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西而去,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山岚没有城外的挺拔,高些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一二百丈以内。
夜色里,三个妇人打扮的人正在仓皇逃奔。其中有一人像是受了伤,脚步踉跄。
“娘娘,咱们要不要躲到前面去,前面那里是一片小叶松林。”景姑扶着顾贵妃说道。
皇宫离她们越来越远。
想回去,除非摆脱身后的追兵,若出城便是海阔天空。但身后的人似乎看出她们的心事,这两处都不让她们得逞。赶离皇宫,却将外城门堵死。
这是想将她们来个瓮中之鳖?顾贵妃咬牙冷笑,那是枉想!
“进树林!”顾贵妃一指前面。
三人奔进茂密的树林。但很快,又有三个人追上了上来。
“主子,那妖妇与她的两个同伙进了树林了,天又黑,林中看不清凶险,怎么办?”青一勒住马缰绳说道。
青隐愤恨的说道,“那妇人真是狡猾,居然往这里跑,这里离城南门近,城南门出去的方向可是往南诏国去的。她想去南诏国?”
段奕眸色冷俊的看向树林,“不会让她去的,不可能让她逃出这个京城。林中凶险,大家小心就是了,她们钻进林里了,咱们要时刻留意着林中有没有埋伏。现在,大家弃马,林中树多,骑马反而不易寻找。”
然后,他率先跳下马来,脚尖一点,向前方的密林中奔去。衣袂翩飞,转眼已不见他的身影。
青一与青隐随后也弃了马,紧追段奕后面一齐跃进林中。
夜深林密,因为是追敌,又不能拿出夜明珠照明,三人只得赁借耳朵,细听前方的声响,一路追去。
顾贵妃与景姑兰姑一口气跑出了林子,却见前方黑幽幽的一片,更有寒风呼呼吹来。
“娘娘,当心掉下去,那里是一处山谷。”身后,兰姑一把拉住顾贵妃。
顾贵妃捂着受伤的肩头,愤恨的说道,“段奕这个疯子,他这是想赶尽杀绝吗?”
后有追兵,前有悬崖。顾贵妃咬牙,“跳崖!兴许还能逃过。”
兰姑却拉着顾贵妃,“娘娘,不能跳,天黑看不清路况,谁知底下是什么情况啊,咱们不能往回走,不如往左或是往右?”
“往左!”顾贵妃喘息了两口气说道。
但这时,从林中传来一阵衣袂带动树叶的沙沙声响,段奕三人到了。
没有月亮的晚上,双方哪怕站在相距一丈的地方,也看不清是谁。
只模模糊糊的看出几团黑影。
但段奕还是从三人中认出了哪个是顾贵妃,手腕一转,长剑毫不客气的刺去。
兰姑扑上去拦,却被青一与青隐拦住。
“噗”!段奕的长剑狠狠的刺入顾贵妃的腹中。
双方没有对话,也许是彼此都太熟悉,谁要谁死,是早晚的事情。
段奕飞快地拔剑,第二剑又要刺下,谁知自悬崖处,忽然跃上一人,身姿欣长,一身斗篷衣,阔袖一抖,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腾空飞起。
那人双掌齐发,快如闪电,直击段奕的胸口。
斗篷人的掌风太快太强,段奕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了一掌。他踉跄一下连连后退。
顾贵妃咬着,也拔出手中的长剑,伺机朝段奕刺去。
段奕冷笑,找死!
他飞快的抬脚,用力朝顾贵妃身上踢去。几人搏斗的地方便是悬崖,顾贵妃惨叫一声,被段奕一脚踢了下去。
那斗篷人马上扔下段奕,也朝顾贵妃掉下的地方跟着跳了下去。
青隐见段奕挨了一掌,马上跑来扶住他。
兰姑正与青一厮杀,她咬了咬牙,故意往崖边边战边退,突然身子一翻,跳了下去。
青一的一剑刺空。
一直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景姑随后也跟着跳下。
青一望着下面黝黑的崖口,冷嗤一声,“这都全部跳下去了?死没死也不知道,主子,咱们要不要下去追?”
