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林简语气低沉,周身笼在阴郁冰霜之中。
“殿下,现在还查不到令狐女官离开庞侯府之后去了哪里?”
“去后院领罚。”林简没给苏康任何解释的机会。
“是,殿下。”
苏康领命,率领一众隐卫去了后院。
不一会,后院就传来板子噼噼啪啪落下的声音。
整个太子府都能感觉到,太子殿下的脾气最近变了很多。以前殿下鲜少处罚属下,可最近一段日子,却是隔三差五的都有隐卫受罚。
院中,林简静静坐在轮椅上,瞳仁眯起,眼底积聚嗜杀寒光。
她又一次在他掌控外离开!
这一次还借助了庞锐的帮助!
虽然他现在没有确定的证据证明她在庞侯府的时候离开了一会,但他已经起了怀疑!
庞锐用了很多法子拖住他,加上他表面上行动不便,所以——
庞锐!他也想跟他争夺他吗?
那就要看看他手里究竟有多少底牌了?
——
璇玑宫
御医战战兢兢的给林东曜换了药,却是面色凝重。
“御医,情况如何,你实话告诉我。”
安妃看着林东曜腰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疤,忍痛开口。
“回娘娘,这余毒还要十五天才能彻底清除,现在看来,腰骨确有损伤,日后想要行动自如,只怕是——”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安妃现在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娘娘,不如去找魏枫吧!”年政上前一步,轻声提醒安妃。
“不用找了,我早已让杨晓黎通知魏枫了,不过他说需要带几味特殊的药材才能过来,还需要七天时间。”
床上的林东曜沉声开口,眼神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如果他能带回灵丹妙药,等上七天倒也值得。”安妃这话反过来就是说,别心心念念盼了那么多天,等来的也是一场空欢喜。
“东曜,令狐满月回侯府了。”知道林东曜在找什么,安妃也不跟他打哑谜。
“嗯。”林东曜点点头,缓缓阖上眸子。
现在似乎除了令狐满月的消息,他对任何消息都不在意!
“究竟是谁在暗中对你下手?还是选在你保护太后的时候。”安妃坐在床边,凝眉逸出。
“我去救太后的时候,四周都是我的隐卫,距离又超过三百米,还是在晚上,那人却能在混乱之中射中我,想来,整个京都有如此本事的人不超过三个。我已经让杨晓黎去调查了,母妃不必担心。这件事情儿臣自会处理。”
林东曜语气平静,似乎现在受伤的人不是他似的。
安妃知道他不想自己担心,不由得叹口气,低声道,
“皇上傍晚就能回来,承乾宫里面还困着一百多口人,太后不知生死,这皇宫真正的杀戮还在后头。”
安妃已经看透这后宫形势。
皇上归来,即便太后无事,因为靖亲王牵连而出的人决不再少数,将不仅仅是靖亲王府一家,稍微有点关系走动密切的都会遭到连坐!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通禀声,
“娘娘,五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这时候来做什么?”安妃皱眉,她与皇后关系不睦,而东曜与太子也没什么走动,太子在这节骨眼上过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是来探听什么的吧。”
“见吗?”安妃征询他的意见。
“父皇回来之前我不想见任何人。”林东曜摇头拒绝。
“是任何人吗?”安妃确认了一遍。
“除了她!”林东曜咬着牙,重新纠正了一遍。
安妃这才一副如此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这一次,东曜是真的动了真心!受了如此重的伤还惦记着那丫头。
林简在璇玑宫外吃了闭门羹,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林东曜不见他,并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有别的原因!
随着三天前林东曜带人杀回皇宫保护太后,他就怀疑拿着软金令的人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与令狐满月私下见面的人也是他!
林东曜是对整件事情知道最多的,那么她呢?
她究竟知道多少?
只是不管她知道多少,她都对自己隐瞒了全部!
看着天边暗沉暮色,林简眼底再次积聚浓郁杀气。越是将整件事情串联在一起,他越是看清了她内心的真实走向!
她在庞侯府消失的那段时间,是来看林东曜了吧!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傍晚,皇宫
血色残云笼罩天际,将狼藉宫闱掩映其中。
皇上率领一众朝臣出现在承乾宫外。
满月以女官身份也出现其中。
承乾宫大门缓缓打开,一百多名残兵败将红着眼睛看向外面。
他们已经三天不曾迈出过承乾宫大门一步,即便外面是晚霞满天,却也觉得刺眼酸涩。
靖亲王押着太后缓缓走出来,手里头还提着一个滴血的人头。
一瞬抽气声响起,透过人群,满月仔细辨认了一下靖亲王手中的人头——竟是来自林冉。
她此刻看不到皇上表情。
身前,林简移开视线,眼底说不上是沉重还是压抑。
终归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人群之中,有两道视线并不是随着其他人看向靖亲王,而是直直的盯着她看。
眼底生寒,阴险毒辣。
现在还能如此看她的人,除了屡次害她不成的林东合还有谁?
只不过,现在的满月已非往昔能比!林东合要对她下手,就是谋害朝廷命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她身边还有隐秀,还是在太子府,林东合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现在一定懊悔自己错过了很多机会!
此事,靖亲王手一松,林冉的人头骨碌骨碌到了皇上脚下。
太后闭着眼睛,似乎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逆贼!太后是你姑姑,冉儿是你晚辈!你竟下如此狠手!朕命你立刻放了太后!赐你敬亲王府其他人全尸!否则——”
“没有否则!狗皇帝!我现在有这个老太婆在手,我就不信在这么多文武百官面前,你会不顾她的性命?你听好了,立刻给我准备五百两黄金,一百匹千里马,一辆乌木马车,足够一百人吃上七天的干粮!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靖亲王手中匕首抵在太后咽喉,太后咽喉处已经渗透出丝丝血痕。
太后始终闭着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叛军首领挟持,还弄的如此狼狈不堪,这对一贯面子搁在第一位的太后来说,自然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可偏偏靖亲王要求皇上率领文武百官都在,才肯打开承乾宫的大门。
“你要的东西朕可以答应你!朕只要太后安全!”皇上威严出声,此刻,其实不只是太后颜面尽失,皇上又何尝不是?
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要答应靖亲王的要求!这跟间接被挟持有什么不用?
“一炷香的时辰,这些东西全都准备好!晚一刻钟,我就砍下这老太婆一只耳朵!”
靖亲王现在虽然是困兽之斗,但人之求生本能还是支撑他紧紧抓住太后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朕可以安排!你何时放了太后?”皇上语气低沉阴郁,明显是在强力克制心底的愤怒。
“我不会现在将她交给你!你安排一个人跟在我身边,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将她交给那个人!你别妄想派人在暗中跟踪我!被我知道了,我立刻刺瞎这老太婆的眼睛!!”
靖亲王咬牙低吼,整个人完全是杀红了眼的状态,抵在太后脖颈上的匕首突然深入一分,再次刺破太后脖颈的皮肤。
“你胆敢再伤害太后一分!朕不会放过你!”
“狗皇帝!究竟答不答应我的要求?!”
“朕!答!应!你!”皇上咬牙,一字一顿的开口。
“我要令狐满月一起跟着!其他人不行!”
靖亲王指名道姓要求满月。
林简牙关一咬,转动轮椅上前挡在了满月跟前。
“休想!”林简沉声开口,眼神如刀似箭一般,放佛要将靖亲王生吞活剥。
“逆贼!你若要选择有人护送太后,朕大可派出太后身边的人,还懂得如何照应!为何偏要令狐满月?”皇上此话有多重含义。
靖亲王此刻偏偏点中了令狐满月,如此敏感的时候!
靖亲王却是不耐的呵斥一句,
“狗皇帝!你管我如何!我就是选中她了!要是她敢耍花招,我就让给她给这个老太婆陪葬!”
“云靖!用老夫来换小女!”令狐鸿熹上前一步,这一刻,他担得起满月叫他一声爹爹。
“令狐鸿熹!你个老匹夫!我的话不说第二遍!我就要令狐满月!”
靖亲王破口大骂,手中匕首再次狠狠的抵在太后咽喉。
“皇上!臣愿意护送太后!”
这种情况下,满月若还不及时开口,等皇上下令,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满月——”林简低声轻唤。
现在被挟持的是皇奶奶,又要加上满月!可他如果继续阻拦,在父皇和满朝文武面前,岂不成了置皇奶奶性命于不顾?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多么希望是自己过去!
“令狐满月!太后的安危交给你了!”皇上沉声下令,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身在高位,皇上本就容易多疑!而靖亲王现在却偏偏选中了满月!这其中关联如何,皇上如何能不多想?
而对于满月来说,如果能安全带太后回来,或许还有解释的机会!可如果不能带太后回来,那她也不用回来了!
满月视线越过众人,冷冷的落在林东合身上。
林东合眼底,一抹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
满月知道他与靖亲王暗中关系密切,但是这一次,靖亲王出手,林东合却聪明的躲在暗处以观察为主,反倒是林冉被靖亲王蛊惑做了内应,继而赔上了性命!
靖亲王被围在承乾宫内这几天,一直都是林东合在外面包围,如果他想暗中与靖亲王传递消息,自然有的是法子!
现在看来,靖亲王点名道姓要她出面,必定是林东合的主意!
这是林东合除掉她最后的机会了!
林东合会在靖亲王逃跑的时候给与他帮助,而靖亲王就要在合适的时候将她交给林东合!
这才是林东合打的如意算盘!
由着靖亲王在皇上面前开口说出,这就是一把双刃剑!
林东合还是很了解皇上!在他过去十年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揣摩人心!尤其是皇上和太后!
看着满月一步步朝靖亲王走去,令狐鸿熹瞳仁一瞬充血!这是他的女儿!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话如此说,到了个人身上,却是各有各的滋味!
此去生死未卜!在皇上面前,却不能多说叮嘱的话!
