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蹲在墙根，像乞丐一样的人正是潘大庆。</p>
认出对方身份后，红星厂三人都是极为吃惊。以前潘大庆是个将近两百斤的胖子，每次见都是油光满脸的样子，但现在瘦骨嶙峋，皮肤松松垮垮，身上的肉像是被生生被抽走似的，脸上黯淡无光，眼角向下垂着。如果不是熟人，肯定认不出来。</p>
“没错，我就是潘大庆，见我变成乞丐，你们很开心吧！”对方冷冷道。</p>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嵩皱着眉头道。</p>
“发生了什么？哼，时运不佳而已！”潘大庆又是一声冷笑，仍然蹲在墙角。</p>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等我？”王嵩问道。</p>
“我……”被问到这里，潘大庆猛地抬起头来，泛着光芒的目光盯着王嵩，跟王嵩对视仅仅一秒钟又黯淡下去，潘大庆重新低下头，缩了缩肩膀不说话。</p>
王嵩彻底不知道对方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了，看了看王朝阳，后者也不清楚，道：“潘厂长既然专程来找您的，那就是客人，先进屋再说吧！”</p>
王嵩点头，打开办事处的大门，对潘大庆说了声请进。潘大庆一直蹲在原地，听到“潘厂长”三个字时，身子明显颤抖一下，王嵩打开大门，能看到办事处里面的布置，潘大庆目光投了过去，就再也挪不开，如同饥饿的人看到一桌美味大餐。</p>
潘大庆缓缓起身，步履蹒跚地走进办事处的办公室。</p>
王嵩让张苗苗倒杯热水，再找点吃的。正巧办公室里有剪裁仪式时准备的果子和蛋糕，张苗苗把盘子放在潘大庆面前。看着金黄色的江米条和泛着油光的老式蛋糕，潘大庆喉咙用力动了两下，但没有动手。</p>
王嵩拿起一根江米条扔进自己嘴里，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声音和动作都很大。潘大庆两只手捏着褶皱的裤子，喉咙猛吞口水。</p>
“红星厂欠我的，红星厂的东西我可以吃！”含含糊糊嘀咕一句，潘大庆伸手抓一把江米条塞入口中，猛嚼起来，因为吃得过猛，咳嗽起来，连忙给自己灌下一大杯水。</p>
王嵩三人没有主动去问他问题，等他吃个半饱，王嵩才道：“老潘，现在可以说说了吧？”</p>
潘大庆擦了擦嘴，咬着牙道：“红星厂，把我害惨了！”</p>
正如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这段时间红星厂发展迅速，光芒万丈，但潘大庆的厂子效益持续低迷，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潘大庆手下有两个厂子，一个叫长宏机械，是一个主营金属原材料的厂子，另一个叫大友机械，厂长是潘大庆小舅子，但实际也属于潘大庆的。</p>
原本，由于同时经营原材料的加工产品，潘大庆两个厂子互补互足，效益一直很稳定，但近半年多的时间里，连续几次重大决策的失误，潘大庆手下两个厂子的效益一落千丈，如今大友机械已经关门，长宏机械也只能勉强维持。</p>
潘大庆把王嵩视为宿敌，自然而然把厂子效益下滑的原因归结为红星厂的竞争，所以明里暗里，潘大庆一直把红星厂当成敌人，多次使用手段。可在持续的斗争中，红星厂原来越顺，他自己越来越背。</p>
处心积虑，那种看着宿敌强势崛起的感觉，令潘大庆深感无力，终于在月前红星厂斩获平顶山煤矿项目后，潘大庆的斗志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一样，他大病一场。</p>
厂子的情况持续恶化，他卧床不起，这种状态持续大半个月。当潘大庆勉强能够下床时，大友机械和长宏机械已经站在悬崖边上。</p>
“是你害得我！是你，害得我！”潘大庆恶狠狠地盯着王嵩。</p>
“你是咎由自取！”王嵩喝道。</p>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这样。我手下两个厂子，鼎盛时期两百多人，整个南阳市提起我潘大庆没有不认识的。但现在呢……现在我已经两个月发不出工资了，工人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一批老家伙跑不了，他们天天围在我家门口讨说法……讨说法，老子还想找人讨说法呢！”潘大庆怒道。</p>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讨说法的？”王嵩声音突然沉下来，看着对方道。</p>
“没错！”潘大庆重新站了起来，上身摇摇晃晃，狠辣的目光盯着王嵩。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准备拼了性命给对手最后一击。</p>
对方的目光没有给王嵩造成丝毫恐惧，老厂长宽大的骨架站在那里不动如山。沉默片刻，王嵩道：“需要多少钱，说吧！”</p>
“……”潘大庆上身猛地一晃。</p>
“老潘，坐下说吧！”王嵩伸了伸手，自己率先坐下来，原本怒气腾腾的表情已经消失。</p>
“你到底什么意思？”潘大庆又问。</p>
“往前倒三四年，咱俩还是好兄弟呢，还记得吗？我记得当时孙猴子，老廖，老高，你和我，咱们老哥五个隔三差五就聚在一起喝酒打牌，你酒量最大，老高的牌技最好，孙猴子最好耍小聪明，牌桌上输钱最多的是我和老廖！”王嵩笑了笑，缓缓说道。</p>
“……”潘大庆眉头压了压，没有出声。</p>
“说孙猴子最精明，其实老潘你也不差。有几次牌桌上输钱，你就建议咱们先喝酒，喝完酒再打牌。你酒量大啊，把别人灌醉，结果到了牌桌上，你通吃我们三家……这事被老廖媳妇知道，找你理论，把你脸都挠花，现在是不是还有痕迹？”王嵩继续道。</p>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潘大庆怒道，已经坐了下去。</p>
“我只是想不明白，原本都是好哥们，怎么就慢慢便仇人了呢？”王嵩怅然道。</p>
“这有什么，为了钱，亲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潘大庆沉声。</p>
“但就算反目成仇，他们仍然是兄弟！”王嵩看着对方。</p>
“……”潘大庆顿时语塞。</p>
就算反目成仇，他们仍然是兄弟。这话如同一根刺，刺中潘大庆的神经。这次走投无路，他来到红星厂找说法，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如今的遭遇跟人家红星厂没有半毛钱关系。</p>
但为什么仍然道王嵩跟前讨说法呢？他以前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恨，如今清楚，原来骨子里头，他们仍然是兄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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