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索，枯黄的落叶随着风被吹入敞开着的窗台上。
唐与歌半躺在坐榻上，翘着二郎腿，翻着手中的话本。
余光瞥见门口人影，侧眸看了过去。
傅蕴扶着门框立在门口，几日不见明显消瘦了很多，脸上也带着倦容。
贺朗想要扶他，却被他拒绝，派去了府门外等着。
唐与歌纳闷打量着他，不知道他唱的又是哪一出。他就站在门口抿着唇也不说话，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她。
本不想理他，无奈房间就这么大，被这么盯着，她也看不下去书了。
叹口气，走上前去，“将军，我扶你。”
望着她伸过来的手，傅蕴身上那股莫名的执拗劲倏然消失了。眸光微动，他就将手覆了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因情绪的波动，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她扶着他在榻上坐下，然后将自己方才抱在怀里的软枕垫在他的身后，“将军这是怎么了？季节变化所以病情加重了么？若是难受就该好好休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背靠着的软枕散发出阵阵幽香，是她身上的味道。每年这个时候，他身边是不允许出现任何香味的，因为对于他的病情来说这可能会是致命的。但现在这阵钻入鼻尖的淡淡馨香味道，却莫名令他心绪宁静下来，咳嗽也渐渐停住了。
“你在做什么？”他没有理会她话中的讽刺，看着她在为他而忙碌，心中竟有些暖意和满足。
“还能做什
么，无非就是看看书。”她扶他躺好后，感觉他的手有些凉，顺便将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去替他倒茶。
“将军可以喝茶吗？还是想饮些热水？”她手中拿着茶壶，扬眉问他。
阳光斜斜从窗口射进来，洒在她噙着浅淡笑意的面容上，融上了一层暖灿灿的光芒。她举着茶壶，侧着脑袋，娇俏可人。
傅蕴忽然有些凝滞。
仿佛见到了未来几十年，以及从前二十几年，他从未有过的生活。如此刻照进堂间的这束暖阳一般，照亮了他灰暗的过往和不再平静如水的心。
他忽然很想要永远留住这束阳光！
一张小脸突然凑了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将军？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傅蕴恍然回神，接过她递来的暖暖茶杯，忽而笑了，“在想，这光芒明媚，若能长久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望过来的目光温柔带笑，如水般缠裹流淌，令她也不禁晃了一下神。
傅蕴的长相很柔美，尤其是含着温柔笑意时，就像是早春立在枝头的清雅木兰，白皙俊雅。略显苍白的脸和唇色，给这株木兰更添了几分破碎感，令人忍不住怜惜。淡雅的气质如一汪春水有着唤醒万物的神奇能力，忽就教人有些看呆了移不开眼去。
这次换成是他在呆滞的她面前晃了晃手指，好笑道：“怎么了？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她有些心惊，默默收回目光，在旁边坐下，“在
想，若是阳光不肯追随。那不如，就将自己变成一束光。从此我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说完，侧头对他笑了一下。
他忽地愣住了。心中一股气流翻滚着涌动上来，令他止不住咳嗽起来。
唐与歌顿了一下，连忙上去给他拍背顺气，“怎么了？需要吃药吗？”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柔和的馨香气息不断钻入他的鼻腔。他心绪平静了些许，轻轻摇头，“不用，你在这就好。”
他侧过头望向她，因方才的咳嗽而弥漫上层雾气的眸子如被水洗过，清澈明朗。
她蹙着眉，盯着他看了片刻，“傅蕴…”
“嗯？”他有些意外，第一次听她唤他的名字。
她迟疑少倾，斟酌问道：“你的病…很重吗？”
她内心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你这种情况，不会挂掉吧？你要是挂掉了，谁来守陵国啊？
他神情明显怔愣了一下，望向她的目光也闪烁起来。
难道她…竟会在乎我病情如何么？难不成，她竟会关心我？
心念一转，他忽然自嘲起来。
不，她恨透了我挟持她，怕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掉，这样她才可以回到纪俯林身边吧？
垂下目光，他神色不明淡淡道：“过了这段时间便会好。”
见他情绪恹恹，却又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她也有些琢磨不透，干脆也不管他了，自己捧了本书去一旁继续看。
傅蕴靠在软垫上，目光不由自主随着她而动，看了许久倦意来袭，也
闭上眼沉沉睡去。
唐与歌看完一本书，抬头便看见他侧卧在榻上熟睡的样子，不禁一愣。
他怎么跑到我这来睡觉？他心思这么重的一个人，竟可以在我这么大个敌人面前，睡得着？！
放下书走过去瞧了瞧，心想他身子弱，睡着的话盖这么个薄毯会冷吧？于是俯身摸了摸他手的温度，触感尚温热，还好。
刚想收回手，视线上移，忽见到他睁开眼睛，双眸乌黑正盯着自己。
心中一惊，她连忙收回手，“你醒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那里还存留着她掌心的温热触感。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嗓音慵懒“嗯”了一声，然后坐起身来。
两人都没有再言语，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后退两步，转身将看完的书放回到箱子里，然后撑着箱子边沿，俯身钻进去翻找别的书。
他瞧见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忍不住上前，想要扶着点她。不料她突然从箱底抽出几本落灰的书，猛然扬起了一阵尘土。
面前突然模糊不清，傅蕴躲闪不及，连吸下去好几口灰尘，顿时呛咳起来。
听见他连连咳嗽的声音，她拿书的手猛地顿住，“你怎么样？”
他退后几步，离开尘土的包围，却已经有些迟了，窒息之感瞬间来袭，喉间已起了哮鸣之声。
不过几秒时间，已喘息得厉害，身形摇晃不支，轰然跌倒下去…
“傅蕴！你的药呢？”
她一把扔掉
手中的书，扑过去在他身上急急翻找起来。
哮喘这种病一旦症状犯起来，无法呼吸，分分钟要人命的。
所以病人一定会随身带药！
她在他的胸前摸到了一个小瓶子，倒出来一看就是上次贺朗给他吃的药丸。当即没有犹豫塞进他的口中，然后抄起水壶就往他嘴里灌。
看他喉间翻滚，终于咽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脱力般坐在一旁。
等了一会儿，他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了？”她连忙上去扶他，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急切。
傅蕴显然极为意外，盯着她的目光都显得很迟疑。
“你救我…？”
他嗓音有点沙哑，仍带着几分喘息。
“不然呢？”
“为何？”
唐与歌有些不解，“什么为何？我不救你你就死了！还要问为什么？”
“我死了，你不就自由了么？”他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自嘲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
她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仿佛面前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你就倒在我面前，我明明可以挽救，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掉？这是人干的事吗？”
她直视着他，“我有何权利决定你的生死？哪怕是恶贯满盈的罪犯，我又何来权利决定让他去死！就算不是人命，哪怕是路边的猫猫狗狗，对它们的生命也该有最起码的敬畏之心吧！”
“傅蕴，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生死权利掌握在你的手中，他人的命便轻如草芥，可以随你肆意玩弄？”
她的目光灼灼，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我与你，不是同一种人！
傅蕴沉默了很久，忽然自嘲地轻笑起来。
“呵…原来，这就是你口中，我与你们的不同？”
她突然就愣住了，然后不可置信看着他。
“你是在试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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