令狐鸿熹看着满月背影,这一刻,真的像是剜肉剔骨一般的感觉!是他亏欠了这个孩子,而现在却又——
这时,坐在轮椅上的林简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血雾弥散,皇上看到,脸色巨变。
“简儿!简儿!”
“御医!御医都死哪儿去了?!”
皇上厉声开口,众人大乱。
林简吐血之后,脸色煞白骇人,仿佛之前那一口鲜血流失了全部血液一般。
满月离去的脚步只是停顿了片刻,继而大步朝前走去。
林简看着她背影,胸口腥甜的味道再次弥散上来,嗤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简儿!”
见太子晕了过去,皇上也失了镇定!
御医和侍卫七手八脚的将林简抬了下去。
满月已经到了靖亲王面前。
“令狐满月!别怪我!是有人要你的命!”
靖亲王小声开口,声音只有他和满月还有太后能听到。
靖亲王如此说,只是让满月更加确定而已!
“太后。”满月并不理会靖亲王,而是看向太后。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三天时间没怎么吃喝,现在虚弱无力,只能是掀开眼帘看一眼满月,点头算是知道她来了。
满月站在太后身侧,靖亲王知道她不会武功,所以只安排了一个侍卫看着她。
暗处,隐秀伺机而动。
可满月却迟迟没有给她发任何信号。
皇上和太后都在!隐秀隐在暗处只有她和林东曜知道!如果现在为了自己而让隐秀现身的话,无疑是将隐秀推入绝境!
“回皇上,太子殿下是急火攻心晕厥过去,暂时并无大碍,还要等殿下醒来再细细询问和检查一遍,方能确定殿下是否还有其他隐疾。”
林简吐血这是头一次出现,所以御医也不敢往下论断。
皇上面色凝重,挥手让御医退下。
“看好了太子!”
“是,皇上!”
——
一炷香之后,靖亲王要求的东西已经悉数送到。
靖亲王翻身上马,一只手始终不离太后。
满月被一个黑衣护卫押着朝另一匹战马走去,就在众人屏息静气之时,原本在马上坐的好好地靖亲王身子一歪,整个人直直的朝地上栽去。
就在这时,满月手中暗器迅速发出,制服了身后的黑衣护卫,几乎是暗器发射的同时,她已经跑到了太后身边。
手中暗器再次发出,太后近身的几个黑衣侍卫纷纷中招。
“保护太后!”
皇上第一个反应过来,冷声下令。
一众侍卫一拥而上,将黑衣侍卫砍杀倒地。
满月扶着太后朝快速躲在了禁卫军身后。
整个过程不过一刹那!
结局却已天差地别。
满月抬头,视线冷冷的落在林东合身上,视线接触,他眼底震惊、慌乱、愤恨,不可思议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作一丝颓然的恨意。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靖亲王是如何滑下战马的,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
皇上握住太后手的那一刻,一旁的满月清楚的看到太后和皇上的手都在剧烈颤抖着。
纵使经过了大风大浪,但像是今天这般凶险的场景,只怕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是第一次经历。
靖亲王被侍卫制服。
林东合这才后知后觉的指挥禁卫军冲上前去。
靖亲王余孽此刻气数已尽。
“满月!”
令狐鸿熹也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满月,
“父亲,我没事。”满月轻声开口,旋即摇摇头。
令狐鸿熹此刻脸上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刚才那一刻就如同做梦一般!他还以为这个女儿再也见不到了!
令狐鸿熹此刻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刚才云靖突然从马上掉下来了,是她暗中做了什么吗?
可现在这场合,他也不适合多问。
——
慈宁宫
太后躺在床上气息逐渐恢复平和。
皇上在一旁却是愁眉不展。
“皇上,简儿如何?”太后稍微缓了口气,便迫不及待的询问林简的情况。
“急火攻心,正在坤宁宫休息,母后,你还是顾好自己的身体。这一次是儿子估算失误,没想到会有人在东曜背后放冷箭,害的您遭了三天罪!母后将降罪!”
皇上说着就要跪在太后床边。
却被太后一把拉了起来,
“如果是为了你,为了林氏皇朝,让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只告诉东曜一人!难道连我这个母后都不信任了吗?”太后语气有些埋怨。
“母后,儿子只是不想让您担心所以才——”
皇上也有他的苦衷,他派林东曜回来只是其一,咱暗处还有他的第二套计划,只是没料到,他暗中安排的五千精兵竟是临阵倒戈出了岔子!
表面看是云靖暗中收买这五千精兵,可皇上总觉得以云靖的能力未必能做到如此!而皇上正想利用这个机会牵出云靖背后的人,可直到刚才,云靖背后的人都不曾露面。
“皇上,不管你是如何安排的天衣无缝,这一次,你都是损失惨重!冉儿死了,东曜受了重伤,伤在那个位置,以后能否站起来还是未知,皇上!东曜他——”
太后痛心的看着皇上。
皇上垂眸,沉默不语。
“母后,其实儿子这一次是想引出藏在□□深处的乱臣贼子,但怎料——还是棋差一招!令母后受惊了!”
“若不是令狐满月,只怕——”
“母后,令狐满月是如何令云靖摔下战马的?”太后如此说,皇上不觉凝眉发问。
“亏你是堂堂天子,还不能做到知己知彼!云靖有一个致命弱点,不能近距离的触碰和呼吸莲藕的粉末和味道,记得很多年前,有一次他误服了莲藕做药引的汤药,当场晕厥昏迷不醒。令狐满月却是有备而来,当时情况危机,云靖一时半会也闻不到莲藕的味道,所以就给了令狐满月机会!”
太后一番话,皇上恍然大悟。
内心却又多了更多疑问。
“那她是如何料到云靖一定会叫她出去?”
“机会是留给有备而来之人!令狐满月不会为了救我一命而故意设局!她只是做足了准备!”
经过一场劫后余生,太后缓缓沉淀下心境,思考之后,并不觉得令狐满月有何不妥!
“不管如何,哀家这条命,这一次都是她救回来的!皇上,论功行赏吧!”
太后对满月的态度,似乎因为这一次而改变了很多。
皇上心中虽然还有想不通的,但太后是最近距离接触令狐满月和云靖的,暂时来说,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令狐满月跟这件事情有关。
“母后,这论功行赏的话,令狐满月已经是四品女官了,难道还要晋升?”皇上有些为难。
自古以来,朝野之中最高品级的女官就是四品。
“皇上,凡事有先例。”
太后只说了一句话,皇上沉默不语,心底盘算着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解决。
——
与此同时,令狐侯府
满月和令狐鸿熹甫一回到侯府,唐管家就急匆匆的硬了出来。
“吴姨娘和四小姐有消息了吗?”令狐鸿熹率先发问。
“回侯爷,还没。二小姐也没消息。”唐管家如是开口。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带大小姐去谦雲阁,不许任何人打扰,知道了吗?”令狐鸿熹特意叮嘱唐管家。
“是,侯爷。”
唐管家领命退下。
满月跟随令狐鸿熹进了谦雲阁,不一会,令狐泉也随后进来。
看到满月和大哥平安无事,令狐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大哥,太后如何?宫里局势如何?”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宫里头一直是封闭消息,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侯府也是如此。
令狐鸿熹叹了口气,似乎心底的郁结更重。
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令狐泉听的一愣一愣的,纵使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会觉得胆战心惊。
“满月,云靖从马上摔下来——”
“爹爹,是我所为。并且太后是知道的。”
令狐鸿熹这话憋了一路,毕竟在外面说不放心。可一听到满月的回答,还是一惊。
“爹爹,靖亲王对藕粉过敏这件事,我也是偶尔听太子殿下提及,太后也知道这件事情,我只是提前准备,也没想到会派上用场,但靖亲王别人不选,偏偏选了我,没办法,只能是他自找的!我袖子里有藕粉漏出来的时候,太后就已经朝我使眼色了,所以爹爹可以放心,这件事情整个经过太后都知道。”
满月如此说,令狐鸿熹还是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就是我们平时吃的藕粉?能过敏的如此迅速吗?整个人都失去知觉昏迷不醒?”令狐鸿熹还是有些怀疑。
“爹爹,其实过敏这种事情轻则自然只是普通的瘙痒难受,但个人体质不同,有的人还会对鸡蛋过敏,对水果过敏的也大有人在,有些人体质不同,就会产生强烈的反应,云靖此事并非先例,爹爹放心吧,事实的确如此,女儿怎会欺瞒爹爹。”
满月一番话说得严丝合缝,令狐鸿熹听了,缓缓点头。
“只是——现在唯一要解决的是云靖为何偏偏找你!”
