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赵家宁已经抱着女儿回屋睡觉了。
沈君诺独自坐在二楼走廊里，脚边摆放着一箱啤酒。
这些啤酒是赵创业刚才抱过来的。
走廊里的灯泡绕着几只飞蛾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不时一头撞在灯泡上。
撞上后惊慌失措地飞远，一会却又飞回来再次撞上去，锲而不舍。
沈君诺看的有趣。
明天还有工作，工人们早已休息了。
此时整个工地内都静悄悄的。
对着瓶口灌了一口啤酒，沈君诺抬头望向夜空。
只是在工地强烈的光线干扰下，星月皆不可见。
人说生平有两件事最可怕。
一是午后一个人一觉睡到黄昏，好像错过了全世界。
二是一人在凌晨醒来睁眼到天亮，那种无力感又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
此时独坐一隅的沈君诺，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忽然有了种孑然于世的感觉。
比孤独更孤独......
这种感觉十分糟糕，沈君诺又猛灌了一口啤酒，准备回屋。
也许来到母亲和妹妹身边，能逃离这种令人压抑的情绪。
“哗啦啦......”
就在沈君诺刚起身时，工地的大门突然打开，一辆黑色奔驰大g缓缓驶了进来。
沈君诺停住脚步，看着慢慢停在项目部前的汽车。
汽车停稳后，后座下来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
来人下车后，先打量了一圈工地，像是头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然后习惯性看向了赵家宁所住的方向。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夜晚的春风中交汇......
男人正是许睿，看到沈君诺站在二楼，许睿先是意外，而后露出了微笑。
沈君诺也颔首还礼。
许睿在楼下和司机交待了几句话，就转身上了楼梯。
许睿的房间也在二楼，紧挨着楼梯。
不过他上楼后却没有进自己的房间，而是向着沈君诺走来。
沈君诺见状，重新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许睿走近后，提着赵家宁刚才坐的凳子，坐在了沈君诺身旁。
距离有些近，沈君诺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浓郁的酒味。
“君诺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
“伊诺来了么？”
“来了。”
.......
两人沉默了一会，许睿又找话题道“最近在学校都还好吧？”
沈君诺奇怪地望着许睿“老许，我们已经熟到需要你关心我学习的程度了么？”
许睿被怼了一句，脸上却丝毫看不出难堪的表情。
“说远了咱们是同乡，说近了我家和你姥爷家是世交......”
“嘭”
沈君诺用打火机撬开了一瓶啤酒，发出的声响打断了许睿的话。
“挺熟练啊”
许睿不知是夸还是讽地说了一句，顺手从沈君诺手里拿走了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下了小半瓶。
沈君诺皱着眉头看了抢走自己啤酒的许睿一眼，只得再打开一瓶，也一口气干了半瓶。
“还吸烟？”许睿注意到沈君诺开酒的工具是个打火机。
“有烟没？”
这个大火机是沈君诺问表哥要的，不过此时许睿问到了，沈君诺便默认了下来。
沈君诺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着戒心，总怕他某天突然闯进一家人的生活，更害怕他伤害到家人。
于是抽烟喝酒这种能多少显得有些‘社会习气’的事情，沈君诺不自觉就做了。
没有刻意，也许是源于某种心理暗示。
许睿从口袋掏出一整包没有拆封的‘中华’烟抛给了沈君诺。
沈君诺伸手接住，拆开后熟练地点了一支，然后把烟装进了自己口袋。
沈君诺并没有让烟给许睿，他知道许睿不抽烟。
这包应该是他今晚出去的应酬烟，不知道为什么没用上。
“你毕竟还未成年，抽烟对身体......”
“老许，别对我用这套，我跟你认识的那些年轻人不一样。”
沈君诺再次打断许睿，他特别想看看这个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中年人，生气时是什么样。
对于能把情绪控制特别好的人，沈君诺充满戒心的同时又很是忌惮。
不过沈君诺再次失望了。
“说起来，我的确不太会和你这么大的孩子打交道.......”
