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阁。
半刻前萧鸾带着丽娘和萍儿拂袖离去,卢嫣与小凌则识趣退到雅阁外面等候。
萧懿靠在椅背上,还在回味着萧鸾刚刚变了的脸色,想想都觉得解气。往常萧鸾总是得寸进尺,萧衍从不与他起正面冲突,也没机会当面欣赏萧鸾生气的神情。
没想到在萧衍那看不到的,竟然能从慕容瑾这里看到,萧懿对慕容瑾又有了新的认识。沈瑾有勇有谋,胆大心细,若是入仕,必定能位及人臣。
可她是个女子,还是慕容瑾。没想到慕容盛那个胆小怕事的,还能教出慕容瑾这样一个女儿?论胆识,论计谋,慕容瑾比他那个当爹的慕容盛都要强得多了。
否则萧懿也不会对她提出要让她当自己的谋士。可惜了,这样的高才,竟然是女子。不过,如今慕容瑾嫁入了燕王府,说不定,能为三皇兄分忧。
萧懿想到这便看着对面的慕容瑾,她虚靠着椅背,一手撑在扶手上,望着镂空的楼阁。因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在暖黄色的灯火下,侧脸线条倒显得比平时还要温和。
萧懿微微出神,直到慕容瑾回过头来,他才笑着说:
“三皇嫂这一招一箭双雕使得还真是强势,太子殿下可记仇了,你当真不怕吗?”
慕容瑾不以为意,拿起刚刚未喝完的酒,挑眉反问:“你怕?”
慕容瑾语气中带着挑衅与讽意,萧懿听得笑容一滞,随即叹了口气:“哎,三皇嫂,你这还没消气啊?”
萧懿前几日在妙春堂见识到慕容瑾生气的模样,一听慕容瑾的语气便知道她今天虽然让自己帮忙对付了萧鸾,但不代表她已经不生气了。
慕容瑾看着萧懿蹙眉的模样,放下酒杯,冷笑一声道:
“我哪敢生祁王殿下的气?当初来这‘京都第一酒家’,就该猜到祁王殿下的身份了。祁王殿下当时见我眼巴巴地跟你要铺子,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慕容瑾一向谨慎,当初虽对萧懿的身份有所猜疑,但却从未往皇子上面猜。而后与萧懿称兄道弟,便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是朋友,便没有再多深究。
想来还是疏忽了,一开始没查到萧懿和萧衍的身份,就应该有所怀疑的。在京都中查不到身份的贵公子,若不是皇子,又怎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萧懿听到慕容瑾这番自嘲的话语,眉头皱得更深。他当初想与慕容瑾做朋友是真,如今直到了慕容瑾的真实身份,也不愿意就此不相往来。
许久,就在雅阁安静得只听见灯芯燃烧的声音时,萧懿开了口:
“三……瑾弟,就算你现在是我三皇嫂,但我也仍旧把你当作是朋友。”
慕容瑾看着萧懿稍有的严肃神情,又倒了一杯酒喝下,叹了口气说:
“罢了,我对子懿兄也从未真的生气,你说的对,我们仍旧是朋友。”
慕容瑾此话不假,她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也不都是冲着萧懿,她只是知道真相后,觉得有些烦闷。
她早就想好了,就算嫁入燕王府,也有办法让燕王与自己只做名义上的夫妻。燕王想与太子争那皇位,她可以身在其中,但绝不插手。可如今,燕王萧衍就是王子衍,这一切转变得太快,让慕容瑾有些措手不及。
萧懿听到慕容瑾说出“子懿兄”三个字,便知道慕容瑾是真的不生自己的气了。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那……三皇兄?”但又觉得,慕容瑾似乎并未释怀,只是不针对他。
慕容瑾笑了笑,“两回事。”随即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指尖感受到玉石传来的凉意,笑着对萧懿说:“你我既是朋友,这个玉佩,我再拿着也没意思,祁王殿下还是收回去吧。”
萧懿蹙眉,看着慕容瑾那指如玉葱捏着玉佩,听到她又把称呼改为“祁王殿下”,眸色沉了沉道:
“既然送了出去,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慕容瑾听后笑了笑,刚刚萧鸾也说过同样的话呢,慕容瑾把玉佩放在桌几上方,缓缓说道:
“当初我救莲音兄妹与祁王殿下无关,纯粹是一时兴起。而收下这块玉佩,则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如今你我已是好友,相信我若是有难,祁王殿下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我看玉佩成色上乘,雕工精细,对祁王殿下想必有重大意义,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慕容瑾当初收下萧懿的玉佩,不过是因为见他衣着不凡,又提及瑞和楼。倘若要把妙春堂办起来,若是有人相助自是好的。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用玉佩,萧懿便把她当朋友一般对待,这玉佩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萧懿听到慕容瑾如此冷静地说这番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当初仅仅是因为慕容瑾的仁义之举,而慕容瑾只是为了退路。
萧懿看着那块玉佩,嘴角扯了扯道:“这玉佩是我外祖父留给我的,不过,我当初既然送予了你,只是为了友谊。”
慕容瑾深深地看了萧懿一眼,良久才有声音传来:
“友谊不需用事物证明或衡量。”
慕容瑾说这话时,已看向夜色变深的楼阁外,声音如远处安昭寺传来的钟声。悠悠绵长,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萧懿握着酒杯的指节发白,声音有些沙哑:“是因为三皇兄吗?”
慕容瑾回头与之对视,听到门外传来小凌的声音:
“王妃,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慕容瑾看着萧懿眼里的真挚,眼角便弯了起来,如同从树上掉落的花瓣,飘零而悠长。
慕容瑾伸手把玉佩重新握在手中,轻笑着说:
“既然祁王殿下还愿与我做朋友,那我就把玉佩珍藏了。”
音落,慕容瑾便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只听到身后传来萧懿低沉的声音:
“友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