“爹爹,当时我靠近云靖的时候,他曾经说了一句话,是有人想要我的性命!这人应该还在朝野之中,并且位高权重!爹爹,日后你也要多加小心。”
满月如此说,令狐鸿熹脸色变了好几变。
“朝堂之中,很多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为父虽然明白,不只是云靖有异心,但是在掌握确实的证据之前,为父不能多言半句。为父会小心的。”
令狐鸿熹能如此说,便是已经不准备对满月隐藏任何秘密了。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对这个女儿的表现又有了新的认识,虽是女儿身,却比一般的男子还要聪明冷静。
令狐鸿熹在这一刻有个想法,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侯府荣辱与否,就掌握在她的手里了。
“爹爹,接下来你还要忙很多宫里的事情,找人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和姑姑吧。这侯府成了这般模样,也要重新休整一番。”
见令狐鸿熹不再有任何疑惑,满月沉声提议。
令狐鸿熹重重点头。
“的确,皇上只给我两个时辰回家短暂休整,其实就是让我安排下侯府的情况,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要一直留在皇上身边了,侯府的事情也无暇顾及了,就交给你们了。”
“爹爹放心。”
“大哥放心。”
令狐鸿熹现在唯一欣慰的是,家里交给满月和令狐泉,他没有任何担忧和顾虑。
“这次的事情,令皇上颜面尽失,太后受惊,五殿下重伤,连太子都吐血了,京都势必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所有与云靖有关连的都逃不过一死,你们要传令下去,侯府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不得议论多事,我会着令唐管家仔细调查侯府中人有没有与云靖或是云靖远亲有关连的!都要在第一时间及时清理,等皇上的人找上门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令狐鸿熹此刻想到的第一点自然是保住侯府!免于在这场惊变中受到波及。
——
令狐鸿熹与满月和令狐泉说过话之后,匆匆去了皇宫。
令狐泉拉着满月的手坐下来,这一刻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后怕。
“这一次,我多怕你们回不来——”令狐泉说着竟有些哽咽。
三天前那惊险的一幕还在眼前,整个侯府都陷入一片火海和喊杀声中,她在睡梦中惊醒,接着就被乔青等丫鬟拉着到了谦雲阁,当时现场一片混乱,是大哥及时下令防御疏导,这才能平安撤离侯府。
只是这一次,侯府死了一百多侍卫,可谓元气大伤。
“满月,这一次多亏你能想到庞锐可以帮忙,否则叛军找到了后山,放火烧山的话,姑姑真的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令狐泉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的就是三天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姑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既然太子殿下能去那里,我自然也会想要通知你们,只要姑姑和爹爹不觉得庞侯府是鬼宅就行。”
“那种情况下,还什么鬼宅阴宅的,鬼都没有那些见人就杀的叛军可怕!你说说,这太平盛世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情!”
令狐泉不由感叹连连。
“姑姑,自古以来,皇权黄泉,二人音同字不同,却是有多少人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宁可在鬼门前走一遭!”
“将来是没有多少安生日子过了,这侯府要修葺怎么说也得一年,听说宫里头也烧的够呛,在皇宫没修好之前,咱们也不能动工,哪能赶在皇上前面呢。这段时间就只能住在别院了。”
“一切都听姑姑的。”满月轻轻点头。
侯府的别院她是没机会住了,用不了几天,她的命运也将发生改变。
“姑姑,满月想跟你商量一下,满月想负责在外找寻吴姨娘和四妹,还有二妹,这府里的事情,姑姑毕竟比我熟悉,还是姑姑多费心。”
“好,就按你说的来。”
令狐泉点点头,对满月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满月并没有回到太子府,而是一直留在侯府。
隐秀已经派人四处打探吴姨娘和令狐秋雨的下落,还有令狐平雪,可这三个人就像是从京都蒸发了一样,遍寻不到。
吴姨娘和令狐秋雨是在叛军冲进侯府的时候走散的,可当时令狐平雪还在,根据当时在场的丫鬟家丁的描述,令狐平雪走得很慢,很快就落在了后面,到后来,众人都到了后山的岩洞,令狐平雪就不见了,一会功夫,庞锐的人带着她的信物就找到了后山,将侯府的人都带到了庞侯府。
就在当时,粉妆玉琢四个丫鬟还留下了两个找寻令狐平雪,最后却无功而返。
满月仔细分析了一下,总觉得令狐平雪是故意走散的。
因为她知道,一旦平安无事的话,她又要被关进秀雅苑,终生不得踏出秀雅苑一步。所以她选择铤而走险,佯装在混乱中走散,暂时找地方躲了起来。
可现在满京都都在到处抓人,她能躲去哪里?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令狐平雪脸上还有记号,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家都不敢收留她,甚至还要立刻将她送还侯府。
令狐平雪那样子也跑不了太远,她会去哪里躲藏?
满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带上了隐秀和铁英,沿着当日众人离开侯府的路线又重新走了一遍。
只是,才到后山,就遇到了庞锐。
庞锐似乎很悠闲,一身白衣随意闲逛,完全不受叛军事件的影响,看到满月之后,朝她温和点头,举手投足洒脱出尘,手中白玉扇子轻轻摇着,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可他隐藏在绝世贵气之后的,究竟是怎样一副面孔,满月至今不得而知。
二人相遇,满月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似乎每次与他见面都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
“侯爷,你不会也是来找令狐平雪失踪的线索的吧?”满月率先出声,丝毫不介意告诉庞锐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庞锐却是很配合她的点点头。
“宫里忙的人仰马翻,皇上忙着清理叛军余孽,太后整顿后宫,太子和五殿下都在养伤,我去作何?而京都都戒严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禁卫军进户搜查抓人,我那个侯府虽然没人敢去,可我也要上街的不是吗?实在没事,想起丫鬟说的,令狐平雪是在此走丢的,见你十天也没有线索,所以过来瞧瞧。”
庞锐语气清和平缓,就像是在跟满月闲话家常一般。
他很有自己的一套特点和风格,就连满月这冷清淡漠的性子,有时候跟他说话,也能不知不觉的改变一些。
“侯爷发现了什么吗?”满月凝眉,沉声道。
“带你去个地方。”庞锐突然神秘一笑,似乎是有了发现。
“好。”满月很痛快的点点头。
如果一会证明庞锐戏耍她的话,有他好受的!
隐秀和铁英紧随她身后,看向庞锐的背影,一个警惕,一个花痴。
“隐秀,大小姐跟侯爷其实挺般配的。”铁英喃喃低语。
“屁!五殿下跟大小姐才般配!”隐秀哪里见得有人比得过自家殿下。
“可五殿下太冷了。”
“外冷内热你懂吗?”
“可是像侯爷这样外热内热不更好?”铁英真是觉得侯爷不错,待人有礼,举止有度。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嘴不饶人心地善!越是五殿下这样,将来对大小姐越好,反倒是口甜舌滑的人,以后指不定——”
“你们俩个在做什么?还不跟上?”
二人话未说完,走在前面的满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提醒她们。
“是,大小姐。”
铁英和隐秀急忙闭嘴,乖乖跟在后面。
庞锐带满月七绕八绕的,竟是去了罗明山脚下一处极为隐蔽的村落。
庞锐指着不远处的村落,提醒满月,
“这里你可否找过?”
满月摇摇头。
这里她压根就不知道,更何况是找来了。
“京都还有这么个村落?在户籍簿上没有的。”满月总归是在京都生活了两世,却也没见过这么个村落。
“隐秀,这个村落你查过没有?”满月转身问隐秀。
“回大小姐,属下也从未到过这里。”
“侯爷,你是如何知道的?”满月好奇的看着庞锐。
这个村落就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他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他不带她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里。
“其实之前几天,我也来这附近调查过很多次,但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我回去仔细想了想,在我见过的古书上,记载的游牧民族不知是大漠戈壁如此,其实在京都也有极为少数的游牧村落,只不过他们是从山的一面搬到另一面。
就如同这座阳明山,一面是日出东方,适合耕田栽种,一面是日落西山,却是猛兽长出没之地,他们一般都会在春夏季节在山一面耕种收获,到了东极反其道行之到了山的另一面。因为这种生活习性,注定了他们要生活在深山之中,不易发现。只是十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叛军烧毁了大片树林,而此刻又正好是春夏交替,所以就隐藏在深山之中,坐落在山脚下的这个村落就隐隐而现。
在此之前,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这里十几天前的确进来了一个陌生女人,自称是在叛军滥杀无辜的时候家人都被杀害了,她觉得生无可恋准备跳崖自尽,却被村里的一户人家救起了。至于那个女子说的是真是假,我想交给你亲自判断。”
庞锐笑着看向她,瞳仁清澈如泉,不带任何隐喻目的,似乎就是单纯的想要帮助她。
见满月不说话,庞锐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委屈的架势。
“令狐满月,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类人,当他说真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在撒谎,当他说假话的时候,又让人信以为真。你说,我是不是属于这一类人呢?”
庞锐说完,满月难得的露出笑容。
怪不得他之前会流露出无奈和委屈的反应。
原来是想到了这上面。
“侯爷,天下没有白来的事情,侯爷也别怪满月多疑。”
“那现在信了吗?”
“有劳侯爷了。”满月点点头,算是暂时相信了庞锐。
“其实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像坏人吗?”庞锐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满月身后,铁英下意识的摇摇头。
这么英俊潇洒的庞侯怎么可能是坏人?!没天理了呀!
而隐秀却是黑着一张脸,其实她很想点头。
满月却没理会庞锐,自顾自的在不远处看着。
这个村落人口不多,男人都在地里挥汗如雨,女人带着孩子在院子里忙里忙外,老人三两聚在一起,随手干着农活。
满月看了一会,转身往回走。
“我们晚上再来。”
如果令狐平雪真的藏在这里面,她也不会现在带人闯进去。
有些平和既然维持了很多年,就让它继续下去。
没经历过的人自然不懂,有如此平和的环境是多么难得的。
庞锐看着满月背影,却是流露出钦佩的神采。
他也打听了不少令狐平雪的所作所为,想必二夫人和老夫人倒台之前,令狐平雪没少找她的麻烦,她现在却能忍住不立刻冲进去。
其实她才是真正令人看不懂的那一类人。
——
入夜,满月等在山脚下,村落住户的狗都被隐秀提前下了迷烟,只会暂时昏迷不叫。
须臾光景,隐秀已经扛着一个麻袋快步朝满月这边跑来。
“大小姐,是她,已经被我打晕了。”隐秀带着几分激动。
找了十多天,没想到令狐平雪竟然藏的这么隐蔽,还好找到了。
“带走。”
满月声音平静,看似早在预料之中,却无人猜到下一刻她究竟要如何处置令狐平雪!
哗啦!
一桶冷水兜头浇下,令狐平雪缓缓睁开眼睛。
四周光线昏暗,她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隐约看到正前方的湘妃椅上坐着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
“令狐满月?你——”
令狐平雪甫一开口,就像要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身子被人用脚踩住。
“你——你想干什么?你这个小贱人!”令狐平雪以前是对满月骂习惯了,都到了这地步还是脱口而出。
“闭嘴!不得对大小姐无礼!”说话的是铁英。
铁英踩着令狐平雪身子,不许她乱动。
“令狐满月!你抓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见爹爹!你无权私自处置我!”