青隐哼了一声,“追什么追,主子受伤了。”
青一忙回头,隐隐绰绰的看到段奕正坐在地上。
“没想到这崖下面还藏着人。这人身手不凡,要不是本王在专心的想刺死那妖妇,也轮不到他偷袭成功。”
“主子可知道那人是谁?”青一问道。
“这么黑哪里看得清他是谁?属下只觉得这人出手的招式陌生从没见过。”青隐这时说道。
段奕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粒夜明珠。瞬间,三人周围一二丈的地方明亮起来。
他摊开手掌,抖开一块手心大的布料说道,“刚才那人偷袭了本王一掌,但本王也趁机从他袍子上拽了一块布下来。这种面料不像是市面常见的锦缎,他行动间居然没有一丝认袂的声响。拿回去查一查出自哪里。”
青一接过那块布放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藏好了,说道,“想不到那妖妇还有帮手。武功居然这么高。”
段奕从地上站起来,拂了拂衣衫上的灰,望向黝黑的悬崖下说道,“继续追,不能让她回宫也不能让她出城,她只能死在外城里。”
“可是主子你的伤……”青一说道,“那一掌看起来很重。”
段奕没再说话,将长剑往腰间的剑鞘里一插,已朝悬崖下跃去。
青一与青隐咬了咬牙,脚一跺也跟着跳下去。
……
山洞里有滴答滴答的响声,是上方山泉滴到下方小水潭里的声音,打破了洞里的沉寂。
顾贵妃被两位嬷嬷扶着,半靠在山壁上,她们的前面生着一堆火,将洞里照得亮堂堂的,木柴燃起来的噼啪声响起,让人有种莫名的焦躁感。
斗篷人站着离三人一丈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的看着顾贵妃。
顾贵妃顾不上身上前后连中两剑的伤痛,推开了景姑与兰姑扶着她的手,朝斗篷人跪行着爬了两步,“国……国师请原谅,是……是月太大意了,国师救命之恩,月永不会忘记。”
斗篷人的宽大衣帽遮住了他的容颜,只看得见他半截光洁的下巴。
他徐徐朝顾贵妃走近了两步,说道,“五年前你就犯了同样的一个错误,怎么老毛病还是没改?叫本座怎么再信任你?”声音温润,年轻,不疾不徐,明明天籁一般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惊得顾贵妃打了一个寒颤。
那人袖子轻抖,一只修长如玉竹般的手轻轻拂了拂垂出衣帽的一缕发丝,大拇指上一只玉扳指在篝火的映射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顾贵妃忙将眼睛挪开,“下次……下次绝对不会了。”
“下次?”男子轻声一笑,“你已经说了很多个的下次了。本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的目的是盯着宫里的那个老头子。段奕你可以不用理会他,只要你不犯他,他也不会犯你。
但是反观你,居然可笑得半夜三更的跑到他的府邸里去看一个什么女人。你这是发了哪门子疯?本座提醒了你多次,虽然段奕长得同你认识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但仍是两个人。
你想将段奕捉在手里听你差遣?那可是意想天开了。果然,你将他惹火了,他现在就追着你不放,要不是本座得了消息,只怕你就活不到明天,今晚就弃尸荒谷了。”
“国……国师,月……再也不敢了,全听你的吩咐。”
顾贵妃吓得低着头,也不知是的确惊吓了还是受了伤的缘故,她的脸色惨白一片,身子开始发抖。
“行了,本座现在就护送你回皇宫,只要你呆在宫里头,安安分分的做你的贵妃娘娘,专心盯着老头子,你就没事。段奕再有本事,他也不敢在宫里头公然的杀你。”
“是,月明白了,全听国师的。”
……
谢府的曦园。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很快,青裳回来了。
“小姐。”青裳眉梢一扬说道,“奴婢按着小姐说的,偷了一件老夫人的中衣出来。小姐现在要怎么办?”
“东西给我。”云曦接过青裳手中的中衣,拿了剪刀就开始裁剪。
她仔细看了布偶的针脚,按着大小样式重新缝了一个。
然后将前一个布偶上的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取下来,缝在新做的布偶上面。又将那些针拔下来,按着同样的位置一一扎好。
她缝制的很快,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一个巫术布偶就做好了。
青裳撇了撇唇说道,“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要是咀咒后都能将人咒死,这世人还有人吗?谁的背后没有几个人在咀咒?
