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我想纪卓庭是不爱我的,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想必我也清楚他的心意。姐夫,你说当初我是因为爱他才会嫁给他的,那就权当我心甘情愿吧。既然是心甘情愿的,那么,现在就没有资格说好与不好,只是如今我失忆了,他待我虽不冷不淡,时好时坏,但总体上是好的,他也没有亏待我。我觉得这段婚姻维系着这样的状态,不惊不扰,也挺好的。”
雨刮器推开一道道苍白的痕迹,雨渍残留,陆司淳看着前方缓慢行驶的车流,只觉无力感窜遍全身餐。
沉默良久,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倦了,走不下去了,就离开吧。姐夫这里随时欢迎你。”
听见他一字一句认真的承诺,余生沉默了。
她抬眸望向车窗外,细雨绵绵,远处乌云盖顶欲倾城,却被风吹得翕开一丝丝缝隙,镶上金边。原来是一线阳光从那里漏落,细细密密洒向大地。雨过总是天晴,望着那一线剥开重云钻出来的日光。她忽然觉得,人心也有蒙尘蔽目的时刻,只是,乌云过后,总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便点点头,说:“谢谢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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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休息的时候,余生早早地起了床,洗漱过后,换上一身纯白棉麻的裙衫,将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用一支簪子别好。就下楼去吃早饭。李阿姨正在煲汤,见着她,便说:“少夫人,你起了正好,少爷也在家,一起吃早饭吧。斛”
闻言,她对着李阿姨笑了笑,便将目光放到一旁纪卓庭的身上。
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旁,一手拿着一份最新的报纸,正在认真看着。窗外花影幢幢,被清幽幽的日光一束束穿透,慵懒斜过一臂外的绿荫间,形成不规则的细碎影子落在餐桌前。桌上一枝晚香玉开出皓白花骨朵,暗香浮动,他俊美清冷的侧脸就在那花影间隐隐约约的,看不分明。
难得见到他在家,她有些意外。
她走到他对面坐好,伸手支颐,眼神幽幽的望了他半晌,才问:“怎么想起来在家吃早饭了?”
他目光略抬,越过报纸望向她,一字一句地说:“心血来潮。”
余生承认,这个回答噎住了她。
她不做声了,只拿起白底青花的碗盛了香菇鸡肉粥,也不理会纪卓庭,就自顾自地在他面前吃起来。余生吃东西的时候极斯文,慢条斯理的,然而她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光,又让人觉得她吃得美滋滋的。纪卓庭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不痛快了,他撂下手中的报纸,冷冷看了她半晌。
然后,他突然站起身来,绕到她身后。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来,将她脖颈上的长发撩起,他指尖的温热如一星点火源,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撩拨出炽热的大火来。余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便被他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什么啊?”
纪卓庭不言不语,余生垂眸一看,才发现是一袭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设计不凡,做工精美,被镶嵌在正中心的那一颗钻石,此时在旖旎的灯光底下发出璀璨晶莹的光来。
异常夺人眼目。
余生伸手摩挲着那颗钻石,拿眼觑着纪卓庭,“纪先生,怎么突然送我礼物,好奇怪,你今天一反往常啊。”
纪卓庭笑了一笑,便俯下身来贴着她脸侧,薄唇翕张间,喷洒出来的热气惹得余生脖颈处绽开一片酥麻意,他说:“余生,今天下午我要去看素素。你陪我去。”
语气强硬,不容人拒绝。
“怪不得……”她一边伸手摘着项链,一边摇头,“素素可是你的初恋情人,我不去。”
“送你钻石项链了也不去?”
“不去。”
余生将项链摘下来放到玻璃桌上,转过脸去认真吃着薄粥。纪卓庭见她这样无视她,他眼里就快要喷出火来,正要发作的时候,余生突然回眸来,深深望入他的眼,“他们有的人说,素素出的那一场车祸与我有关,可是纪卓庭,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当初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明明知道你有宠在心尖上的恋人,为什么我又要不管不顾的嫁给你呢?还有,纪卓庭,素素出车祸的事真的与我有关吗?如果是我对不起素素,那么我会诚心赎罪的。那到底是不是呢?纪卓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告诉我真相?”
