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函说:;我叫了吃的,等一会儿服务员会送上来。
秋池谢他,声音客气得像友人。
;你今天的‘谢谢’说得够多的了。
说完这句话,弈函和秋池都笑了,笑过后,是沉寂,令人无法喘息的的静默。
吃的东西送上来了,屋里飘着淡淡的香味,而秋池却没有一点胃口。
;你多少吃一点吧。弈函说:;里面的伙食肯定很差。
他今天一直表现得小心翼翼,和他认识的二年时间里,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温和的态度,她既高兴又伤心。
男女之间,如果变得客客气气了,那么爱情就不存在了。
她的眼泪又涌上来了,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时,她都没哭,现在怎么变得如此脆弱?
过后的几天里,娄弈函天天给秋池打电话,话很少,只是问她过得怎样,完全只是友人之间的关心。
她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俩再也回不去了。
过了十来天,秋池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对自己说:;林秋池,经后的路长着呢,你难道天天守在宾馆里不出去见人吗?
她命令自己坚强起来。
她主动打电话给娄弈函,说想请他吃;江南春的小吃,她打电话时,心情已恢复了平静。
初春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她穿一件宽松的毛衣,牛仔裤,头发高高地束起,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清汤寡水的样子。
吃了热烫面的缘故,她的脸上鼻子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苍白的脸也红润起来,娄弈函被她迥异的风韵深深地吸引住了。
她一抬头,看到他在看她,竟有一丝的羞涩,她擦着汗,没话找话,;这面还真好吃。
;是的。他说:;要不要再来一碗?
她笑着摇摇着,然后从他叫的小汤包的笼子里夹起一只,一口吞下去,烫得她马上吐掉。
她红着脸,直吐舌头。
今天娄弈函发现了另一个林秋池。
吃完后,他送她回宾馆,她说不要辜负了这春光,一起散步回去吧。
快到宾馆的时候,他问她,;经后什么打算?
秋池明白,是问她去不去娄氏化工,他是为她的生活作考虑,在他的大树下,她可以衣食无忧,但她不想重走老路。
;我还没想好呢。她说:;如果琼姐出来,我还想回民宿做。
弈函犹豫着,最后还是提醒她警惕顾琼,他说:;顾琼的经历太复杂,接触的人更很多,你要善于保护自己。
她知道,弈函是为她着想,可顾琼的为人她知道,她不拘小节,男女关系虽放荡,但她不会害人,至少不会害她吧。
;谢谢。她说:;我会小心的。
一个月后,顾琼终于出来了,阿灿却被判了刑。
秋池和顾琼回尖峰山,继续经营民宿。
发生毒品事件后,民宿的生意一落千丈,又因阿灿在狱中,顾琼整天萎靡不振,拼命地酗酒,抽烟也抽得更凶了,秋池担心,她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夸掉。
终于有一天,顾琼说:;秋池,那二十万,我会还给你的。
这二十万,估计就是为了给阿灿买那些毒品的。
女人痴情起来,是可以舍下命的。
顾琼的事还没结束,接下来林秋池的故事开始了。
过了两个月,尖峰山民宿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客人多起来了,其中最引起秋池注意的是赵俊声,他偶尔会来,有时是来谈生意,有时一个人来这里,静静地住上两天。
只要他来,顾琼就会亲自为他泡茶,俩人在小厅里喝上半天的茶。
他对店里所有的员工礼貌而冷淡。
看到秋池会微微地点点头,给他服务时,他都会说谢谢。
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赵俊声,在这里,他给秋池的印象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从不对服务员大声呵斥,也不趾高气昂,他沉默寡言,低调平静,是最容易接待的客人。
顾琼从拘留所出来后,娄弈函再也没来过这里,电话也渐渐地少了,到最后,他俩几乎没了何任的联系。
两年的时间里,他俩的感情,像过山车一样。
人终是需要过正常平静的生活,这样也好,只是想起他来,她心中不免还有惆怅。
初夏来临,民宿后的小河边上,枯黄的芦苇开始泛青,那青涩的绿色,吸引着秋池的眼睛和脚步。
安静的黄昏,她一个人独自走向河边。
夕阳夕下,桔红的晚霞染尽了西天,有微风吹来,清凉,爽心。
野出的芦苇,疏疏密密,高高低低的在河滩上延伸开来,半截青,半截黄,别有一番风韵。她折下一枝,把它举过头顶,对着夕阳,在芦絮后看斑斓的晚霞。
随着芦絮的移动,霞光像电影一样变换着色彩与光影。
突然,一个人影走进了芦絮与晚霞中,秋池眼前一黑。
是赵俊声。
他站在薄雾般的霞光中,看上去很不真实。
从惊愕中醒来,秋池却发现了他脸上的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就像大街上任何一个普通中年人的笑。
;林秋池。他在叫她。
她朝他点点头,;赵先生。
顾琼关照过,在赵俊声面前,都得这样称呼他,无论是他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在场。
赵俊声对秋池说:;我们一起走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这不是在命令她,但秋池却无法抗拒,这是赵俊声的慑人之处。
她与他在河边漫漫地走着。
他时而侧过头来看她。
她停下脚步,突然问他,;赵先生,你想去哪里?