个个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就是有些愚木脑袋的人偏听偏信。也就有人拿了这个专门的坑蒙拐骗诈人钱财。月姨娘弄这个想必也给了不少钱。”
云曦轻嗤,“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她打倒?青裳,你将这个布偶埋在刚才那个埋布偶的地方,再将这中衣裁剪剩下的料子塞到月姨娘的床底下。”
青裳将布偶与剩余的料子接在手里,点了点头,笑道,“小姐,明天那月姨娘要是诬陷小姐,到时候发现罪证却在她的屋里,她不得气跳脚?”
“她咎由自取,快去吧。”
打发走了青裳,青衣才回来,只是一进门就抱怨着,“小姐,你怎么这个时候差遣奴婢去找关云飞?”
“怎么这么晚才回?”云曦眨了眨眼,“事情紧急,这个时候不去哪个时候去啊?白天的时候,事情又没有发生,要是到了明天咱们就来不急了。难不成,你去找关云飞的时候,他为难你了?”
青衣耳根一红,“他敢!”
只是她的眼皮朝天上翻了翻,哼了一声。心里腹诽道,不就是看了一眼那书呆子大夫刚从澡盆里出来没有穿衣服的样子吗?姐还是姐,又没少块肉。
云曦见她神色不对,故意逗她,“那你气哼哼的干什么?这一看你的样子,就是他刁难你。放心,我明天去将他训斥一顿,保准他下次见了你客气点。或者,下回找关云飞的事还是让青裳去吧,你跟他是死对头,一见面就出事。”
“没……没有呢,青裳的拳头更重,要是打起来,万一将关大夫打死了呢?”青衣连连摆手,“还是我去吧。其实……也没有什么为难的。”
越说青衣的耳根越红,心中更将那关云飞的祖宗十八代都咒上了。
他洗个澡就算了,还用什么油擦身体,一个男人像个女人那般打扮做什么,难不成他还兼职做着小倌倌?
害得她看到他全身上下没穿衣时,慌乱逃跑,结果弄翻了他的什么油,结果那油泼了一地,结果她脚下一滑,结果她好巧不巧的掉到了他的巨大的澡盆子里,结果她那原本英勇神武的青山酷司的隐卫的一世英名……好吧,她承认,她回来晚了是因为衣衫全湿了,她又不想穿关云飞的衣衫,只得脱了衣衫在关云飞的屋里烤干了才回。
青衣脸上的红晕渐渐的变成了锅底黑,牙齿咬得嘎嘣响,袖中的拳头死命的捏紧,下回一定将他打得成猪头。她的一世英名啊……
云曦好笑,推了推她的胳膊说道,“我让你拿的东西呢?你不会是跟关云飞吵架后忘记拿了吧?”
“没有,对于小姐的吩咐,奴婢哪怕是面对十个关云飞也不会忘记的。”青衣从肩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云曦,说道,“关云飞说开一天的药瞒不了人,他开了四天的药,还写了个方子,说做事就要做全套。”
云曦点了点头,接在手里打开来看了看,说道,“他是个细心的人,现在,你将这些药材悄悄的塞到四小姐谢云香的床底下去,再将这张药方压在她的被褥最下一层。”
青衣冷嗤一声,“这母女俩总是跟小姐过不去,明天,看她们再怎么得瑟。”
“还有。”云曦从抽屉里取出一粒耳环递给青衣,“再将这耳环放在老夫人里屋的地上。这是月姨娘掉的,被吟雪捡到了,要想人不知,除非自莫为,做坏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好,奴婢马上去将东西放好。”
两个丫头都出了园子。
云曦披了件披风也跟着出了门。
刚才从抽屉里拿出吟雪捡到的月姨娘的耳环时,她想到了每晚逼着她学武的斗笠人——她的舅舅。
昨天忙着去找安昌,今天又在园子里关起门来缝了一天的衣衫,听青裳说,府里的管事婆子们自从她当着几人的面打了一个人后,个个都老实多了。
青裳又与青衣一样,木着脸,出手狠戾,早将众人吓着了。她跟着夏玉言身边后,没见有人敢顶撞了。