令狐平雪大声喊着,奈何这里四周都是空旷地带,人烟稀少,她声音多大也不会有人听到。
“铁英,你不觉得她很吵吗?”满月冷冷一笑,看似随意的问着铁英。
“是,大小姐。”铁英心领神会,一脚踩着令狐平雪,弯腰拿起地上的锤子,还不等令狐平雪反应过来,铁英手中的锤子已经敲在了她嘴巴上。
一声闷响过后,令狐平雪惨叫出声。
一地的血水之中,隐约散落着十几颗白色异物,正是令狐平雪的牙齿。
“你再喊一句,我就让铁英敲掉你的下巴。”
满月笑呵呵的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令狐平雪浑身汗毛竖起。
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一开口,嘴巴里就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嘴巴早就麻木了,地上散落着她的牙齿,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这张嘴巴,不知道骂了我多少遍小贱人还有扫把星,数都数不过来,要你几颗牙齿做利息,一点也不冤枉你。”
满月笑了笑,这笑容看在令狐平雪眼中,仿佛来自地狱罗刹的追魂笑容。
令狐平雪拼命摇头,当她听到满月说的只是利息的时候,她已经有种吓破胆的感觉。
敲碎了一口牙齿才算是利息,那么本钱又是什么?
“我七岁那年,才去到贺家,贺老爷和贺夫人出门在外,贺姨娘在前厅见了你秀雅苑的一个管事妈妈之后,回到厨房就故意挑我的刺儿,对我又打又骂,这还不算完,贺姨娘愣是揪着我的头发往烧红的锅台上撞去,啧啧!那时候我还真是命大!没撞死也没烫死!也不知道那个管事妈妈跟贺姨娘说了什么。不过,这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你秀雅苑派去的人,那现在你就替我尝试一下那种感觉吧。”
“铁英!”
满月话音落下,铁英已经揪着令狐平雪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令狐平雪明明很痛,可嘴巴已经麻木了,张开嘴也发不出声音了。
下一刻,铁英手腕一抖,直接将令狐平雪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屋内的立柱上。
立柱旁边是一个烧红的火炉,令狐平雪摔倒的身子撞翻了火炉,无数块烧红的木炭悉数落在了令狐平雪后背上,四肢上。
“啊啊!啊!”
令狐平雪发出声声惨叫,却明显是有气无力地喊叫声。
她躺在地上,疼的浑身剧烈的抽畜着。
见此,满月若有所得的开口道,
“其实,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你秀雅苑的人,每隔几个月就会趁贺老爷与贺夫人不在的时候到贺家看看,看看贺姨娘是否将我照顾的‘很好’,如果我不是面黄肌瘦浑身伤痕累累的话,你们是如何也不好过的。”
“铁英,继续。”
满月语气自始至终平淡安然,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令狐平雪整个人此刻都像是从血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地方,就是脸上也是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上一世,令狐平雪曾经将她宫里的丫鬟残杀殆尽,每一个都是被她生生折磨而死!所以这一世,她就让令狐平雪也一一尝过。
“铁英,如果晕了就用冷水浇醒。”满月沉声开口,眼皮都不抬一下。
“是,大小姐。”
铁英按照满月吩咐。
很快,令狐平雪就只剩下半口气。
“大小姐,已经差不多了。”铁英这半个时辰各种刑法都用上了,现在令狐平雪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指甲也都被拔掉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只有一口出的气。
只可惜,令狐平雪这样子只有她能看到,不能让侯府其他人也看到。
像令狐平雪这样,如果只是关一辈子的话,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以令狐鸿熹的想法,自然要是不希望令狐平雪死,就当没这个女儿的话,顶多也是将她关在侯府,不让她再出去惹是生非。
所以满月才私设公堂!
暗中解决了令狐平雪,一了百了!
在令狐鸿熹和侯府其他人心目中,就当令狐平雪彻底的失踪了!
“大小姐,现在怎么做?”铁英沉声询问满月。
“泼醒了,带她到外面去。”话音落下,满月已经缓缓起身。
铁英将令狐平雪装在一个麻袋里面带到了外面。
这里是京郊一处僻静的院子,早已无人居住。
院子里,隐秀已经挖好了坑。
“丢进去,埋了。”
满月清冷出声,铁英和隐秀同时点头,打开麻袋将令狐平雪扔进了坑里。
令狐平雪还有一口气,隐约感觉到四周的环境变了,奈何眼前已经被雪水弥漫,根本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不等她挣扎一下,扑面而来的泥土迷住了她的眼睛。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四周似乎都是泥土的味道,还有泥土在不停的落在她身上脸上。
令狐满月这是要活埋她吗?
“唔唔!”
令狐平雪张大嘴巴想要开口说话,可嘴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身上也仅有一丝力气支撑着意识,根本无力开口说话。
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泥土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她拼尽全力,用上了最后的力气挣扎,却是徒劳。
她不想死!
即便是毁容的时候,她也不想死!她还年轻,还没有成亲!还没有享受过任何男欢女爱,还没有得到过夫君的宠爱!
她如何甘心?
上天为何要让她遇上令狐满月?
当初祖母为了给她铺路要将令狐满月接回来,她为何不阻止?
现在她心中说不出的悔恨痛苦!
可一切都晚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连苟活的权利都被令狐满月剥夺了!
——
院子里,满月亲眼看着隐秀和铁英一铲子又一铲子的泥土将令狐平雪活埋。那个还做着皇后美梦的令狐平雪,到最后下场还不如老夫人和二夫人,至少那二人还有一具全尸,令狐平雪却真的成了孤魂野鬼。
“大小姐,好了。”
隐秀将泥土压实了,回身禀报满月。
“回去。”
满月点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早就该解决掉的人,现在死在她面前,还是以她要求的方式死去,对她来说,只是完成了其中一个心愿而已。
未来的路还很长!
未来每一步都不会比现在好走!
夜色凄冷,迷雾丛丛,她单薄纤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暗夜之中。
距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
——
一个月后,皇宫的修葺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这却不妨碍皇上派出禁卫军满京都搜寻叛军余孽,但凡有一丝关系的都会被牵扯其中,轻则打入死牢,重则满门抄斩。
京都人心惶惶,一众朝臣每天上朝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连累的就是自己。
林冉的死,皇上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知道这件事情的现在除了太后就是云靖,云靖已经被皇上腰斩,太后不会对任何人泄露半句,皇家颜面重要,皇上自然不会对外宣称林冉是云靖的同党。
只是迟迟没有将林冉下葬皇陵。
满月在活埋了令狐平雪第三天就回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正在修葺,只有后院还有几个完整的院子。
林简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逐渐可以离开轮椅走路。只不过,这些都是给满月看的。
原本以为坐在轮椅上是为了拉近与她的距离和关系,谁知在出事的时候,却成了累赘。
当他再次与满月在太子府相见的时候,却发觉,彼此之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连昔日轻松惬意的相处感觉都没有了!
她的眼神和神情都是冷冰冰的,像是浸在了冰水里面,令他心寒。
可他面上却必须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明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却没有勇气揭穿。
——
这一日,满月正在整理被大火烧毁的奏折,侯府送来消息,可能有吴姨娘和令狐秋雨的消息。
满月想回去一趟,林简听了并没有拒绝,看着她匆匆离去的北影,林简心底说不出的失落感觉。
“苏康。”突然,他沉声开口。
“属下在。”
“跟着她。”林简声音愈发低沉冰冷。
“是。”苏康不敢迟疑,得令就要离开。
“等一下。”林简突然叫住了苏康,似乎改变了注意。
苏康急忙停下脚步,低下头恭敬地等候林简下令。
整个太子府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太子的情绪起伏很大,脾气也时好时坏,整个太子府都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之中。
“让宋楠去。”林简面无表情的下令。
“——是,殿下。”苏康从震惊到犹豫,再到接受现实,虽然是很短的时间,但心底的震撼已经无法形容。
宋楠是殿下身边第一高手,轻易不会露面。
殿下派出宋楠跟踪令狐女官,足可见殿下对令狐女官的在意。
其实林简此刻心里想的很简单,就是万无一失。
满月身边除了一个铁英,暗中那个才是高手,如果派苏康去,很有可能被发现,还是宋楠万无一失。
回侯府的路上,隐秀才跟满月说了实话。
其实这一次提供消息的是五殿下,而且五殿下就在京郊别院等着她。
满月没有怪罪隐秀,事已至此,先找到令狐秋雨和吴姨娘才是关键。
马车一路朝着京郊的方向驶去,暗中跟踪的宋楠见马车不是回到侯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殿下的猜测果真没错。
——
林东曜的京郊别院,因为地处偏僻,也没人知道林东曜在此还有一座宅子,所以躲过了那场浩劫。
院内依旧是景色秀丽,典雅古朴。
院中,融融暖阳包裹着一抹轮椅上的清瘦身影。
他明显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消瘦了很多,精神虽然不错,可面色却带着近乎于透明的苍白,一身玄金色锦袍此刻有些松垮的穿在身上,见她来了,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曜目瞳仁,定定的看向她,比以往更加明亮夺目。
“咳咳——”原是准备跟她打招呼,还不等开口,已经轻咳了两声。
一旁的年政立即上前。
“殿下,您——”
“没事。你们都退下。”林东曜轻轻摇头。
“隐秀,你们也退下。”
满月知道林东曜有话单独跟自己说,偌大的院子,此刻只剩下她和林东曜二人。
“殿下,你气色不太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吗?”满月觉得林东曜脸色有些过于苍白。
“御医让我在宫中修养,我实在闷得慌,所以想出来透透气。”林东曜声音也比之前低沉了很多。
满月上次见他,他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
“令狐秋雨和吴姨娘的事情,我这边命人去调查了一番,已经有些眉目了。”林东曜如此说,满月轻舒口气,淡淡逸出,
“为何我调查来调查去,都是没有一丝线索呢?我总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掣肘侯府的调查势力。”
其实从令狐平雪的事情开始,满月就有怀疑了。
“你猜的没错,的确是有人在暗中销毁证据,抢先一步令侯府的侍卫没有任何收获。我想,你不会想知道是谁。”
林东曜此刻,手中已经切实的证据,所以才敢如此开口。
“殿下不妨直说。”满月瞳仁凉凉的,这一刻,她心中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只等林东曜为她确认。
“是太子。”
“——太子?”满月一时有些怔愣。
她心中设想过林东合或是皇后,甚至是深不可测的庞锐,但独独没想到太子!
