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永伦在阁楼转了几个圈,从东看到西,又从西看到东。觉得不对,又实在找不出破绽。
这间阁楼,就是一间改装后的小武器室。一眼看到底,靠墙的货架上陈列着许多武器。他把枪支搜寻一遍,把柜子又上下左右细细看过。除了在柜子后的窗台上发现一个弹孔的痕迹外,什么都没有。
他摸着被子弹烧灼后的木纹,心里的疑问越扩越大。
王璐璐不耐烦地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神色难看。盛永伦没有表错情,是她会错意。还以为他要和她……真是丢脸丢到外婆家去了。
“永伦,你看完没有。”她嘟起嘴,道:“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喜欢枪。”
盛永伦“嗯”了一声,步出阁楼。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安抚璐璐道:“男人爱枪,女人爱花,天性使然。走吧,我们下楼。”
王璐璐转怒为喜,笑着挽他的手。从四楼的阁楼上下来。盛永伦眼尖的发现几乎每一层楼,每一间房都是大门敞开。好像诚心要翻开肚子给人看,又好像在说,我没有秘密,什么秘密都没有!不信,你来看,快来看!
王焕之的用意十分明显,盛永伦已然明白。他在明,王焕之在暗。宜室再一次和他失之交臂。他心中无限懊悔,如果那一天,他不顾一切冲上阁楼。是不是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盛永伦和王璐璐走进餐厅时,王焕之正坐在主位上,悠哉地品鉴盛永伦送来的雪茄。
“哥,你回来了。”王璐璐率先和王焕之打招呼,“我刚刚和盛永伦去你的阁楼参观了一番。”
王焕之偏过头,用一种“我就知道你会去”的表情看着盛永伦,“雪茄不错。”他笑着说道。
盛永伦拉开把椅子,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客气。”
“呵呵,呵呵呵。”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对彼此恨之入骨又要维持表面和平。
为了以示诚意,王焕之特意请回两个名厨烧了几道广粤名菜。
盛永伦重吃、会吃。今天的菜委实也很不错,比起上一次有了很大的分别。清炖脚鱼、咕噜肉、荔蓉鸭和猪肚煲鸡。菜式很多,味道正宗。但在座的除了愚蠢的王璐璐,谁又吃得下呢!王焕之随意夹取两点,盛永伦吃得更少。
“你再吃点吧。”王璐璐殷勤地劝道:“没见你吃多少,是菜不和胃口吗?”
“菜挺好,是我没胃口。”
“怎么会没胃口,病了?”王璐璐的关心溢于言表。王焕之暗讥道:“他吃惯了珍馐美味,吃不得我们这里的粗茶淡饭。”
盛永伦冷笑,不理王焕之的挑衅,转头对着王璐璐说道:“璐璐,有没有去过广州?”王璐璐摇头,“广州可不得了,食在广州一点不错。光是荔枝湾的花艇就能让人流连忘返……”
“什么是花艇啊?”王璐璐好奇地问。
盛永伦向她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伸过来。两人头贴着头,唧唧哝哝。王璐璐脸颊飞起红云,娇嗔嚷道:“你这个讨厌鬼,真是太坏了——”
王焕之的脸色越变越差,腾地站起来,猛地把桌子掀翻在地。
桌上的汤汤水水尽数倒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满一地。王璐璐错愕地看着他,傻道:“……哥……哥……”
“盛永伦!”王焕之把盛永伦整个人从椅子上提起来,两只眼睛像喷火的铜铃。
盛永伦毫不怯让,也用斗大的眼睛怒瞪着他,“王焕之,宜室在哪?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王焕之揪着他的领子,额头上青筋爆起。他恨不得,真恨不得拿枪把他给毙了!他和宜室之间的事像鱼刺一样梗在他的喉头。
“……你和宜室有什么交易?你说!”他咬牙切齿再问不下去。
“哥,你放开永伦,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啊?”王璐璐拉扯着王焕之的手。他像蛮牛一样,根本拉拔不开。好奇的说道:“哥,好端端的,你提上官宜室干嘛?我们吃饭关宜室什么事?”
“宜室和你说了什么?”盛永伦只把眼看着他,一副胜卷在握的表情。
“是我在问你、问你、问你!”王焕之像疯了一样把他顶到墙壁上。
“我和宜室的事情和你没关系!”盛永伦大吼,“我们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如果你非要我说,我就告诉你!宜室是我深爱的人。从她十六岁开始,我就认定她是我的妻子!如果不是你,她不会过现在这样悲惨的人生!她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遇到你、喜欢你!你就是她人生最大的不幸!”