只是吓着归吓着,保不准背后来阴的。安氏的人同安氏一样,八面玲珑,心思阴桀。
天上没有月亮,整个夜幕像是一匹厚实的墨色缎子罩着谢府。她提了个小灯笼往园外走去。曦园子门口的小耳房里,两个婆子还没有入睡,两人正围着一个火炉在闲聊。
云曦推门走了进去。
“小……小姐,您金贵身子怎么到这里来了?”两人惊吓着赶紧站起来给她行礼。
云曦抬了抬手,从荷包里摸出两锭银子放在她们面前的小桌子上,笑道,“天冷,你们还要辛苦值夜,这几两银子拿着买些果子吃吧。”
那是两锭十两重的银子,抵得上一个婆子一年半的月银钱了。婆子们喜得又是深深的行了一礼。
“小姐,您放心,只要有奴婢们在,这园子一定给您守得好好的。”两人认真的说道。
云曦点了点头,“你们忙吧,我出园子走走。”
“小姐,您一个人啊?要不要奴婢们陪着。”
“不用了,我就在园子附近走走就是。”
这两个婆子与青衣青裳以及吟雪吟霜几人,是同一天进的园,从她们的呼吸及走路的方式上看,是两个普通的妇人,既然是普通的,那么卖身契一定在府里,当初又是安氏买进来的,虽然看着没有背叛她投靠安氏,但她还是不得不防。
什么人用什么法子,安氏拉笼人都是用银子,她也可以。
她不想像对绿珠与红珠那样,等到自己的人成了别人的眼线,再去拉笼,就迟了。
夏园里,夏玉言还没有睡。
桂婶正在帮着夏玉言整理帐本,会写字的四月在一旁写着什么。
云曦走进去时,夏玉言一脸的惊讶。“曦儿,怎么这么晚来了?”又往她身后看了看,责怪说道,“就你一个人?那两个丫头呢?”
桂婶接过云曦手里的小灯笼,吹灭了里面的烛火挂在架子上,走下去泡茶去了。
云曦笑道,“我让她们办事去了。”
夏玉言拉着她的手,“要来也要等她们回来陪你来啊,天这么黑,跌倒了可怎么办?”
“哪里有那样娇气了?”云曦笑道,又看到那一堆的帐本,忙问,“娘,管事娘子的帐本都送齐了吗?”
夏玉言点了点头,“府里的送来了,庄子上与铺子上的还没有呢。”
只有府里的?云曦挑着眉。
从府里的帐上做手脚,人多眼杂,弄出的银子有限。
庄子与铺子可是在府外,想做点什么,还真看不出来,买通了下人后,上下统一口径,明明收成良好,报个天灾偷盗的,几千几万的银子就挪出来了。
不过,安氏能将府里的帐本送来,想必也费了一番心思填补空缺,可有得她好受的了。
庄子上与铺子上的,只是迟早的问题,她要一点一点断了她的财路。
云曦捡了一本随意翻看起来,进出结余的帐目倒没有问题。
她关了帐本,对一旁做着记录的小丫头四月说道,“不要光看着几个数字的加减是否平衡,还要看合不合理。就像上次二少爷院里的婆子报出的帐来,就明显的有问题。
这等不合常理的帐才要挑出来仔细比对。咱们刚接手,万不能出了错。老夫人将管家权交到二夫人这里,是对二夫人的信任,咱们不能让老夫人失望。”
四月赶紧恭敬的答应着。
桂婶端了热茶过来,笑道,“二小姐,这是蜜茶,喝了暖暖身子,不会影响晚上睡眠的。”
云曦笑着接在手里,“我跟我娘说点事,你们先下去歇息着吧。”
桂婶与四月退下后,云曦拉着夏玉言的手走到里间屋子。
夏玉言见她神凝重,忙问,“曦儿,怎么啦?”
云曦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才问,“娘,我记得你跟我说,外公只生了你一人,可是有个人却说是我的舅舅,是怎么回事?并且,那个人看起不气度不凡,不像是平民子弟,可娘却是个乡下来的娘子。”
夏玉言如遭雷击般的僵住了,怔怔的看着云曦。
半晌后,她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说道,“你舅舅?是……是这么回事,他是夏家的……一个远亲,是……是娘的一个……远房的堂弟,这样算来……可不就是你的舅舅了么?”