“我想不光是令狐秋雨失踪的事情,就是你这次来这里,太子也会派人暗中跟踪你。”
“不会的,如果是苏康的话,隐秀应该能察觉。”
“那如果不是苏康呢?隐秀了解苏康的跟踪习惯,但如果换了一个武功比苏康还要高出三成的隐卫呢?隐秀还有把握吗?”林东曜似乎在暗示满月什么。
她听了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她与太子之间,的确生了很多嫌隙。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皇后的问题,那么最近几次则是因为她跟庞锐之间的联系。
“其实那天在太子府,我和你躲在假山后面,太子是知道的,他还派人将我围住,只不过我手中有父皇给的软金令,他就不能奈我和。但事后我带兵冲进皇宫剿杀叛军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那天戴着面具的人是我了。所以,你现在走到哪里,他都会派人监视你,跟着你。”
这件事,林东曜之前并没有告诉满月。
“太子暗中监视我,这一点,我倒没有多少意外,只是他暗中阻扰侯府的人找寻令狐秋雨和吴姨娘,是为了什么?为了最后是他先找到的,然后——”
“然后向你邀功。”林东曜毫不犹豫的点破林简的动机。
“其实我已经跟太子说的很清楚了。但是他——算了。”满月摇摇头,太子的事情暂时可以放一放,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令狐秋雨和吴姨娘。
“侯府丢人那天到现在,你之前也调查过侯府内部的人,但侯府死伤惨重,当时的丫鬟家丁所剩无几,你有没有想过,是被人灭口了!”
林东曜沉声提醒满月。
“我之前倒是怀疑过侯府的人,有人趁乱暗中对吴姨娘和令狐秋雨下手,事后又解决了暗害吴姨娘和令狐秋雨的家丁。”
满月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可当时那么混乱的情况下,现在连侯府家丁的尸体都找不全,更何况是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了。
“如果是被叛军杀死的,多半是刀伤箭伤,如果是在侯府被烧死的,则是烧伤或是屋梁倒塌落下的伤害。而吴姨娘和令狐秋雨平日在侯府得罪的不过是侯府一众女子,或是有了谁的把柄在手里,既然是女子出面,要想制服为她卖命的家丁并不容易。”
林东曜说到这里停下来,抬头看着她。
满月顿时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下毒?!太子事后赶在我回侯府之前调查到了真相,却提前将被毒死的家丁尸体运走了,这样我就毫无头绪!”
满月整个人都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但同时想到太子在背后做的一切,又是瞬间心冷。
“我的人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此事,在太子的人丢弃那两具侯府家丁尸体的时候,我的人将尸体带回了别院,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但至少能看出骨头是否断裂,身上是否有刀伤箭伤,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中的是一种很罕见的毒药,中毒之人之间会呈现蓝紫色,这种毒药并非来自京都,而是西域独有。”
林东曜的话已经证实了太子跟这件事情摆脱不了的关系。
其实,她此刻心底并没有痛恨林简什么,他只是为了在她面前邀功,为了先一步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她也的确私自见过林东曜,还请庞锐帮忙让她偷偷进宫。
既然如此,她也不会过分纠结认真。
她与林简之间,本就没有任何可能。
“西域的奇毒——我想我知道是谁下毒了。”
满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尸体还在后院。我知道你用得上。”林东曜指了指后院。
他的准备和设想总是充分而完美,滴水不漏。
每一次都是如此!
不论是反击还是主动出手,都不会让人找出一丝破绽。
“劳烦殿下了,只是,看来我是不方便从前院离开了。而且——以后殿下也不方便来这里了。”
满月话有所指,林东曜既然提醒她林简的人在暗中跟着她,还是比隐秀武功高强的高人,虽然未必能近了这个院子,但林东曜的这个别院已经曝光了。
“来不来都无所谓,反正我那天叮嘱你,若有事让你来这里,你也没有听我的,擅自做主的就进了宫。”
林东曜说这话的时候,满月一副我记性突然很不好的模样。
“殿下,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再提起来也没什么必要了,殿下没听过一句话吗?当日事当日毕,都事过境迁了,殿下不如洒脱一点,相忘于江湖吧。”
满月说着,冲他友好一笑。
某位爷却是一瞬目瞪口呆中。
林东曜的反应越是如此,满月越发觉得是自己脸皮太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也能扯到一块去,难怪林东曜会有现在这表情。
“对了殿下,您送来的黄金还有一个月的期限,我说过,到期一定原数奉还。”
之前林东曜送来的黄金还在侯府蒹葭阁密道下面藏着,还不到她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一直很好奇,那些黄金你究竟要做什么用,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行动,我愈发好奇。”
“殿下还是等着看好戏吧!不会令殿下亏本的。”满月浅浅一笑,四两拨千斤的转移了刚才那个话题。
“亏本不亏本,我倒不看重,我只是期待你说的好戏。”林东曜如是说。
反正给了她的,他就没打算要回来。她当时说是借的,但他完全当是送给她的!
“殿下也不必期望值过高,也许我觉得精彩的,殿下看的反倒是索然无味呢。”“那我也会装作很感兴趣,一定会捧你的场。”林东曜顺着满月的话说下来,她无语的撇撇嘴。
林东曜除了腹黑冷酷之外,毒舌功力也非常人能比!他还有什么是不如其他人的?似乎现在她还没看出来。
正在这时,年政从院外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太子的马车正接近这里。”
年政话音落下,满月和林东曜互相看了一眼,却都没说话。
“你先下去吧,要来的,不要拦着,让他进来。”林东曜沉声下令,瞳仁定定的落在满月脸上,想知道她此刻决定。
“我让年政送你从后门离开。”他没有阻拦她,而是将决定交给她。
“殿下,我觉得我们一起走更合适。”满月的话让他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好。”林东曜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再多深意。
所以当林简进入别院的时候,就只是一座空了的院子,他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因为没有面对面的相遇,即便是事后,他也没有话说。
林东曜和满月都避不见面,看似是他主动找来了,其实他才是占据被动的那一方。既然满月是因为有了令狐秋雨的消息才到这里的,他不知道林东曜知道了多少,但他跟满月之间的距离,的确是渐行渐远。
回到太子府,林简就将自己关进书房,一整晚都没有动静。
即便是明知道满月已经回来了,他也没从书房走出。
如果他不能给满月一个满意的答复,就不知如何面对她。
二人之间,关系一瞬变得复杂且微妙。
第二天一早,令狐秋雨和吴姨娘就回到了侯府。
除了吴姨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直是胡言乱语,令狐秋雨却是平静的多。
二人只说是从侯府逃出来的有些迟,被叛军逼到了悬崖边上,最后失足滑下,吴姨娘大概是受了刺激才会变得痴痴呆呆,而令狐秋雨因为不知道上面的情况,也不敢擅自带着吴姨娘上来,直到躲了快一个月才敢露面。
整个故事看似天衣无缝,令狐鸿熹虽然半信半疑,却也没发现什么破绽。
只有赵虞儿因为二人回来,第二天就生了一场大病,卧床数日。
一个月后,皇上下旨,论功行赏。
满月成为□□京都第一个二品女官!每日入宫伴随太后身旁,处理完后宫事物,便可返回侯府,与一众朝臣作息相同。
太后等于是将满月从太子身边调走,若是搁在往昔,必定会引起太子的强烈反对,可是这一次,林简竟是什么话都没说,满月离开太子府,他也没有送她。
在外人看来,堂堂太子殿下似乎是对令狐满月的新鲜劲过了,也就不那么上心了。毕竟是皇室子孙,哪一个不是佳丽三千,怎会为了一个女子钟情一生呢?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
朝野之中也是议论纷纷,最初还以为令狐满月是借着留在太子身边做女官而借机晋升太子妃,现在看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其他人怎样议论,令狐鸿熹都不曾给予任何回应。因为他知道,关于满月和太子这一出,很快就会过去。
因为太后和皇上都很满意的太子妃人选尔若公主就要回来了。
一旦尔若公主回来,皇上就会立刻下令指婚。
而满月在太后身边要经历的第一场硬仗,就是迎接尔若公主回来。
——
三天后,尔若公主就来到京都,满月在延禧宫忙了一天,傍晚时分,坐马车离开延禧宫,才出宫门,就见前面停靠着一辆马车,车前坐着年政。
见此,满月吩咐车夫先行回府,她还有事要办。等车夫走远了,她才来到对面的马车前。
“令狐女官,五殿下恭候多时,请。”
年政说着,挑起了车帘。
满月点点头,抬脚进入马车。
马车内光线昏暗,他坐在那里,看不清气色,给她的感觉似乎比上次见面还要清瘦了几分。
“殿下。”她轻声开口,林东曜抬眼望着她,眸光轻柔。
“三天后的迎接工作,慈宁宫准备的如何?”他沉声开口,语气有些低沉。
“多亏了有荣乐女官帮忙,还算应付的来。”满月如是说。
“尔若公主是父皇御弟西域王最疼爱的小女儿,西域王与父皇虽然不是亲兄弟,关系却胜过一切,所以不论是太后还是父皇,都是将尔若看作是皇室骨肉,更是赐其公主身份。原本是要等尔若年满十六岁再回京都的,可现在京都出了事,西域王也挂念父皇和太后,所以就提早启程,从西域赶来京都。尔若是父皇和皇奶奶最满意的太子妃,若她知道太子曾经与你走的很近,只怕会故意寻你的麻烦。”
其实这些话,林东曜让荣乐传话也是一样的,但那样一来,他也就没有理由见她了。
听了他的话,满月沉默了一会。
这个尔若公主在上一世根本没有出现过!是一个她没有任何印象的人。
她倒是对西域王比较熟悉,但上一世,西域王只有一个小儿子,并没有女儿。
她对尔若是完全陌生的!而且因为西域王保护的太好,外面的人对尔若的印象就只是停留在冰雪聪明姿容绝色上,对于她是何等性情一无所知。
“谢五殿下提醒,满月明白了。明天会安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但尔若不比其他人,就算面上明明是她做错了,只怕父皇和太后也会偏袒于她,不论如何,你都要多加小心。我已经嘱咐荣乐,关键时刻她会出手的。”
林东曜此刻就像是一个叮嘱即将出远门的孩子的父亲,一贯惜字如金的他,今日格外啰嗦。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是担心你身体还未恢复,不能再第一时间帮我解围,可如果荣乐出手的话,就等于是替我挡下困难,我不想因此连累其他人,还是让荣乐在暗中帮我吧。”
听到满月如此说,林东曜却没有多少意外。
毕竟以她的性格,如此说也不奇怪。
“随你吧。”林东曜点点头。
“殿下,还有其他事吗?”满月轻声问着他。
“没有其他事就不能继续坐下去了吗?”林东曜挑眉,满月总觉得他语气有些疲惫,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明亮曜目。
“殿下,你别误会,我是见你身体还未恢复,不想影响殿下休息。”
“我不碍事,你终于懂得关心我了,我怎么能有事呢?”某殿下顺着满月的话说下来,满月顿时无言以对。
“我准备了些点心,陪我吃完了再走吧。”几乎是他话音落下,年政已经将准备好的点心摆在了马车里面。
林东曜顺势揭开遮挡在马车四周的四颗夜明珠,一瞬轻柔的光芒照亮了马车。满月抬头看了眼林东曜,虽然是在如此柔和的光芒下,可他脸色还是透着令人担忧的苍白。
“如果调查的没错的话,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如果不是,我就命人将年政拖出去重责五十大板。”
某位爷说的轻松,马车外某人听的却是心惊胆战。
这万一令狐女官最近要是改变了口味呢?他岂不是要——
“殿下多虑了,满月不挑食。殿下请吧。”满月的话让年政是放心了。
马车内,轻柔光芒下,只闻细细咀嚼声,不闻其他声音。二人真正做到了食不言。
用过茶点,满月见林东曜额头有汗珠渗出,不觉有些疑惑。
“殿下,你不舒服吗?”
