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 又过了小半年, 眼下正是隆冬时节。
天地间银装素裹,寒风凌冽。
穿了貂皮大袄, 戴了裘帽,脖子里还象模像样地围了条红狐狸皮的围脖,南衣站在院中, 对着天空呵了口白雾,颇为惬意抚了下怀里的暖手炉, 默默感慨有钱真t好啊。这浑身上下穿着“钱”, 站外头真是一点儿都不冷。
“老爷,马车备好了。”老刘穿着厚厚的袄子,一路跑进来就像个球在滚。
南衣撅了撅嘴边的小胡子,单手正了下脑袋上的裘帽,大腹便便地迈了步子往外走, 一出口就是个中年人的声音,“这么半天才弄好, 是想冻死老爷我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老刘一个劲儿地跟着点头哈腰。
一路进到马车里,南衣呼地舒了口气这赵贵九可真不好扮。尤其是得顶着个这么大得肚子, 走起路来腰都疼。
这一次南衣的任务很简单, 扮成赵贵九到北边收钱收“货”。
真正的赵贵九近来病重, 人快要不行了, 基本上是收不了“货”了。
但那送货的只认赵贵九, 不见人不给货。而这“货”对朝廷来说至关重要, 故而才有夏樟宫的“千面大人”亲自出马,一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赵贵九。
为啥因为那个来交货的人从来都不说地点,每次交货都是赵贵九往北边来逛一圈收账的时候,然后忽然某一天就有人找上门来,把东西递他手上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给货的人很可能会暗中观察赵贵九。所以她必须保持与赵贵九的一致性。
这已经是收账的第三站了,还是没等到有人“送货”。
老刘偷偷和她说过以前还有等了快二十天才收到货的。
顶着个大肚子到处奔波,实在是
南衣横躺在马车里,肚子朝天,都懒得翻身。
她所在的车队便是赵贵九的车队,下人也都是赵贵九的下人,就连那马夫老刘都是赵贵九的亲信。就是为了保持和以前赵贵九出来的状态一致。
今儿个他们要去下一站,边上的一个镇子,三桥镇,听说那里的烤肉饼很是不错。
躺在暖暖和和的马车里,南衣想着等会儿要多吃两个饼,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马车还在走,但车里已暗了下来,像是天黑了。
自己睡了这么久
南衣揉揉眼睛,坐起了身,“老刘头,什么时辰了”
外头人没有回答,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老刘头”南衣又唤了一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快速扫了下马车内没有异样。
“老刘,怎么不答话”用赵贵九往常的语气又说了一句,马车外面还是没有回答。
南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掀帘子去看。
马车依旧稳稳走着,证明有人在驾车,但那个已经不是老刘了。
这t什么情况
赵贵九的队伍里不是带了好多保镖,还有高手的吗这样也能被截了
那也不对啊要是被截道儿了,自己怎么好生生留在马车里一点也不像被绑的样子啊。
南衣试探着又唤了一句,“外头还是老刘头不”
马车突然被拉停了。
外头依然没有声音。
好一会儿,马车没动,外头也没动静,南衣壮了胆子往车帘那靠了靠,悄悄掀起了一个小角
没人怎么没人
驾马车的地方压根儿没人。
她一愣,大力掀开车帘,发现外头已经天黑,马车正孤零零地停在一条小道上,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情况
南衣正要走下车查看,刚刚伸出脚,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是试探
果断撅了下胡子,而后一副艰难的样子爬下了马车。
站在雪地里四处观望了一番,又继续用赵贵九的走路姿势,来来回回绕着马车走了几趟,最后还抖抖索索正了下帽子,满是害怕的模样。
“人、人呢有人吗”扯了嗓子,南衣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
暗处一定有人在观察自己。
她自认一路过来没有任何破绽,毕竟车队里除了老刘,都没人发现她是假的。
如果真是要传消息的人,不可能这般装神弄鬼。
除非,现在暗中观察她的人不确定赵贵九是不是接头人。
也就是说,“货”的另外一头可能暴露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个正在观察她的人,既然已经废了这么大劲儿把自己弄出来,都已经带到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了,岂会再留赵贵九的命
南衣心底一寒,在马车周围慌乱无比地又跑了几圈。
雪光映着月光,周围还算亮堂。
南衣穿着那么些衣裳,绕着马车无头苍蝇地转着,冲着四周叫着,“有,有人吗”
远处传来一声狼叫,南衣立时蹲下身,怕得不行,“救命啊救命”
而后便是一通乱叫八叫,慌不择路地往马车车辙来的地方跑,跑了两步,她果断捂了胸口,痛苦地变了声,“救、救命救”
嘭
山一样的赵贵九老爷倒在了地上。
南衣一动不动地趴着,直接使了龟息功,还特地把脸埋在雪地里,好让脸色迅速惨白。
既然都得死,老子先死为敬
一刻、两刻
过了许久,暗处的人见她一直不动弹,这才走了出来。
来人搭上了她的脖子,摸不到脉搏。
南衣袖下悄悄扣住了保命镯,决定再等等能一次性解决整个赵贵九车队的,应该不止一人。