“闭嘴、闭嘴、闭嘴!”
王焕之真疯了,坚硬的头像石头一样狠狠砸向盛永伦的脸。疯狂而暴力。盛永伦感到鼻梁一阵剧痛,血顺着他的鼻腔往下直涌。
一点没错,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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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第一次吃到炒牛奶时是在沈兰香家。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日,沈兰香邀请她去家里玩,还神秘兮兮地说,有样特别稀罕又好吃的东西请她吃。
生在权力滔天的家庭,宜室从小就被养得嘴刁。闲暇的时候,若有兴趣,也会下厨做做蛋糕点心,特色小吃给家人品尝。
沈兰香说请她吃东西,无论吃什么,宜室都不大放心上的。沈家的家境远远不及上官家,她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沈家有而上官家没有的。更想不出什么东西是沈兰香吃过,而她没有吃过的。
家境悬殊的两人能做朋友也是奇迹,宜室乖乖女当惯了,一举一动都被禁锢在条条框框中。她羡慕兰香疯癫张扬的个性,喜欢她不按牌理出牌,喜欢打破常规的出挑。和她在一起,宜室感到莫名的舒服和满足。她们常常在一起做小小的恶作剧,比如在图书馆偷偷吃东西,偷偷摸摸上街去白俄人的酒吧,相互传看外国来的爱情小说和画报。那些画报真是不堪入目,一本本放在口袋中,用手快速翻过能看到一男一女在做不能言说的事。她们看得尖叫,害羞地捂住眼睛,又忍不住再看。
当宜室第一口吃到炒牛奶时,感觉周遭的万物都像失了光彩。相比之下,曾经吃的东西简直糙得令人发指。
“好不好吃?”沈兰香托着腮,颊上生笑。
“好吃,很好吃。”宜室吃得性急。不一会儿,一碗炒牛奶就见了底。这吃相实不像淑女行径。她不好意思地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笑道:“你们家的厨子真不错,是从南地请来的吗?我爸常说吃在广州。”
听了她的话,沈兰香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模样夸张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宜室惊讶地问:“兰香,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沈兰香笑擦着眼角的泪,道:“做这道菜的人是粤人不错,但他不是我家的厨子。我想,他这一辈子除了你外,从没有被人当作厨子过。我家也请不起这么贵的厨子。”
“你是说谁啊?”宜室笑问,一点听不懂兰香的话。
沈兰香扭头冲着里屋喊道:“你就出来吧,她把你做的炒牛奶都吃光了。”
上官宜室伸长脑袋,一看里屋里出来的人,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咽死。她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被沈兰香和盛永伦一前一后的挡住。
“宜室!别走嘛。”
“宜室——”
她气呼呼地甩开沈兰香伸过来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你真是坏!明知道……还这样。我不理你了!”
“宜室——”
盛永伦伸长手臂,宜室往左一步,他也往左一步,宜室往右一步,他也往右一步。英俊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痞笑。
“小宜宜……”
“小室室……”
“滚!不许这样叫我!”宜室气红了脸。
在宜室的心目中,盛永伦是没皮没脸的二世祖!是她最看不起,最不喜欢的纨绔子弟!上次在图书馆,故意抢座位和王焕之打架,还大言不惭说要她做女朋友。她的回答,就是扬手给他一记耳光!
可气不可气的男人,坏透透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丝好骨!
“好好好。不这么叫,不这么叫。”盛永伦没个正形,疯疯癫癫地说道:“我就想和你做个朋友。才让沈小姐把你请来。不做男女朋友,做普通朋友总可以吧?炒牛奶是我家乡的名菜,我轻易不下厨做给人吃。今天当是我们朋友间的见面礼。你看,为了做菜,我的手都被割伤。”
说完,他把双手伸到宜室的眼皮底下,给她看。宜室瞪大眼睛,只看见一双修长光美,比女人还好看的双手。滑不溜溜,漂亮得不像话。
“你的手哪里受伤了?”
“这里,这里。”盛永伦调皮地把手在她面前飞舞两下。忽地掌心一变,揉住她肉嘟嘟的小脸,死劲把她的腮帮子往中间挤成面包状。
“你干什么!”宜室气得跳起来要揍他,“盛永伦,你讨厌不讨厌!”
“小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喜欢你,蹬鼻子上脸不给我留脸。看我今天不收拾你。”他笑呵呵地用指头捏住她的脸,一手猛揉她的头发。转瞬,宜室的头发就变成鸡窝,气得她呱唧大叫。
“盛永伦,盛永伦,你给我住手——”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