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阿霓心里“咯噔”一响,平心而论宜鸢的要求不过分,换了家里任何一个都没问题。可秋冉是她带过来的丫头,博彦还对秋冉礼让三分,她倒是不见外的很。
秋冉穿着衣服上楼,又穿着下楼,喜滋滋地说,宜鸢小姐看了,很满意。
阿霓在秋冉身上搜寻一番,发现这新旗袍穿在她身上登样的很。
“你就美吧。”她伸手在秋冉腰身上一掐,秋冉尖叫着跳起来,笑道:“少奶奶,你真坏!”
裁缝师傅忙活了十来天,花枝招展的靓衫一件件挂了起来,只等着最后的成形后被女主人领回去。
忙完女人的衣服,接着是男子的西服。上海大师傅女士旗袍做得玲珑,西服也顶呱呱。
嘉禾来试新衣,穿上笔挺的西服,镜子里就是一个灯影儿般的俊秀人物。
他捏捏西服的领子,看着镜子里笑笑。
惠阿霓眯着眼睛在镜子中讥笑:“臭美。”
嘉禾也不恼,依然笑眯眯地依旧看着镜子,伸出双手方便师傅察看。
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窗外一丝风都没有,大家都在歇午觉。滚边的小徒弟拿着针坐在凳上打盹,惠阿霓坐在成堆的碎布料里拿着檀香扇轻摇慢摆。
“哎,你和宜鸢这对兄妹出现在舞会上绝对是全场焦点,妹妹艳压群芳,哥哥丰神俊秀。”惠阿霓对着镜子里的嘉禾使劲夸赞,“将来该有多少痴心的女孩为你心碎啊!咯咯……"
嘉禾回应淡淡一笑,把西服脱下来交给裁缝。
“还需要改改吗?我觉得黑色太肃穆了,不如蓝色的洒脱。要不再做一套。”
“不用,已经很好了。而且我喜欢黑色。”
惠阿霓“咯咯”发笑,她离得那么近,檀香扇上的甜味钻到他的鼻孔里。
“没关系的,不用为我节省。”她笑着说。
“谢谢。但真不用。”
“那好吧。”惠阿霓摇摇扇子,没有再坚持。
嘉禾走到一件最精美、最漂亮的金线五彩凤凰缎花旗袍前对她说道:“这条裙子很美,红色也很适合你。”
“呵呵——呵呵——”惠阿霓做过去,捏起旗袍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我的。这么红的颜色当然是新娘裙啊!傻瓜!”
一边的秋冉突然多嘴道:“这次做衣裳,咱们大少奶奶一件也没有。”
“多嘴!”惠阿霓戳戳秋冉的脑门心,“我和爷们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出去!”
护主的丫头一脸委屈,嘟着嘴捂着脑门跑出去。
嘉禾的表情弱显尴尬,想问原因又不知道怎么问。
惠阿霓自己解释道:“你别胡思乱想,是我的衣服多得成山,又没有合心意的,所以才没做。而且我怕热,夏天容易出汗,这些西洋衣料好则好看,裹在身上非热死我不可。”
嘉禾跟着她在衣挂中亦步亦趋,好奇地问:“那你夏天穿什么?”
问完,才觉得自己问得露骨,“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哈哈——傻瓜,我误会什么。"阿霓从一件银蓝色高腰束身旗袍外露出嫣然百媚的笑容,“至于我夏天穿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裁缝下剪刀时利落干脆的“咔嚓"声。
自从上回在书房的不期而遇后,他们就再没有单独相处过。惠阿霓有种感觉,嘉禾在回避她。
惠阿霓拿起一件挂起做好的乔其纱裙子佯装欣赏,眼睛看着嘉禾,漫不经心地问:“你最近还好吗?在忙些什么?”
“还不是瞎忙,都是无用功罢了。”他顺着她的脚步,也像在认真分辨裙子的美丑,“你最近倒是辛苦,妈妈一直向我提起你,说你懂事。感激的话我一直放在心里,来不及向你道谢。”
惠阿霓知道他口中的妈妈是肖容心。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我只希望大家和和睦睦。”
嘉禾默而不语,在这个家里从来就不是和和睦睦,平静汹涌着是他、是母亲、是宜鸢的忍气吞声。
如果阿霓早嫁过来几年,或是宜鸢是大哥嫡亲的妹妹,又或者……想到这里,嘉禾更说不出心里的苦闷,他身为男儿,保护不了母亲,帮不了妹妹。
看他脸色凝重,阿霓的心也沉沉坠下去。
落落寡欢的嘉禾需要的不是无用的安慰,他要的是支持和实实在在的依靠。
“嘉禾。”惠阿霓侧过身子,轻轻用扇子碰了碰他的背,“你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嘉禾颤抖一下,抬起头,阿霓明亮的眼眸灿然如星。
他想说话,万语千言都堵在胸口,油泼火烫一般难受。
“知道为什么我要宜室和宜画去争取吗?”
嘉禾摇头,难道不是因为她们是博彦的妹妹?
惠阿霓压低声音轻叹:“是我不想她们再重复我的不幸,宜鸢和我一样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可你们还没有定亲,就还有选择的机会。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弃。”
心疼又再加上一道心痛,嘉禾费尽一切力量才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
在这个家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最懂阿霓的人,上官博彦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原来阿霓也是最懂他的人,柔语安慰。听她几句话,他的心肠如火烧一样。
他也知道阿霓在上官家过得并不轻松,她每天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照顾弟妹,内要管理家事,外要打点疏通,没得一点实惠。博彦是长子,看上去锦衣玉食,骡马成群,可过手的银钱并没有多少。阿霓每月拿的也是定例的钱,那些钱还不够她塞牙缝。
看着聪明的女孩其实很笨。
拿着娘家带过来的嫁妆笼络人心,嫁过来大半年,花钱如流水。嘉禾随便替她一算,花费惊人。长此以往,她就是带过来一艘金船也花得光。
博彦只看到她豪爽疏阔,弟弟妹妹都喜欢。
没想到过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为的还不是为了他!
“既然你劝我,那么我也劝你一句。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钱财虽是身外物,可也切莫人财两失。”
惠阿霓的脸顿时煞白,最近她是在忧虑。不仅仅是因为钱,钱没有可以再赚。她的陪嫁怎么花也花不尽,她忧虑的是她在上官家的未来。
和博彦成亲半年多还没圆房,博彦似近似远,琢磨不透。去振武学堂前,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大进一步,可他一离开,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心里不安,像飘悬在空中,好几次忍不住要跑去抚州,想亲口问问他,究竟心里有没有她,若有则好,若没有,趁早撒手,省得日后越陷越深。
现在她做的一切是责任,所有责任只基于一个基础——她是博彦的太太,她想做一个好太太。而博彦却连一个承诺都不愿给她,宁愿她的青春空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