许睿平静的语气里竟有丝落寞。
“我一直没孩子。”
许睿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沈君诺看了许睿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便陪着许睿喝了一口酒。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
偌大的工地只余若有若无的虫鸣声。
“你妈用未来的分红在哪儿定了套房子。”
许是刚才因为酒后在孩子面前流露出来的一丝软弱情绪让许睿有些羞愧，他忽然指着南湖西岸的那片独栋别墅，转换了话题。
“我妈这么舍得？”
沈君诺被这个话题吸引，以他对母亲的了解，母亲的决定让他吃惊。
“是为了你们兄妹俩，考虑你以后上大学，伊诺到时也要转学。”
许睿喝完了一瓶啤酒，又拎出来一瓶示意沈君诺打开“到时在余州也得有个家。”
沈君诺‘嘭、嘭’连开两瓶，递给许睿一瓶，自己留下一瓶。
此时的画面已不像刚开始那般紧张，有了些许和谐的味道。
“你妈妈一个人不容易......”
可能是因为今晚喝了不少白酒，再一瓶啤酒下肚之后，许睿的话越来越多。
“我妈妈我会照顾好的。”
沈君诺却不想从许睿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许睿笑笑没说话。
“对了，老许，你知道高新区的建华机械厂么？”
趁着还没喝醉，沈君诺想起办公地点的事，赶忙问起了业内人士。
“哦？你还知道建华机械厂？”
许睿诧异地看着沈君诺。
“建华机械厂是五十年代前苏援建的，为了河运便利，就修在了江南岸......”
“我看过一些资料，修这栋楼当年没少费工夫.......”
“因为楼面承重的要求高，这栋楼可是耗费了不少当时稀缺的钢筋水泥”
“当年红火过一阵子，一个厂子养了一千多号工人。”
随着许睿的详细介绍，沈君诺了解了建华机械厂的前世今生。
“那现在怎么变成那副样子了？”沈君诺问道。
“因为工厂管理僵化，后来改革也没成功，在九十年代中期破产了。”
许睿唏嘘道，看起来他是专门研究过建华机械厂。
“但那个楼怎么就留下了，周围都是大学校区。”沈君诺继续追问。
“大学搬过来时，周边还是一些荒地和滩涂......”
“只工厂周围有零星工人居住，后来在政府安排下，零散的居民也都搬迁到市内了”
“工厂因为破产清算，就先把厂房留下来了，这么多年过去，厂里的资产也都处理完了，唯独剩这个楼没人愿意接手。”
还没等沈君诺问出为什么，许睿接着道“这栋楼的占地面积很尴尬，给地产商是嫌小，给小商户是吃不下......”
“但那个位置算得上得天独厚，你既然打听了那么多，难道看不出未来大学城的潜力么？”
沈君诺觉得作为地产商，许睿该能看出那块地的价值。
“最关键的是，建华机械厂的地价太高......”许睿说完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
“能有多贵？”沈君诺问。
“一万平要价八百万，这个价格已经赶上市区的地价了，不但面积小还要拆迁，等同于鸡肋.....”
许睿总结道。
“每平800是不便宜。”沈君诺这才明白明明是块风水宝地，为何一直没人接手。
“据说，建华厂的外债和工资欠款是这个数，所以市府硬着头皮定了这个价格。”
许睿喝酒速度很快，又支使沈君诺开酒。
“就是因为这个价格，才使众多地产商望而却步。”
许睿看着乖乖开酒的沈君诺，酒后迷离的眼神露出一点狡黠。
“贵是贵了点，不过还是很有拿下来的价值。”
沈君诺想借力打力，便忽悠道。
“哦，说来听听。”许睿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沈君诺道。
“首先，高新区带动下的大学城发展潜力就不用说了，再有就是大学城缺乏一个正经的商业中心，你要知道几十万学生的消费能力是多么巨大！”
沈君诺看到许睿认真听了，又接着道“你们都有一个误区，为什么非要拆了机械厂？照你说的，机械厂的结构牢固程度，再撑个几十年一点问题都没吧？”
许睿闻言点点头。
“那就得了，买下后直接把机械厂改造成一个购物、美食、娱乐的商业中心......”
“虽然比不上你们开发楼盘时，资金的快进快出，但商业中心一旦成为大学城的地标，未来可是享用不尽的”
“你也知道现在高新区内拿地是多困难，想来不是为了解决机械厂的历史遗留问题，余州市府也不会轻易出售近万平的土地。”
得到了许睿的正面回馈，沈君诺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许睿听了沈君诺的话，脑海中隐约出现个想法，于是便认真思考起来，半天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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