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副市长花了半分钟来理清事实。</p>
王嵩找他谈修路的事情，他以老练的方式回答说，“虽然我没法立刻答应你，但你的希望非常大”。然后王嵩突然情绪高涨地对外宣称说，牛副市长已经答应修路，事情理到这里，牛奋斗有些不快。</p>
这属于“假传圣旨”！</p>
不过紧跟着，牛副市长开始重新审视红星厂的厂长。这位六十多岁，皮肤黝黑，骨架超级宽大的老厂长，任何时候都带着热血和耿直的气场，这样的人会故意“假传圣旨”吗？</p>
如果不是假传圣旨，那就只能是会错了意。牛奋斗的回答很有技巧，但这种技巧如果遇到一根筋的对手，是无法发挥作用的。</p>
牛副市长意识到，让一位草根厂长从复杂的语言逻辑中领悟领导精神是一个失误。</p>
理清这个情况，牛副市长只用了一瞬间。而接下来他面临的选择是立即澄清事实，还是将错就错。</p>
记者在等待他回答，老厂长仍然一副亢奋的表情，其他人以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简单审度眼下形势，牛副市长做出决定，他选择后者。</p>
“王厂长说得没错，我们市委会牵头，帮红星厂解决修路的问题！”牛副市长以恳切的语气对所有人道。</p>
人群爆发出掌声。</p>
“牛副市长，修路是大事，也是关乎国策民生的好事，您有这种决定真是令人敬佩。想到您之前的讲话，说要给经济发展做好辅助工作，修路就是具体措施吗？”记者问。</p>
“没错。光说不练假把式，既然说了，就要实实在在地落在行动上！”牛副县长道。</p>
“牛副县长，您的行为令人敬佩。您不但把承诺落在行动上，而且如果不是王厂长透露，外界还不知道您的决定呢！您这种低调讲话，高调做事的举动，不愧是咱南阳市的‘ 牛副市长’！”记者又道。</p>
“就你这小鬼会说漂亮话！”牛副市长板着脸，然后放低语速道，“虽然我在批评你，但作为市委一员，我也在反思。把承诺落在行动上，这本应该是正常的事情，怎么会引起这么大反响呢？原因应该从我们自身找，使我们有些同志太喜欢说漂亮话，却总是无法兑现，久而久之，失去了民众的信任，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在我看来，要做好人民的公仆，首先要取信于民，然后才能服务于民，如果说出的话被当成狗放屁，那还不如卷铺盖卷回去种地瓜呢！”</p>
这一番话，再次引发热烈掌声。</p>
牛副市长暗叫侥幸。</p>
顺坡下驴也是一种艺术。</p>
心里开始盘算，该如何把修路的事情落实。话说得这么满，他已经没有退路。但也正因为话说得这么满，市领导班子其他成员也没有退路，这反倒给他提供了足够的助力。</p>
大势所趋，挡者皆为蝼蚁，任何一个成熟的政客都知道如何顺应局势。</p>
剪裁仪式就此结束，众人散去，办事处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红星厂的人。王嵩来到王朝阳，又在他肩膀上拍一巴掌：“你小子真是猴精！”</p>
王朝阳笑道：“也多亏老爹反应速度快！”</p>
王嵩担忧道：“不会惹副市长不开心吧？”</p>
王朝阳道：“牛副市长知道那条路对，不然不会顺水推舟，所以您尽管放心。”</p>
办公室里还有张苗苗和刘小毛，另外上次校园招聘的几个新人也在。其他人听得糊涂，但不敢插嘴。唯独张苗苗听出些苗头，加上对王朝阳一贯作风的了解，基本猜到大概，连副市长都敢“算计”，张苗苗不知道改用什么词来形容王朝阳的行为。不过她开始期待未来修完路的样子，每次从红星厂外出，张苗苗都不得不忍受颠簸的路况，若坎坷的土路变成品正的马路，坐在由王朝阳开的小轿车里，那感觉应该很美好吧？</p>
当天晚上，王嵩提议办事处所有人一起去下馆子。张苗苗本想回家吃饭，王嵩说以后她的主要工作地点是办事处，离家近，每天都可以回家，不差这头一天。今天是办事处正式开业的日子，也是红星厂从草莽绿林往正规企业转型的重要日子，老厂长希望所有人一起吃饭，尤其是大功臣。</p>
至于张苗苗，王嵩打算改天请张连军全家吃饭，张苗苗是功臣，他和张连军又是老战友，如今红星厂发展到市里，庆祝一下是必须的。</p>
张苗苗同意老厂长的说法，心里开始打鼓，她现在和王朝阳的关系，该如何跟家里人解释呢？</p>
办事处地处繁华街区，吃饭的地方不太远，晚饭吃得非常尽兴，有老厂长在场，酒下得特别快。王朝阳没少喝酒，但熟悉老爹的套路，勉强保持清醒，至于刘小毛和其他几个新人，吃到后半程就趴下来。</p>
宿舍和办事处在一起，刘小毛和另外一个清醒的小伙子负责把喝醉的送回宿舍，王朝阳和张苗苗则陪着老厂长慢慢往回走。</p>
王嵩今天格外开心，白酒喝了一斤多，黝黑的脸颊泛着红光。往回走时，摇摇晃晃地，王朝阳去搀扶，他不让，说自己没事，这点酒算什么，远没到量呢！等什么时候你俩办事，让你们真正知道啥叫海量！</p>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张苗苗弄得脸通红。王嵩哈哈笑着说，苗苗，说句长辈不应该说的话，你和朝阳的关系，我知道，就差一层窗户纸而已。不着急，等厂里事情稳定下来，我让朝阳备好聘礼去你家提亲！</p>
张苗苗脸更红，用拳头戳王朝阳的后背，王朝阳道：“我听我爹的！”</p>
张苗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大街上说这些话，这爷俩是真醉了！</p>
“王大厂长，酒喝得不错啊！”</p>
临到办事处门口时，旁边冷不丁地飘来一个声音。</p>
三人看过去，发现在墙根边上蹲着一个人，路灯昏暗，墙根光线更是差，看不清相貌，但看得出那人身材很瘦，头发很长，佝偻地蹲在地上，像个讨饭的乞丐。</p>
王嵩走近两步，诧异道：“潘大庆？你啥时变成乞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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