“娘,是这样吗?”云曦盯着夏玉言的眼睛,问道。
夏玉言的眼神在躲闪,很显然,她在撒谎。可是,夏玉言又为什么要骗她?
“舅舅叫什么名字呢?”云曦又问。
“他……他叫……”夏玉言吱唔了一会儿,“小孩儿知道这么多做什么?一个远房的舅舅,这么多年了才来看你,这样的舅舅不要也罢了。你管他叫什么名?你高兴就叫一声舅舅,不高兴就不要理他!”
夏玉言忽然愤恨说道。
云曦更是好奇了,夏玉言难道在掩饰什么?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谢氏旁支的人就会来,还有不少同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姐们,老夫人一准要你陪她们玩,不睡好,明天哪里有精神?”
夏玉言不再理会云曦,将她拉起来就往外面推,一面还高声喊着桂婶拿灯笼来。
云曦却站着不动,“娘,等会儿,还有一件很重的事要做。”当下,她将在自己园里发现巫蛊咒的布偶的事告诉给了夏玉言听。
彼时桂婶已来到里间里,听到云曦说的话,主仆二人吓得一脸惨白。
夏玉言怒道,“这是谁要害你?曦儿,要不是你发现得早,咱们娘俩在谢府里可就呆不下去了,还有你大哥,也别想再回谢府了。”
她气得身子发抖,两眼通红。
“娘,你别担心,女儿不会让人算计的,倒是娘这里快找找有没有这样的东西,万一娘不知道,明天人多时闹起来了,咱们就被动挨打有口难辩了。”
夏玉言点了点头,对桂婶说道,“将四月五月叫来,大家一起找,墙缝,花草间,每个地方都不放过。”
云曦让桂婶带着四月五月两个小丫头到外间与园子里找,她与夏玉言则在里间睡房里翻找。
一直找了近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有找到。
夏玉言慌起来,“是不是咱们还没有找到?她们藏得隐蔽?”
云曦摇摇头,“娘,不用找了,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埋入土里,园子里的,桂婶与四月五月找了两遍,我们也找了两遍,还是没发现,这就说明,她们针对的只是我。而不是娘。”
在谢府里,她是夏玉言唯一的依靠,她被除掉了,一个孤家寡人的夏玉言就无足轻重了。就像当年大哥失踪对夏玉言的打击一样,那简直是致命一击。
“曦儿,娘还是不放心。”夏玉言抓着云曦的手,“要是娘被她们害了,你怎么办?”
夏玉言又命桂婶将所有的蜡烛点起来,院子里,里间外间,另外几间下人的房子里全都翻了几遍。人人都惶惶不安。
结果仍是没有。
“娘,没有就说明她们针对的是我,而不是娘。”云曦说道。
她没有想到夏玉言居然将整个夏园的人都惊动了,虽然园中加上夏玉园只有十个人,但保不准人多嘴杂说了出去,她本来是想来个敌动我静,敌明我暗的法子,反胜一把。
这样一闹,万一让人知道她们已发现了东西,对方的爪子一缩,就没戏看了。
“桂婶,将夏园的门关死,再将所有的人叫到外间来,我有话说。”
晚上的三小姐神色肃然,众人都不敢说话,一齐安静的聚集在外间屋子里。
云曦与夏玉言端坐在上首,她看了一眼面前的九个人,三个婆子六个丫头。除了桂婶,其他的人都是不久前从外面新买进来的,思想干净,好驯服。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桂婶,“要过年了,大家跟着二夫人也辛苦了,这些银子是二夫人的一点心意,拿去分了吧。”
那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丫头婆子都惊得睁大了双眼,有人暗暗地吞了一口口水,平时她们得的赏钱,最多时也就几文十几文,老夫人最大方也只有一百文左右,且次数不多。
九个人分一百两,一人也是十两多一点,这可抵得上家里半年的口粮银子了。
夏玉言看了一眼那张银票,也是一脸惊愕,正要说话,却被云曦拦住了。
云曦看着众丫头婆子继续说道,“你们也看见了,如今府里当家的是二夫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二夫人有管着银子的权利,她手头上有银子了,当然不会少了你们的,所以叫一荣俱荣,你们明白吗?”