纪卓庭眼神掠开,经过一道灿然日光猝然眯了起来。沉默一晌,再回眸来,他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无比深壑的疲倦,却在瞬间化成温润,唇上也紧跟着绽出一抹苍白笑意来。他说:“与你有关又怎样,无关又怎样,现在纠缠这些,有意义吗?”
闻言,余生垂眸看着自己细长皓白的手指,眸子一转,里面的惆怅深深浅浅,浓稠得像一滩墨汁浸入水里。
纪卓庭无声笑了笑,突然拈起被余生摘下来的那一串钻石项链,转手就扔在旁边的垃圾篓子里,“不要就算了。”
话毕,他转身就走。
余生唤了他一声,见他步伐不停,她连忙追上去拉住他,“难得你愿意让我去见素素,我去。”
她的手指柔软得仿若初生的花枝,带着一丝温热。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余生第一次牵他的手。触及到她手指的温度,他眼里筑起的疲倦城墙轰然坍塌。不禁幽幽叹息一声,说:“不是我愿意,而是没办法。素素现在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她的样子,就是想让你多内疚几分。从而让你在家里的时候,就对我更好几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余生放开他的手,不满的努努嘴。
待到纪卓庭离开后,余生从垃圾篓子里找出那一串钻石项链,迎着日光,余生目光怔怔的。突然觉得,纪卓庭人挺好的,只是有时候他说出的话太伤人了。不过他今天第一次送她礼物,她到底是开心的。最近他对她的态度也有所好转。这说明他不是铁石心肠,也没有捂不热融不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她将那一串项链收在首饰盒里放好,便开始拾掇昨天从翡丽豫园带回来的旧物。
什么东西都是旧的。
旧的书,旧的画,旧的字,旧的照片,旧的衣裳。连光阴都是旧的。她翻开旧的相册簿,发现上面有被虫蛀的痕迹,很淡的几点,就留在那旧人儿的笑容上。又翻了几页,照片的主角渐渐从她自己转为一些漂亮的图案和文字。
莲花?
偶然停在一页,那照片里灼灼盛放的莲花花瓣,也被虫蛀了,她抬手摩挲着那蠹虫留下的痕迹,只觉内心困惑,抚之怅然。
这大约是高一的那个暑假,她在那家古老别致的小旅馆里拍的吧。
又整理了好半晌旧物,她翻到了姐姐晏如凉的相片。
大约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看起来很旧。晏如凉端坐在窗前,窗台上摆着几个黑色陶罐,里面盛有苍翠欲滴的葱兰。窗前日光倾城,隐隐可见斑驳光影浮动。像是在泡茶,她指尖的茶盏绘有腊梅和青花。指甲颜色是桃红色的,被日光打出一点微醺的亮光。她半垂着眸子,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被挠来垂在一边,露出优美白皙的脖颈。她的裙衫是浅樱色的,衬着她白如凝脂般的肌肤,愈发显得她五官精致柔和,楚楚动人。
姐姐……
什么姐姐呢。她根本就不是秦苏曼和晏庆生的女儿,她不是晏如枝,更不是晏如凉的妹妹。
也不应该唤陆司淳姐夫。只是这些年来,她唤习惯了,便就一直唤下去了。
但不得不承认,晏如凉是个很美的女人。
余生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晏如凉美艳动人的脸,心底五谷杂陈,不是滋味。
这便是陆司淳深爱着的女人啊。
想想也真是荒唐可笑。
她余生这前半生的爱情也太失败了。她深爱的男子有自己心心所念的亡妻,她所嫁的男子有放在心尖上的恋人。她处在他们中间,不尴不尬,没有理由离开也没有理由走入他们的世界,只能僵持着,僵持着,直到白云苍狗,书木折页。
却到底爱而不得。
正在惆怅中,李阿姨敲门进来,她端着一小碟果盘走到她跟前,碟子里有剥好的荔枝,和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西瓜。看见余生沉默不言,她柔声说:“少夫人,今天我瞧少爷的眼神温柔了许多,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少夫人,也不是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跟少爷置气呢?你知道的,其实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他要的,也只不过是想让你服软。你为什么就不肯服一下软呢?也许你说说好话,对他温柔几分,他就再不会出去风流了。我虽然老了,却没有老眼昏花,眼睛还是雪亮的,我知道少爷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平时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不肯轻易迁就你而已。”
突然听见李阿姨的话,余生心下一片凄然,她摇摇头,“也许吧。也许他心里是有我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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