“无妨。已经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谢殿下。”侯府的马车已经回去了,她一个人回去确实不方便,也就没有拒绝。
“殿下伤势恢复如何?”满月看似随意的问着。
马车外,驾车的年政手一顿,险些勒停了马车。
车内,林东曜却是一副释然随意的表情,
“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还要调养几个月。”
“殿下身体不适,还特意出来告知满月尔若公主的事情,其实以后殿下可以让荣乐女官通知一声就成。”
满月是看到他一头冷汗,像是坐久了很不舒服的样子,所以才如此说。
可听在林东曜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令狐满月,我对你的心意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京都出了这么多事,似乎不适合谈论你我之间的事情。你很聪明,我不需要说太多,我会一直等你。”
林东曜说完这些话,缓缓阖上眸子,马车内,一片寂静。
满月视线移开,心却有些杂乱。
马车稳稳地停在侯府门外,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走进侯府,林东曜再也支撑不住,身子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殿下,属下立刻驾车赶回,殿下您再坚持一下。”年政不敢耽误,驾车飞奔。
殿下的身体根本不适合久坐这么长时间,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不能超过一刻钟,可为了多陪一会令狐女官,殿下一直都在强忍痛苦。
颈椎的压力都压迫在他受伤的那段骨头上,疼痛可想而知。而殿下为了尽快恢复,轻易不用麻沸散,每一次疼痛发作都是咬牙忍住。
马车回到璇玑宫时,当年政将林东曜从车内扶下来,方才惊觉,林东曜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渗透了。
年政心中感叹,殿下做这一切,令狐女官却浑然不知!
——
与此同时,太子府
书房内,酸枝木的书桌上堆满了折子,林简视线却飘忽的不知落在何方。
那里似乎是满月以前经常坐着的地方,她俯身练字整理奏折,这屋子里每一处都充斥着她的身影和气息。
他舍不得她离开!却是至今都没有找到一个能面对她的办法!
她是那么心思清明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她知道,令狐秋雨和吴姨娘的事情是他故意在暗中下绊子的话,以她的性子,不会再对自己有丝毫信任。
原本就是飘渺无影的关系,却因为他在背后做的那件事,彻底断送了一切。
“殿下。”
这时,宋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林简调整了一下情绪,沉声道。
书房的门打开,宋楠推门进来就看到林简冰冷暗沉的脸色,心中不由唏嘘不已。
曾经那个随性洒脱笑容满面的太子殿下去了哪里呢?
“殿下,今儿是五殿下送令狐女官回的侯府。五殿下现在已经回到璇玑宫,属下偷听到御医跟安妃的对话,五殿下伤情严重,将来可能都离不开轮椅。”
宋楠将探听到的消息如实禀报。
林简听到却没有一丝轻松表情。
“知道了,你退下。”
“殿下,其实您还是将实情跟令狐女官主动说清楚,说不定她——”
“退下!”
不等宋楠说完,林简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宋楠只得快速退出书房。
书房外,宋楠对苏康无声的摇摇头。
苏康无奈的叹口气,二人一时无话。
书房内,林简望着满月整理的奏折和书籍,一瞬,说不出的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他的确是抢在她前面找到了那两具尸体。
可就在她去别院见林东曜的时候,他的人才找到令狐秋雨和吴姨娘的下落,他原本的确是想在她面前邀功,为的就是在她心目中占据更为重要和有用的位置。
可她却是见了林东曜!
那天,他们都对他避而不见!再加上他在林东曜的别院内找到了那两具尸体,他已经明白了整个过程!
仅仅只是差了一步!
不!是半步!
半步而已!他就能扭转整个局势!
却是被林东曜抢先了一步!
如果解释的话,就等于默认了他在满月身边动手脚,安排眼线,可什么都不说,彼此也已经是心知肚明了!林东曜别院那么隐蔽的地方,如果不是比苏康还要厉害的高手又如何能找到?
仅仅是他的人在找到令狐秋雨和吴姨娘的时候晚了半步,结局就完全不同!
难道他就真的留不住她吗?
不管是心,还是人?
——
令狐侯府,蒹葭阁
满月一回来就见令狐秋雨等在院中,见她回来了,恭敬的唤了一声,
“大姐。”
如今的令狐秋雨在经历过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明显是比以前成熟稳重了很多。
其实她原本就是仗义执言却又毛躁暴烈的脾气,只有经过几重生死考验,方才能醒悟在高门大院生存的法则。
“进屋坐吧。”满月轻声招呼她,率先走进屋内。
满月抬手示意凝静和惜梦都退下,屋内置剩下她和令狐秋雨两个人。
“吴姨娘最近身体如何?”满月率先发问。
令狐秋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轻声道,
“还是老样子,当日母亲为了我挡了毒针,两只毒针,一只在胸口,一只在肩头,能活下来也是奇迹。”
当日的事情,只有令狐秋雨最清楚。但她却不避讳告诉满月实情。
在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满月。
当日,那两个家丁以为她和母亲必死无疑,加上叛军已经冲进了侯府,家丁也没多做检查,她等那二人走远之后,背起母亲就躲进了老夫人的院子。她记得老夫人临死之前,院子里藏了很多名贵药材,光是千年人参就有好几棵。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将老夫人临死前用来续命的药材给吴姨娘服下,虽说最后是保住了吴姨娘的性命,可吴姨娘却成了现在这般痴傻疯癫的模样。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你就好生的照顾吴姨娘吧,害你们的两个家丁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况且就算他们活着,也未必敢开口说话。”
满月语气淡淡的,却是听的令狐秋雨怒火攻心,不过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能压制自己的脾气不轻易发作。
“大姐,我明白。我会小心应对的。”
“你明白最好,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忙宫里的事情,害你和吴姨娘的人,必定会趁着我不在爹爹又忙的这段日子出手,你要小心,做好完全的准备,即便不能反击,也要保证不被对方抓住把柄。”
满月沉声提醒她。
“知道了,大姐。”
“还有事吗?”见令狐秋雨还坐在那里,满月奇怪的看着她。
“大姐,我听说过几天回来的尔若公主要指给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令狐秋雨好奇的问着她。
“目前来看,这的确是皇上和太后的打算。你问这个作何?”
“大姐,我只是有些混淆,这又是大漠戈壁,又是西域的,怎么最近回来的都是很多年不曾回到京都的人呢?前阵子不是还有个李景田吗?他们怎么就跟约好了似的,该不会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或是为了一个人吧!”
令狐秋雨完全是说者无心,满月听了心下却是猛的咯噔一下。
她不敢自认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和本事,能让千里之外的人都收到消息有所行动,但秋雨的话的确是提醒了她,似乎在看待这件事情上,她的角度应该转换一下。
皇上与西域王关系密切,而庞锐与皇上的关系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既然都是皇上看重的人,如果皇上从中牵线的话,那促成的岂不是庞锐和西域王的合作?
庞锐和西域王?
庞锐和尔若?