“明白的,三小姐。”人人脸上兴奋,噪门也亮起来。
“这个道理,奴婢们自然知道,以前奴婢出府,守门的人看了咱们理都不理,现在看到我这婆子个个都点头哈腰的。”一个婆子笑着说道。
“是啊,奴婢买了东西从守门的那里过,都抢着帮着拿东西呢。”
丫头婆子个个喜笑颜开的说道。就这一二天的时间里,她们的地位随着夏玉言手中握了中馈后水涨船高。明显的对比,让她们心中兴奋不已。
眼见情绪挑起来了,云曦又道,“但是,你们也知道,这府里有两位夫人,还有三位姨娘,而且有个月姨娘还非常得老爷的喜欢。人人都想着这中馈的位置呢。”
“奴婢们不会给二夫人添乱的,会努力的帮二夫人当好差事。”丫头婆子们发着誓。
云曦眉尖微微一动,道,“可是,有人想害二夫人,偷偷使坏呢?”
丫头婆子们对视一眼,一脸凝重说道,“三小姐,奴婢们一定保护好二夫人。”
“好。”云曦眉梢一扬,“刚才你们也看见了,我怀疑有人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园子里,所以命大家一起找,但是没有找到。而这一定是有人嫉妒二夫人想陷害二夫人的人干的。
所以你们从现在起一定要时刻的留意着,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或是以后有什么人举止奇怪的来到夏园,一个个的眼眼都放亮一点。不要让他人得逞了。”
“是,三小姐。”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分了银子都下去睡吧。另外,今天晚上,我让你们找东西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哪怕是自己的亲人。明天见了别园的人,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都明白吗?”
“明白!”
“明白就好,有那不明白舌头太长的,本小姐绝对不心软,当场割了舌头就杖毙!”
“奴婢们不敢。”
是舌头长被杖毙还是当个听话的人时不时有赏钱拿跟着二夫人一起发财,她们也会在心中掂量掂量。
收服人心最好的办法是银子,威慑人最直接的法子则是棒子。
从夏园出来,夏玉言执意要送她。其实两园之间也没有多远,云曦只得由得她,
只是这一次,夏玉言拉着她的手比以往都紧,就怕她丢掉了一样。
“娘,舅舅的事……”云曦斟酌着又问道。
“曦儿,你舅舅……他……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夏玉言问道,两眼灼灼,神色紧张。
云曦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他只说是我舅舅,因为女儿从来都没有听过有这么个人,所以才问娘啊。”
夏玉言松了口气,“只是一个远亲而已,你不用多想。”
云曦回了曦园里,夏玉言与也与桂婶回夏园了。
舅舅?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时想起隐在她身边的四个影子,便朝虚空里喊了一声,“四个人出来吧。”
话落,四个人果然轻飘飘的落在她的面前,齐齐抱拳一礼。
“小主请吩咐。”
面前的四个人,清一色的墨青衣衫,头上包着头巾,年纪均在二十岁左右,正是身手最敏捷的时候。
“你们叫什么?”云曦绕着他们转了一圈。
头次见他们,是在她赢了谢询与赵典的银子后,被顾非墨拦住,这四人出现救了青衣。
第二次是在被人追杀时,他们一直悄悄的跟着她。
“朱雀。”
“白虎。”
“玄武。”
“青龙。”
云曦点了点,“四人中谁是头?”
个子最小的朱雀上前一步,“是属下。”
云曦将他上下打量着,呼吸轻浅,走路的脚步轻,显然轻功不差,“青云阁主叫什么名字?他住哪里?”
朱雀摇头,“小主,属下四人只负责暗中保护小主,其他的一概不知,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阁主。”
云曦恼怒,她都不知道到哪里找那个人,叫什么名怎么找?
