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己校尉?!
当耿乐从回到驻地营内的耿毅口中听到这几个字时,眼睛当即瞪大了足足一圈,一脸极度诧异的表情。顿了顿后,更是用难以置信的语气,磕磕巴巴地追问道:
“既然是校尉,那也是比二千石?和朝廷的五校尉一样?”
“嗯,没错的。至少按照朝廷钦定的官秩,戊己校尉和耿秉的驸马都尉、主将窦固的奉车都尉,还有朝廷的五都尉一样,都是比二千石的平级!我这脑子,你还信不过吗?”
只听耿毅喜笑颜开地说道,同时,又见他更一把抓过旁边桌上的水壶,一口气喝了个酣畅淋漓,虽然只是清水,但看这架势,却如畅饮美酒一般酣畅淋漓,饮罢,更是毫无文人样子地用袖口一抹嘴巴,眼中似乎又充满了感慨一般,紧了紧忽然有些酸楚的鼻子,兴奋中带着几分沉重地说道:
“这么些年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出个头了!做梦都盼着咱家大人能有出人头地的这一天。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真希望老太爷在天有灵,也能看到咱家大人终于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
说到这里,不仅是耿毅,对面的耿乐也不禁眼睛有些红红的,抿紧了嘴巴,感慨万千。
而就在这时,帐外不远处也随之响起了阵阵的欢呼声,那是护粮队其他的士卒们正在欢呼雀跃!直到引得巡更的斥候前来厉声呵斥,大家才逐渐又归于了安静。
帐中的耿毅也不禁微微一笑,这些西凉的汉子倒也是直爽,开心的时候连夜里严禁喧哗的军纪也基本顾不上了。想必,他们是从与自己一并归来的耿破奴那里,同样得知了今晚的这个好消息。只是,这些西凉汉子们所为止欢呼的,倒并非仅仅是自家大人耿恭的升迁,而是主将窦固关于依照战功犒赏护粮队士卒,并重金抚恤阵亡将士及伤残士卒的答复。
不过,就是不知道耿大人另外特别交待的那件事情,耿破奴办得怎样了。。。?
想到这里,耿毅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出于好奇与担心,于是叫上耿乐一道,一瘸一拐地又悄悄来到了西凉军士们所聚集的那所营帐内。。。
果然,帐内这些护粮队仍健在的士卒们,正或坐或站地挤在并不宽敞的这个帐篷中,团团围拢在立在中央的耿破奴的周围。虽然一个个脸上写满了疲惫,但是,此刻的心情却都十分的兴奋与欣喜,精神头倒是极佳。想来,历经了今日的一场血战,眼见着无数袍泽丧命于此,又有无数人虽然侥幸存活却从此落下了终生的残疾,此刻,这久违的笑容,随着耿破奴向众人宣布了这一消息后,终于再次洋溢在了众人的脸上,也算是颇为难得了。
而这时,站在众人中间的耿破奴,也终于又继续开口说出了另外一件有关未来去向的重要事情。这件事便是:如果不出意外,即将升为戊己校尉的耿恭耿大人,将率一支人马留驻西域,镇守车师。身负残疾的士卒自然会随凯旋的大军一同班师返乡,而其他护粮队中的仅有轻伤、身无残疾者,耿校尉希望各位可以跟随他一起留下。在驻守年满一年之后,还将再次论功行赏,另有犒劳。
耿破奴的这一番话说完,刚刚还极为兴奋、热闹的帐内,竟顿时有些尴尬地突然安静下来了。
不能早日返乡、还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一年之久。。。?
一众士卒不禁纷纷皱起眉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间,谁也不好主动接这个话茬。
见此情形,一旁默默观察的耿毅与耿乐二人也是顿时愁容满面,原以为经此一战,众士卒必定愿意誓死追随自家大人,但是在这艰难的选择面前,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
终于,有个年纪看起来大些的士卒,忍不住低声问道:
“那。。。如果不愿意留下、想回家的人呢。。。?”
随着有人说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心里话,不少士卒立刻也纷纷抬起头来,一同看向了耿破奴。看上去,人人都很关心,如果不愿意主动请缨,是否也必须跟随服从命令留下。。。?
