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轻笑着摇摇头，从灶房舀了水过来，几个娃子挨个给擦洗了一遍，哪知倒水的时候冲掉了好些正往屋墙根排队搬家的蚂蚁。</p>
几个孩子发现了，哇哇叫的可怜，一个个都打算帮蚂蚁回家，直接上手就去捉。结果摁死了不少，没死的也晕头转向地爬在他们手上打圈圈，直冯时夏看得浑身又开始起疙瘩。</p>
不过蚂蚁本身她倒不那么怕的，便去灶房取了些棍子和干树叶来分发给几个孩子，教他们小心地引导蚂蚁重新排回队伍，并适时帮它们修桥铺路，而非直接送它们回家。</p>
“喜娃子，你在阿婆这儿和哥哥们玩几天好不好？娘过几天来接你。”周小英看了下天色，还是开口了。</p>
“不，不要。”上一秒还开开心心的小孩惊慌了，抱着周小英的腿不放手。</p>
“听话。你看阿婆特意给我们喜娃子留了好多好吃的，前些天还做了鞋子，她可喜欢我们喜娃子了，”周小英闭闭眼，顾不上去想身后人的想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p>
她其实也舍不得儿子，不然一开始不会是另一个打算，可真的看到孩子笑起来了，她也觉得把喜娃子放娘这里住几天挺好的，“阿婆这里还有这么多哥哥陪你玩。你不喜欢吗？”</p>
这个屋子、这个家，跟以前不同了。</p>
“要娘。娘也跟我一起在阿婆这里。”小孩扭头看看不怎么爱笑的阿婆，直觉就扭头了，但再看看刚刚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脸上有几分犹豫，最后攀住眼前人的手臂带着哭腔央求。</p>
“家里还有重要的事，娘得回去呢。娘回去就忙起来了，没法陪你了。你就在阿婆这里，好不好？你想去哪，想干嘛都跟阿婆说，娘保证，阿婆都陪你。你还能去找这几个哥哥玩。只要几天，过几天娘肯定就来接你了。”周小英这会是打定主意要把喜娃子留这边几天，娘既然态度有了松动，她也不想真的彻底跟这个家脱离关系，这些是她应得的，是喜娃子应得的。</p>
“不赖……我送。”孟氏没有反驳周小英的许诺，只坚持表示自己到时会送喜娃子回去。</p>
冯时夏看这一家三代的状态，隐约明白了怕是女子因为某些原因打算离开，小孩要被留下。所以，这村里真的不是空巢老人就是留守儿童吗？</p>
“喜娃子，哑婆婆是你阿婆啊？你有阿婆啊，好好啊~”只有阿奶没有阿婆的小豆子有点羡慕了，他从来不知道去阿婆家里住是什么滋味。</p>
以前村里别的小娃子逢年过节走亲戚回来后说的，不管好的坏的他都听得津津有味，并不断幻想别的村是什么样子，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如果是他经历那些，会怎么样等待。</p>
偏不说阿婆了，他家连旁的亲戚都没有。</p>
“我也有阿婆，可我阿婆对我没有我阿奶好。阿婆家里的蛋都只给我表哥表弟吃，我就没有的。他们还说我在家里已经吃很多了，长太胖了，每次都只给我吃一点点，都不让我吃饱。唉……”说到这个，贵宝对此也很有一番倾诉欲。</p>
于元听着喜娃子跟他娘的对话都听愣了，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只下意识把冯时夏抓得死紧死紧的。</p>
另一个没出声的人是沉默着低了头的二毛，他手下的棍子不停在拨动，人却怔怔的，脑子里始终回荡着周小英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过几天娘指定就来接你了”。</p>
喜娃子面上十分不乐意，却还是听进去了周小英的话，仔细一想，觉得阿婆虽然不怎么笑，但是从来没有打骂过他。最近还给他买了好多零嘴，就是被阿奶分给家里几个哥哥了，他自己其实也很喜欢的，可是只吃到一个。</p>
不过，现在他一个人来阿婆家里，哥哥们都来不了，所有的吃的都是他一个人的了。</p>
他觉得跟贵宝哥哥比，他的阿婆虽然看起来凶，但比阿奶好一点。他在阿婆这里每次都能吃得饱饱的，只以前阿婆不怎么理他，现在阿婆老是偷偷看他。</p>
“几天你就要来啊。”喜娃子妥协了，但还是免不了跟娘分开的伤心。</p>
“嗯。过几天等你想回家了你就跟阿婆说，阿婆就会送你回家。要是到时你想娘来接也行，你也先跟阿婆说，娘就来接你。”周小英从儿子出生到现在都没跟孩子分开过，这下几天都要看不到了，难免也会不舍。</p>
她扭头看看后头眼神锐利的干瘦老人，只嘱咐了一句，“你烦了的话就送他回。”</p>
女子最后只戴了斗笠，蓑衣都没披，在冯时夏之前就离开了老人的院子，小小孩还是狠狠哭了一场。</p>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焦，本打算立刻回转的想法放了下来，带着四小又陪小小孩玩到平复了情绪。</p>
离开的时候，几个小孩跟小小孩算是建立起了友谊。</p>
“我家就在那里的，很近的，等之后让哑婆婆带你来玩啊。”于元指着自己家院子的方向跟这个新弟弟温柔说明，反正夏夏还是他的，要跟他回家的。</p>
“我们经常到阿元家玩，喜娃子你来的话我们带你。”除了对方会分去夏夏的注意力这一点，小豆子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弟的热情还是很饱满的。</p>
“你跟猫娃真的好像的，肯定玩得来。”贵宝还是有些遗憾对方不是妹妹这件事。</p>
“我们走啦，你别哭啊，哑婆婆不凶的。等几天就能看到你娘了。”二毛大人模样地嘱咐了句。</p>
冯时夏也跟小小孩拥抱了下，并跟老人表达了和小家伙一样的意思，欢迎小小孩到时找他们一块玩儿。</p>
孟氏点点头，目送了几人进了林子才牵着外孙回转。小孩触到老人粗硬的手掌有一瞬间的瑟缩，挣了两下没挣开，侧头偷看，撞见对方正望下来的眼神。发现二毛哥哥说得对，阿婆好像不凶了。</p>
雨后的林子水汽氤氲，脚踩在湿滑的落叶上还得万分小心，小孩们却一点不放在心上，在各树丛灌木间窜着赶着。他们还去那花上叶上找那晶莹透亮的雨珠，找到了便直接就往嘴里倒，冯时夏拉都拉不住。</p>
回程的小路上碰到水坑都是要上前踩一踩的，轮流着来，溅了一身泥点子都乐此不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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