果不其然,确认她“死透”,那人匆匆离开。过了一会儿,又走来了一群人。
南衣默默松开了握着保命镯的手。
人太多,干不过,还是继续装死吧。
“爷,人死了。”
“这么着就死了”一只脚狠狠踢了下南衣的腰。
哪怕隔着层层衣服和厚猪皮,她都觉得疼。
“应该是吓死的。”
“这么胆小”领队的那个“爷”不屑地又踢了南衣一脚,“走吧。”
他们本来想试试这人是不是接头人,如果是的话,总该露出点马脚。但他们又不知道具体接头是怎么个流程,故而没有直接与赵贵九正面招呼,也没有接他的话。
本还想着先暗处观察看看,反正一路到这儿了,等会儿绑了再审都行。
哪知道这个酒囊饭袋先把自己吓死了,这胆子可不能是朝廷的人。
“那这赵贵九”
“死猪一样沉。就丢这儿了。下场雪就看不见了。”
“是。”
继续装死,南衣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半夜的时候开始下雪了,冷得透透的,一个时辰过去,周围还是静成一片。
南衣默默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先原地跳了几下活动四肢,而后一边走一边撤掉了脸上的易容,把大肚子也拿了,最后把马车上头的马解了,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驾
七天后,南衣来到了泰江城。
白日里在城里逛了好一会儿,中午吃了顿好的,未时才慢悠悠去了泰江城里的木山分部。刚走到门口出示了木山令,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了胳膊,手劲大得她木山令都差些掉了。
转过来,却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南衣愣了愣,“主上你、你怎么来了”
竟然是蛊美人,他不是到别处去办事了吗怎么也来泰江城了
听到她的声音,确认面前陌生的少年正是南衣所扮,晏奚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手却依旧拉着她,“你没事”
南衣木木地点了点头,“我没事,不过赵贵九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晏奚将她拉近了几分,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半响说了声,“没事就好。”
三天前,他收到消息,南衣一行人失了踪迹,而更让他惊慌的是去找的人只发现了刘老头等一众护卫的尸体,都是被下了迷药后,一刀毙命。但其中偏偏少了南衣扮的“赵贵九”。
南衣眨了眨眼,“主上,您难道是特意来看属下的”
“本座只是顺路。”晏奚松开了手,转过身往里头走去,“你且与我过来。”
“哦。”南衣跟了上去,“主上,属下有事要报,这一次”
“等会儿再说。”晏奚步伐匆匆,
进屋关了门,南衣正要说话,就被他拉了手直接往榻边走去。
南衣还没反应过来,蛊美人就把她摁坐在了榻边,而后自个儿往边上一趟,径直闭了眼睛。
“一切等本座醒了再说,不许吵,不许走。”
啥南衣诧异地睁大了眼,却见蛊美人却已经开始休息了,但一只手还拉着她的手腕。
她这才发现,蛊美人的眼下一片青黑,脸色很是憔悴,应该是好些天没歇息好了。
顺路切
南衣撇撇嘴,担心老子还成天指使老子干这干那的。
稍稍换了个坐姿,看着蛊美人微微发颤的眼睫,晓得这人应该还没睡着,犹豫了一会儿,她到底是没把手抽出来。
已近黄昏,蛊美人也早已沉沉睡去。
南衣用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没有反应,悄悄抽了胳膊,蹑手蹑脚走出了屋子。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院子里已经铺了薄薄一层。
七月正靠着一根廊柱,边看雪景边啃着个梨子。
见到南衣走出来,对她点了下头。
南衣脚下一拐,就向她走了过去,“还有梨子不”
“有,还没洗。”七月指了下身边的纸袋子,里头还装着两个梨。
南衣径直拿了一个,在身上擦了两下,与她并排站着,看着雪景也啃了起来。
“你们怎么突然来泰江了”
“主上吩咐的。”七月吞下一口梨,“说是发现了赵贵九侍卫的尸体,但没有你。便连夜启程了。”
南衣啃梨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咬下了一大块,囫囵含在嘴里嚼了两下,“我这运气还真是绝了。”
“主上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到了泰江,发现追踪蛊亮了,这才停了下来。”七月转向了她,“主上对你挺不一样的。”
“是吧”南衣笑笑,又咬了一口,“我也看出来了。你这梨挺甜的。”
听到她这么不上心的回答,七月表情很复杂,“你呢什么个想法”
“想法”南衣嚼吧嚼吧,“一只随时都能被碾死的小蚂蚁,能对大象有什么想法”
七月拧了下眉,对于她的比喻不大赞同,“你可不是小蚂蚁。”
南衣啃完了梨,把核丢在了一旁的泥地里,“等哪天,老子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解了,老子才有心情好好瞅瞅那大象长得美不美,俊不俊。不然老子成天关心的只有自己这条小命。”
拍拍手,南衣笑着道,“七月妹妹,谢谢你的梨改天请你吃饭啊”
看着南衣潇洒离开的背影,七月忽然有些同情自家主上,又有些同情南衣。
当天夜里,一颗药丸递到了她的面前。
蛊美人冷着脸道,“控心蛊的解药。”【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