只见耿破奴扫视了圈帐中都不约而同怀有此种疑惑和担心的一众士卒,抿了抿嘴唇,正色回答道:
“耿校尉方才回来的路上已和我交待过,他想要的是真心愿意追随他守卫此地的大汉将士。若是有人想在大军回撤时一并随军返家,他也绝不阻拦。同时,到时要留下驻守的,也绝不会只是咱们护粮队的弟兄,按照窦都尉的意思,耿校尉麾下至少要配齐五六百人的兵力,不足的士卒,将会从其他军中招募、抽调。而在补充士卒后,考虑到这次咱们护粮苦战之功,所以护粮队中,但凡如果有愿意主动跟随耿校尉留驻西域的,也会一律当即官升一级。。。”
官升一级。。。?!
听到这里,不少年轻士卒眼中不禁泛起了光芒,但又有些不太放心。似乎也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耿破奴微微一笑,又换了个不这么正式的语气,继而补充道:
“也就是说,就算是刚刚摸过刀剑的新兵蛋子,若是留下,明天起就起码也是个伍长了!年岁大些、经验丰富的,就更可能直接成为能管十个人的什长!”
“当真——?!”
一听此言,一个略显青涩的年轻士卒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同时迫不及待、还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
“驻守的这一年,除了立下军功的犒赏外,如果平平安安的,也能算过更的对吧?”
待得到耿破奴肯定的点头回答后,这脸色红通通的年轻后生立刻毫不犹豫地伸手应道:
“我愿意留下!”
一见这年轻后生如此积极,一旁暗暗观察的耿毅原本紧紧皱成一团的眉头,也不由得稍稍松了一些,而帐内的一干西凉士卒们则同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只见,这后生在众人注视下,不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俺算了算,这次的犒赏,回去也只够将俺家那破草屋翻新盖个土屋。要是再待够个一年,就算不立下什么功劳,算作戍边过更的话,俺自己算了算,能拿到的过更钱,差不多就能盖上两间砖瓦屋子,孝敬俺娘了。。。”
众人一听此言,皆换做了赞许的目光,纷纷朝着这一心孝敬老娘的后生连连点头。可是谁知,就在这时,只见又有一后生在另一边腾地站了起来,赫然直指着这挠头的羞涩后生怒气冲冲地喝道:
“少在这里装蒜!我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想要留下——!?”
【相关知识补充】:
1,关于五校尉。前身为西汉武帝时设置的“八校尉”,即中垒校尉、屯骑校尉、步兵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胡骑校尉、射声校尉、虎贲校尉。后在东汉时,将中垒校尉省去,又将胡骑并入长水,虎贲并入射声,故而改称“五校尉”。统领的士兵都从良家子(即拥有一定资产,遵循伦理纲常,是从事正当职业的人,其中主要是大族和权贵、官宦人家子弟)中招募,其纪律严明,战斗力比起大量使用罪人充数的一般部队强大很多。这些校尉统率的军队皆属中央直辖的精劲之旅,以卫戍京师为主要职责,也会参与大规模对外征讨,大致相当于汉朝朝廷的中央禁军。
2,关于戊己校尉。此官职东汉不常置,具有一定的临时性,通常作为负责西域某一具体地区的最高长官(如车师后部),虽然官秩和中央禁军的五校尉等同,都是比二千石,但是一般来说,因其远驻西域塞外、受西域都护节制,实际上与中央的五校尉仍有地位上的差距。
3,关于“过更”。汉代时的律令规定,天下人一生之中皆要戍边一次,丞相之子也不例外。而戍边的时间,却只有三天。故有“戍边三日”的说法。这样的规定,主要是源于秦汉之前的古制。周代开始分封的各诸侯国领地都较小,从封国都城到边境最多也不过几天的路程。所以去一次封国的边境,待够三天,就算尽了戍边的义务,便可返回。但秦汉大一统之后,虽然制度上还是“戍边三日”的国民义务,但是到边境一趟可能往返要走近半年,去了只待三天,实在是对人力的极大浪费。因此,就出现了所谓“过更”的方式来解决。即理论上每人还是都要去三天,但是可以交钱给官府,就能合法地免除这项义务。而去的戍卒,则一待就是一年。这一年之中,除了其中三天是自己应尽的义务外,其余天数,则由官府将其他不去之人交待的“过更”钱,支付给戍卒。算是待够一年的戍卒受雇替其他不去之人顶满了他们“戍边三日”的义务。加上戍卒的粮食装备有时还要自备,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有了“过更”钱之后,去的戍卒经济负担少了许多,甚至还能赚不少。花钱不去的人也省事了。各取所需,且避免了边境上戍卒如游客一般三天两头频繁流动的情况,所以这种对官府、戍卒、花钱免戍之人三方都有利无害的通行规则,就普遍开来。也有人以“过更”钱为动力,主动愿意去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