满月将这几个名字串联在一起,倏忽想到了什么。
“大姐,我说错什么了吗?”令狐秋雨见满月突然挑眉,不觉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惹到了大姐。
“不!你没说错,你帮了我!”满月起身笑着看向她。
令狐秋雨却是一头雾水,小声咕哝着,
“我这么笨,不给你惹麻烦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帮到你。”
三天后
今儿是西域王和尔若公主回来的日子,也因为如此,戒严了一个多月的京都总算是迎来了些许热闹的气氛。百姓们不再是缩在家中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而是走上街头,一睹西域王和尔若公主真容。
满月随太后一起在宫门外迎接西域王和尔若公主。皇上也率领一众文武百官等在宫外,如此阵仗,足可见皇上对西域王和尔若公主的看重。
宫门外,满月站在太后身侧,身旁是荣乐女官。
在她身前,皇上站在当中,左手边是林简与林东曜,林东曜还坐在轮椅上,面容清瘦,面色苍白,一身烟青色长袍看起来随意自然,与他以往的装扮有些不同,似乎是刻意保持低调。
而林简却是一身暗黄色太子袍,紫玉发冠,同色的腰带佩玉,暗黄色长靴,靴子两侧各有一颗罕见的椭圆形碧玉,玉色无瑕,近乎于透明的颜色。颀长身姿,挺拔傲然,一改往日吊儿郎当随心所欲的作风,唇角含着清浅笑容,眼底却是暗沉无边的黑色。
皇上右手边,林东合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的看向满月这边。云靖的事情他侥幸逃过,没有牵连上身,至今都是心有余悸的感觉。虽然他之前已经故意置身事外,明知道云靖找了林冉做内应而不揭穿,但令狐满月在最后用的那一招,却是连他都没想到的。
到了最后关头,眼看就能借着云靖的手将令狐满月置于死地!她竟然知道用藕粉对付云靖!
林东合心底对于令狐满月四个字,已经不仅仅是痛恨和厌恶,而是有了一丝惧怕的感觉。
林东合身侧,林南徳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不见跟在林简身后的令狐惊烈,林南徳不觉有些无聊。这宫里的小太监一个个都无趣极了,不是对他百般巴结,就是木呐老实,他很喜欢与他差不多年龄的令狐惊烈,可今天这场合令狐惊烈显然不会出现。
林南徳视线又落在满月身上。
不过一年的时间,她的身份已经是天壤之别,从侯府不受待见的扫把xing女儿,到今日的□□唯一的二品女官,怪不得他五哥为了见她一面,伤的那么重都咬着牙挺着,衣服都湿透了也不肯开口。
能让五哥那么冷酷性子的人都动心,她真的很不简单!
林南徳摇摇头,等他到五哥这个年纪,可绝对不会为了任何女子而动心,他只会让天下女子为他痴狂主动献身,为了女人动心不顾一切这种事,还是算了吧!想想都可怕!
随着远处马蹄声渐渐响起,宫门口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太后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期待笑容,皇上脸上也罕见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后,你看那边——这就来了。”皇后站在太后身旁,笑着指向不远处。
如今,瑾妃被关入冷宫,惠妃因为林冉的死,也成了太后的弃子,原本地位岌岌可危的皇后一夜之间翻身,却是比之前聪明了很多,人前人后都一副随和淡定的模样,即便是在宫里见了满月,也是含笑打着招呼,不曾给她丝毫脸色看。
可能是太子对满月突然冷淡的态度让皇后放心了,只不过,这都是表象而已。皇后不会甘心之前受过的侮辱和痛苦,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反扑罢了。
安妃和欣妃并排站在一起,一个傲视而立,气质出众,一个大腹便便满面幸福。
欣妃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临盆了,林冉才死没多久,宫里头的确需要有喜事冲一冲了,况且皇上对欣妃宠爱有话,对欣妃腹中骨肉也是充满期待。
太后翘首望着,却是回身拉了拉欣妃的手,
“欣儿,你到哀家身边站着,别一会人多再冲撞了你。来,你过来。”
太后一声欣儿,叫的皇后脸色瞬间一变。
太后以前对她再信任,也是不曾如此亲切的喊她,这个欣妃才进宫多久,太后就对她这么好?
可今日的皇后已经不比昔日,心底恨意满满,面上却不会表露出分毫,保持先前的微笑看着太后和欣妃,一副替欣妃得宠高兴欣慰的模样。
皇后这样子,满月看了都觉得恶心做作。
安妃更是直接将头扭向一边,眼不见为净。
这一个月来,安妃整个人也是消瘦了一圈。林东曜的病情始终未对外面的人透露,但皇上和太后却是心知肚明的,林东曜能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几乎为零,可安妃又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
他肯出来,也是因为想见令狐满月!
她不放心,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也陪着儿子一起。
欣妃到了太后身边,安静站着,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情,她越是如此,越得太后的心。
只要欣妃跟她一条心,就是她最好的帮手,况且欣妃的父亲还是朝中出名的廉洁之官,仗义执言直来直往,这一点,也正是太后需要的。
太后要的不是后宫哪个妃子跟她合作,而是全部听命于她,由她掌控。
随着队伍越走越近,一匹白色战马率先进入视线,马上男子一身紫色锦袍,器宇轩昂,眉目硬朗,旋即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索,人还未上前,爽朗笑声已经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哥哥!终于见到你了!”
性格豪爽的西域王大步上前,正要跟皇上行礼,却被皇上抬手阻止了。
“御弟才离开京都几年,就不懂规矩了?朕说过,你见了朕不必下跪行礼的!”
皇上半是嗔怪半是责备的语气,却是听的西域王再次朗声大笑。
“好好好!是御弟一时犯糊涂了,皇上哥哥莫要见怪啊!”西域王说着,转身冲身后喊了一声,
“尔若,快来见过皇上和太后。”
随着他话音落下,自他身后走出的却是一身白衣翩然出尘的庞锐。
庞锐身后,一抹绯色身影娇小玲珑,伴随着环佩之声清脆响起,悠然上前。
庞锐——怎么会跟尔若在一起?
满月正在疑惑,西域王已经开口为众人解释,
“皇上,之前在京郊,尔若偶然捡到了一把玉骨扇子,见扇子上有个锐字,尔若甚是喜欢这把扇子,就想找到主人买下,谁知却碰上出门寻找扇子的庞侯,这就一起来了。只是庞侯不肯割爱啊。哈哈!”
西域王笑声震天,似乎并不介意庞锐的不给面子。
庞锐面带迷人微笑,抬脚走到了满月身侧站好。
在他身后,绯色身影娇俏上前,面若桃花,甜美灵动,眉眼之间传递着无忧笑意与清然灵气,一身绯色长裙将娇嫩甜美的面容映衬的更加明媚动人。
“尔若见过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分外悦耳,倒是与她甜美动人的气质相映衬。
太后早已喜笑颜开,皇上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意。
“尔若,这是太子。”皇上指着林简。
“太子哥哥。”尔若不认生,甜甜的叫了一声,看向太子的眼神明媚灿烂,大大的眼睛忽闪着,说不出的灵动秀气。
“西域王,尔若公主。”林简语气温和明朗,举手投足贵气逼人,不再是之前那个肆意无畏的林简,而是收敛了很多。
西域王满意的冲林简点点头。
此行前来,目的为何,西域王自然明白。
只要尔若同意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东曜哥哥,你还记得尔若吗?”这时,尔若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林东曜急忙欢快的跑到他身边,与林东曜的关系似乎很熟悉。
见此,满月无所谓的移开视线,林东曜与尔若关系密切,与她何关?
“自然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来璇玑宫玩。”林东曜语气淡淡的,比起尔若的亲热,显得冷淡很多。
“对呀,尔若那时候觉得安妃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呢,现在看也是。”尔若看似天真无邪,一番话却说得皇后微微变了脸色。
反倒是安妃,与林东曜都是一样的平和淡然。
“尔若那时候就想,如果能有东曜哥哥这样一个亲哥哥,该是多好啊。”尔若一边说着,一边竟是走到了林东曜身后,主动帮他推着轮椅。
见此,太后和皇上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毕竟之前,尔若在皇宫的时候,确实是最喜欢去璇玑宫的。
“尔若,你是朕的公主,东曜自然就是你的哥哥,你现在就缺一个好夫君了,你说是不是?”皇上笑着开口,一改往日严谨冷酷的作风。
“是啊,尔若小时候每次见到太子都会脸红,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呢?”太后也跟着打趣林简。
皇后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林简但笑不语,目光看似落在尔若身上,可眼角的余光自始至终都聚焦在满月身上。
尔若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眼瞧瞧看了眼林简。
林简正好看过来,四目交织,尔若眼中笑意灿烂。
“好了,都回宫再聊吧,御弟此次长途跋涉,辛苦劳累,不要在宫外站着了。”
皇上一声令下,率先牵着西域王的手,与他并肩前行。
尔若推着林东曜的轮椅,时不时的低下头跟他说话,根本不像是很多年没见,倒像是每天都在一起似的。
安妃扭头看了满月一眼,见她垂眸不语,不由摇摇头。
西域王和尔若一回来,宫里头又不会太平了。这个尔若可不是省油的灯!
俗话说,三岁看八十!
尔若六七岁的时候安妃就觉得她机灵聪明的有点过头了,虽说讨人喜欢,但总觉得这孩子目的性太强,让安妃有种处处小心的感觉。
看到尔若对东曜如此亲热,安妃并不觉得是一件好事。
满月正跟在太后身边走着,不知何时,林南徳到了她身后,抬手扯了扯她袖子,小声道,
“她想一箭双雕吗?”林南徳笑着问她。
满月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让你五哥知道,你形容他是雕,你猜他会怎么对付你?”