他怔怔地看着秋池,目光中惯有的锐利没了,有一瞬间的恍惚,但转瞬即逝。
她还从没看到过他如此失神的样子,她暗暗地审视自己,一条棉质小碎花裙子,帆布鞋,束着马尾,没有撩人的地方,他为何这样看着她?
一直以为,他是喜欢顾琼的那种男人,放得开,而且风韵犹在。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她手上的那枝芦苇,问她:;在怀念芦园吧?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父亲还好吧?他又问她。
她没看他的脸色,但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揶揄,完全像一位熟悉的前辈在问她。
;通过治疗,他比以前平静多了。她说。
;林宇是一位出色的珠宝设计师,可惜转行做了金行老板。赵俊声一边走一边说:;商场如战场,他不懂得与人撕杀,早点退出江湖,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赵俊声没有带着有色镜去评论林宇,这出乎秋池的意料。
他一个人说着,;无论是荣耀地活着,还是卑微地活着,无论是赢了还是输了,到最后,殊途同归,这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情。
他的话又深奥又玄,秋池虽不全明白,但她知道,赵俊声的这些话不全是说给她听的,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俗话说得好,祸福所依,林家不倒,林秋池你永远不会长大。他转过头来,;至少你现在是一位自立的女性,不食嗟来之食。
想到在亿利公司喝酒喝到胃出血,假胸垫得焐出扉子来,这代价也是不小的。
她笑笑,这笑是苦涩的。
已经很晚了,晚霞落了下去,一点余辉还在西边的天空中留恋。
他说:;回去吧。
她点点头。
;我没妨碍你工作吧。
;没。秋池机械地说着。
;你是否很怕我?他突然问她。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外面都把我传得很凶。他转过头来盯着她,;他们说我像狼,像虎,像狐狸。
秋池不响。
;就是没人说我像人。他自嘲地笑了,笑声在空旷地野地里快速地扩散出去,就像他在苏城的挥云撒雨一般。
秋池心里毛毛的,加快了脚步。
他跟了上来,;林秋池,至少我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女人下手,从来没有过。
回到民宿,赵俊声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沉默着在小客厅里喝茶。
秋池放下心来。
他俩只是路上偶遇,他寂寞,想找个人一起走走,讲讲话而已,她只是他心中的路人甲,路人乙,是她多虑了。
早上起床,才发现卫生间里的水龙头坏了,没法使用。
秋池就去大堂的共公厕所,因为还早,客人都还没起床,里面静悄悄的。
隔壁男厕所里进来了两个人,说话声传了过来。
;俊山,你昨晚赢了多少?
;才二万,阿旦你呢?
;别说了,倒了大霉了,输了六万六。
;六六大顺嘛,你要大发了。接着是赵俊山的笑声。
;发个屁。
赵俊山和他的狐朋狗友,昨夜又在麻将室里打了一夜的牌,到现在才结束。
秋池刚想出去,却听赵俊山在问阿旦,;娄氏那边的账,你搞到了没有?
听到娄氏这两个字,秋池屏息静听。
;差不多啦,明天他们最后一批货到码头,只要一入娄氏的仓库,这半年的数据我就给你弄齐全了。阿旦吃吃地笑两声,;山哥,还有一半的钱,你可不能赖哦。
秋池暗暗地吃了一惊,原来赵俊山还在给娄氏下黑手。
;这娄氏的资料一到手,娄氏化工又要完了,这市场又要回到我们亿利来了。赵俊山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哼完曲子,赵俊山恨恨地说:;娄弈函,我叫你狠,叫你凶,这回我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阿旦问他,;这是声哥的注意?
;你别总是声哥声哥的好不好。赵俊山的声音高了起来,;这回是我的计策。
;去。阿旦说:;你懂得进口货物报关?你晓得怎么叫关税?
;嘻嘻。赵俊山说:;这些我不懂,但我不是找到你这个懂行的嘛,快给我说说你是怎样弄到娄氏的资料的。
;当然要插自己的人进去了。
;谁?
;我们单线联系。
;哟,弄得像地下特务似的,快说说娄氏是怎么少报关税的?
;这就靠我的兄弟们从中做手脚了。阿旦拉高了声音,;山哥,我兄弟可是冒着坐牢的风险哦,到时钱你可不能少。
;让你的兄弟放一百个心,我们赵家少过谁的钱?赵俊山问,;你的线人可靠吗?都是什么人?
;你放心啦,正宗的关务出身,他甚至把娄氏仓库的进出表和供货商的资料都搞齐了,娄氏这次肯定是逃不掉的。阿旦低下声来,;山哥,我那六万,你今天得帮我补齐了,不然我老婆那边交不了账。
;等你把资料给我了,我就帮你把钱补齐。
;哎,哎,山哥你别走呀……
隔壁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人走了。
秋池魂不守舍地走出卫生间。【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