“你们不告诉我,我就不要你们跟着了。你们都走吧!回你们阁主那里去!”她怒声喝道。
哪知朱雀等四人脸色均是大变,全都扑通着跪下了,“小主,属下四人被培养起来就是为保护小主的,要是小主不要属下们,属下们的下场就只有死。阁主是不会让属下们再回去的。”
还有这等死?这四人等于是保护她的死士了。
“算了,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你们先退下吧。”
青衣与青裳二人早在屋中候着她。
“小姐,事情都办好了,已经三更天了,我们服侍你睡吧。”
云曦摆摆手,“你们先去睡,衣衫还有一点收尾要缝。”说着,她退了披风,走到里间坐下,那件用新布料裁剪的长衫袖口处,锈着一只折枝梅,还剩下一朵梅花的花瓣没有完工。
青衣与青裳看了那衣衫一眼,两人都没有说什么,退出了里间。
夜色更浓,三更的钟鼓声一声一声的敲着,预示着这一年最后的一天到了。
…… 晋王府里,世子南宫辰被贬了官之后,仆人之间都不敢高声的谈笑了。
府里又新添了两个姨娘,同以前跑掉的紫姨娘与兰姨娘一样,一个会唱歌,一个会跳舞。
南宫辰无事便坐在紫兰院里与那两人厮混一天。三更天的晋王府,前院里死气沉沉,后院里莺歌燕舞。晋王妃气得砸了一通茶碗。
南婶忙劝说道,“王妃您消消气,世子爷被贬了官,这是心情不好呢。”
晋王妃冷笑,“他心情不好就要惹得一府里的人心情都不好?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知道的说是世子爷在与姨娘们听小曲呢,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新开的青楼!我真是白养了他二十年了。”
紫兰院里,南宫辰醉眼微眯,面前的紫衣女子正在扬袖轻舞,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梅花树下的惊鸿一瞥。
“世子爷,喝酒啊。”侍女往他的酒杯里添酒。
南宫辰的心中莫名的生起一阵烦躁来。一把将姨娘与侍女推开,大步朝前院书房里走去。
书房里,柳晴柔悄悄的推开门走了进去。今天南宫辰出了府,这是他自从贬了官职后首次出府。
虽然他没有说明去哪里,但他一回府就直接进了书房,且将自己关了许久,直到天黑才出来。
出来后,书桌上只多了一副字,忍。
又是一个硕大的“忍”字,以前他进宫一次,回来就多一个忍字,难道他这次是秘密的进宫了?
暗格被翻开,柳晴柔将手伸进去,摸到了一块圆型的物件。她忙取了出来,只见那是一块玄铁制的令牌,双面都刻着龙。
柳晴柔的双眼一眯,飞快的从桌上取来一张薄薄的宣纸,将那圆型令牌放在纸下拓印下来,然后又将东西放回原处,将宣纸塞进了怀里。
她刚要走出书房,却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柳晴柔灵机一动,将桌上的一只灯盏打翻在地,然后又飞快的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再倒在桌子边上,闭上眼。
南宫辰推门开,手中火折子一点,发现屋里有人来过,他神色一凝,手指已按在腰间的软剑,脚下却不经意的踩到了一只蜡烛。
他眸色一冷,又发现前方桌子后面有什么东西。
火折子的光一路照过去,一个女子正脸色惨白的倒在地,柳晴柔?
南宫辰将桌子上的灯盏点亮,扶起柳晴柔,低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晴柔的眼帘微微动了动,虚弱的说道,“世……世子爷,柔儿的……心……心绞痛犯了。”
心绞通,他飞快的将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果然,脉象虚弱,又见她一脸苍白,南宫辰心中的那丝狐疑退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柔儿……进来打……扫,就……”
“好了,别说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南宫辰抱起柳晴柔飞快的出了书房。
柳晴柔窝在他的怀里,唇边闪过一丝狡黠,“暗龙令?他居然得到了暗龙令?能指挥天子两万暗羽卫的暗龙令?”
南宫辰,他想爬得高?她会让他跌得重!
……
谢府的曦园。
衣衫上最后的一瓣梅花已锈好。
云曦揉揉发酸的胳膊,吩咐着青衣与青裳给她备热水洗浴。
净房里,水气迷漫,层层氲霭中,退了衣衫的云曦靠在浴盆里闭目养神。
忽然,净房外有脚步声传来,两个重的,一个轻的。
这其中没有青衣与青裳的,她眉尖一拧,正要伸手拿衣,门却被撞开了。
两个脚步声重的飞快的退了出去,脚步轻的人却整个人朝她扑下来。然后听见青衣与青裳走过来将门嘭的一声关了。
云曦瞬即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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