吗?”
“注意什么?”林子冬和杨法年齐声问道,“没感到他身上有真元的波啊。”
言夜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这才是最可怕的,连你们都无法探知他的真元底细,可想此人深不可测。”
林子冬咧着嘴爽笑,不在乎道:“大哥你太敏感了吧,万一他就是个没真元内力的普通人呢。”
言夜一口否认,“不可能,他的气息从始至终都很平稳,平稳得太异常,就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即便是我也做不到这般程度。”
杨法年也变得严肃道:“这么说是位高手,而且还极高?”
言夜点头道:“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股隐藏极深的浩然剑意,虽然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但我若不答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书义,赵书义……”言夜仔细思索了一路,脑海里就是没有关于此人的印象,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林子冬双手抱着头,跟在一侧,半仰着天露出一副憨笑,不信道:“是啊,小破城里藏了位隐世的绝世高手,还闻所未闻。”
“大哥,我咋感觉你在诓我呢?”
言夜白了他一眼,“要不然你先走?就别等我了呗。”
林子冬笑着挠挠头,贱兮兮道:“哪的话啊,我都知道的,你舍不得走。”
言夜郁闷,“我舍不得什么?”
林子冬笑笑不语,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中。
紧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苏青芋,挑逗着怀里的小白,不时发出轻快的欢喜笑声,嘴角浅浅的梨涡儿显得十分惹人怜,不管前面的人在说些什么,都与后面的她无关,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一般。
……
于北洛城而言,仅仅一日便发生了数件百年内罕见的大事,谁也不会想到,半日前还有十三万大军在城前雄赳赳气昂昂地叫嚣着,一副誓要破城屠城的架势,后半日便被人几乎忘了个干净。
现在人们关心最多的问题,就是城主府的万钱什么时候撒,再者是全城名人赵老三的事儿了。
说到赵老三,那就得好好考究一番了。
平日里除了拿这落魄老头儿取笑外,似乎没人关心过他,此时他为什么叫赵老三,竟也成了一个谜。有人说他在家排行老三故而叫做赵老三,然而他的家又在哪呢?即便是城中的百岁老朽也只是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最远的追溯要到二十年前,那时有人才慢慢注意到原来城里还有这么个有趣的现世宝,至于他为什么叫赵老三,就没人记得了。
貌似以前城里有个叫赵老三的,后来得了疟疾肠穿肚烂死了,于是起哄的人们为了好记,便将赵老三这个名字戴给了现在的赵老三。谁曾想赵老三这仨字,倒像是高门世爵的爵位一般,被世袭了下来,谁有缘谁头上顶着。
也算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哪知这赵老三还真是姓赵,而且还有个不错的名字,叫什么赵书义,当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哎,你知道么,赵老三在城主府门前向言先生发起了挑战,而且言先生还答应了,时间就在明日午后!”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在整座城里传开
了,刚开始还有人怀疑是胡说,又拿赵老三开玩笑,但得到确定的回复后,满城震惊!
赵老三到底有没有武功?他的武功高不高?又是一件热门的话题。
对此,万人倒是没有太像考究他名字一般考究得太久,满城的人几乎都可以确信,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那言先生是谁?手指头就能捻灭三个帮会的大人物啊,那赵老三又是谁?整天夹本破诗书,也没见他翻开来看过,一遇到人欺负了,就左一口夫子右一口夫子,讲道理又说不过别人,论拳头又是软绵绵的,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地来再气呼呼地走,也正因此,不少泼皮无赖最喜欢欺负他,以他取乐。
若赵老三真是武功高手,能被人欺负了二十多年,还不上嘴还不上手么?
莫要开玩笑了,结局未开始就已经可以断定了。
于是,又有了一个热议的话题,赵老三此举找死是为了什么呀?
最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给出了一个惊人相似的结论:敲诈!!!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平日畏畏缩缩老老实实的赵老三,发起狠来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是个技术活,不,可谓是敲诈这般技术活的老祖宗了!
当供奉起来,做个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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