“你可别告状!当我没说!”林南徳郁闷的抽了抽嘴角,急忙摆手示意满月。
“八殿下,臣什么都没听到。”满月轻声开口。
林南徳咧嘴一笑,却是明显的皮笑肉不笑。
——
宫宴在晚上进行,皇上与西域王以及一众朝臣去了承乾宫,太后在慈宁宫接待尔若公主。
因着尔若特殊的身份,太子和林dong曜等一众皇子也是留在慈宁宫。
慈宁宫大殿欢声笑语,因为有尔若逗乐,太后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尔若的确是很有办法,将一路所见所闻趣味横生的讲给太后听,太后笑的合不拢嘴。
满月走出大殿,到膳房去看茶点准备的如何。
才出大殿,就见一抹颀长身影斜靠在长廊的栏杆上,手中玉骨扇子轻轻摇着,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侯爷不是承乾宫吗?怎么来这边了?”满月轻声问着。
“过来看看你。”庞锐一脸真诚的回答。
“是来看尔若公主吧。不过公主现正左边是太子,右边是五殿下,侯爷进去只怕也没合适的位子了。”满月完全是一副好心的提醒她。
“嗯?你这么说——就因为我遗失的扇子是被她捡走了,你就断定我是故意遗失扇子好引起她的注意,继而将太子的婚事搅黄了吗?”庞锐的眼神有些受伤还有些无奈,完全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
“我没有那个意思,是侯爷自己认为的。”满月虽然就是这么想的,也不会承认。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事实的确不是如此。尔若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你要处处小心。”
“难道侯爷试探过她吗?”满月想到之前他遗失的玉骨扇子,还被尔若捡到了,难道真是她误会他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我怕说得多了,你又误会我。”庞锐轻叹口气,见有人朝这边走来,不觉抬手飞快的拍了拍她肩膀,闪身离开。
来去如风,言语清浅而过,很容易让人产生他从未到来的幻觉。
轮椅压过地面的咕咕声响起,满月扭头就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听到是我来了还走?令狐满月,真有你的!”
林东曜的声音沉沉响起。
下一刻,满月不得不转身,垂眸请安。
“殿下万福金安。”
“什么时候开始跟我如此客气了?”林东曜说着,转动轮椅上前。
“殿下,这里是慈宁宫,不比殿下的马车或是别院。”满月如是说。
这里是太后的地盘,耳目众多,她总不能让太后的人抓住什么把柄。
“刚才是谁?”林东曜皱眉看着她。
“铁英。”满月轻声道。
“好,你说是就是吧。”虽然那人离开速度很快,但林东曜也知道不是铁英。她故意隐瞒的话,谁也没办法撬开她的嘴。
“我跟尔若没她表现得那么亲近,很多年前,她住在宫里的时候,总喜欢到璇玑宫来,我那时候每日习武看书,哪里有闲工夫陪她,都是她在父皇和皇奶奶面前营造出了一副我与她情同兄妹的感情罢了,你不要误会。”
林东曜特意找了借口摆脱尔若出来,就是为了要跟她解释清楚的。
不管她心底在意不在意,他都要说出来!
她有她的隐忍,他也有他的原则。
“殿下心思清明,臣无话可说。”满月对他的解释似乎并不领情,林东曜定定看着她,轮椅上前推进了一步。
“那你就拭目以待!”他冷冷出声,眼底闪烁坚毅执着的光芒。
“臣去忙了。”满月垂眸转身,脚步走的飞快。
背后有两道如夜视线始终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现在无暇顾及太多,如果尔若真的如他们说的这般不简单的话,再加上太后和皇上的宠爱,尔若若想做点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
膳房内,满月简单交代了荣乐几句,便转身去其他院子转转,看看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如此也就不用在前厅面对那些人。
才绕过一个院子,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意提醒她有人来了。
满月转身,迎上林d东合含恨带怨的目光。
满月神情一冷,假装没看到就要从其他地方绕开。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在半路上拦着她,解释的解释,撂狠话的撂狠话!林东合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令狐满月!你以为见了本殿下绕道走就能改变你被太子抛弃的事实吗?呵——你之前不是很得意吗?不是对本殿下百般嫌弃吗?怎么你也有今天?!”
林东合拦在满月身前,得意出声。眼底却是对她满满的恨意和杀气。
“二殿下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满月不想搭理他,他现在这样子跟一只疯狗有什么区别?见人就咬!
“怎么?被我说对了是吗?你之前的得意都去了哪里?现在林简抛弃了你,对你不闻不问,老五瘫在轮椅上自顾不暇,你倒是不甘寂寞,很快又搭上了庞锐,你是不是知道庞锐什么秘密?否则以你的性子怎么会搭理一个落魄侯府的侯爷呢?”
林东合咬牙开口,一面讽刺挖苦着满月,另一边却想用激将法刺激她说出更多庞锐的事情。
看来,林东合也对庞锐有了怀疑!只不过他现在的地位,想要打探更多消息,还不如她方便,所以就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二殿下如果怀疑我和庞侯关系不正常,大可去皇上面前告我的状!反正我现在是二品身份,按照品阶与二殿下一样,殿下想要套出我的话,就找比我品级更高的人来问我吧,殿下实在不够分量。”
满月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出口的话刺激的林东合瞳仁一瞬发红。
“你少拿品阶来压制本殿下!现在太子正在大殿跟尔若公主谈笑风生,早就把你忘了,你现在还不醒悟吗?还在做着太子妃的梦吗?”林东合冷哼一声,看向满月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曾经,他错过了太多将她置于死地的机会!
现在她翅膀硬了,想要动她一下都很困难!不过现在尔若公主回来了,想要对付她就容易多了!
“二殿下怎么想就怎么是吧,不管我将来的身份是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站在二殿下身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二殿下又是否明白呢?呵——告辞了,臣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像二殿下这么清闲。”
“令狐满月!本殿下看你还能嚣张到何时?”林东合在满月身后恶狠狠地开口。
在他看来,尔若公主一回来,令狐满月的死期就真的来了!
不管是尔若公主还是西域王,都不会容许与太子有密切关系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太子是属于尔若一个人的!
——
慈宁宫大殿,已经到了午膳时间,太后在慈宁宫设宴给尔若公主接风洗尘。
满月和荣乐坐在僻静的角落里,安静的注视着大殿内的一举一动。
“尔若,哀家还记得你住在宫里的时候爱吃的口味,也不知道这些年你的口味改变了没有。”太后笑着询问尔若。
尔若甜甜一笑,身子偎依在太后怀里,清脆开口,
“只要是太后准备的,尔若一定统统吃光。太后放心吧,尔若都喜欢。”
“呵呵——太后,尔若公主的个性真是讨人喜欢,天真无暇又聪明伶俐,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啊。”皇后在一旁笑着插话,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尔若却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语。
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各式精致菜品摆到了桌上。
“尔若,哀家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桂花酥,你试试。”太后亲自为尔若夹着点心,惹得其他嫔妃嫉妒羡慕不已。
能让太后当众如此疼爱照顾的,也就只有尔若公主一个。
“谢太后。”尔若品了一口,笑着开口,
“这桂花酥的确不错,不过似乎少了点什么。”尔若若有所思的看着太后,旋即视线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大殿众人,即便隔了很远,满月也能感觉她视线准确的落在这边。
尔若话音落下,大殿众人神情各异。
太子垂眸品茶,面无表情。
林东曜眉头轻皱,视线似有似无的看向满月那里。
安妃视线在林东曜与角落里的满月身上来回游弋,瞳仁垂下,不动声色。
“尔若公主,你的意思是少了什么?”皇后一脸讨好的笑容问着尔若。
因着太后对尔若的宠爱超过了所有人,皇后自然要趁此机会拉近和尔若之间的关系了。
尔若笑了笑,轻声道,
“这桂花糕是谁负责监督酿制的?”尔若不回答,而是嫣然一笑,轻声问道。
“今儿慈宁宫的事情大多都交给了令狐满月与荣乐。”
太后话音落下,满月和荣乐自角落里起身,轻移莲步,上前等候太后吩咐。
“原来是二位女官。也难怪,二位常年住在京都,这桂花糕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口味不曾变过。”
尔若的语气乍一听并没什么恶意。
就是不知道她后面又会说些什么。
“尔若,你刚才说这桂花糕少了什么?快说出来让哀家长长见识。”太后有些迫不及待。
“好啊,不过需要千层糖酥和芝麻。”尔若歪头一笑,旋即看向满月,
“劳烦令狐女官去准备一下这两样东西。”
其实准备她说的东西,并不需要满月去,但尔若开口了,太后也没反对,满月没说什么,福身之后退出了大殿。
“你这鬼丫头,究竟要搞什么鬼?”太后笑着在尔若鼻子上点了一下。
尔若呵呵一笑,见满月带着两样东西上来,尔若眼底精芒一闪而过。
“尔若给太后变个戏法吧,不过需要太子哥哥帮忙哦。”
尔若笑着天真无邪,看向林简的大眼睛忽闪着,说不出的纯净清透。
“简儿,你还坐着干什么?尔若都开口了。”太后有些着急的催着太子。
“是,太后。”林简点点头,起身来到大殿中央。
他与满月面对面站着,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曾对视一眼。
尔若从太后身边起身,缓缓走下,身上环佩叮咚作响,听似悦耳,可在林简听来却等同噪音。
尔若要的千层糖酥需要滚开的时候才能使用,所以满月端着的一大碗千层糖酥还冒着热气。
“令狐女官,你拿着这个。”尔若将装着桂花糕的碟子交给满月。
满月垂眸接下,下一刻,尔若就将滚开的千层糖酥浇在了桂花糕上。
千层糖酥还在沸腾,难免会有气泡溅出落在满月手上,她的手背很快就烫了好几个小水泡,掌心托着的碟子也越来越热,烫红了掌心。
“太后,仔细看哦。”
尔若仍是一副单纯无辜的表情看向太后,下一刻,她轻扬手中芝麻,白色的芝麻落在沸腾的千层糖酥上面,如一个个欢快跳舞的白色精灵,并没有马上融入千层糖酥之中,而是在上面蹦跳着。
满月拖着碟子的手纹丝不动。
手心滚烫的感觉已经麻木!
这是尔若给她的下马威!当着林简的面,让她看清楚形势!即便她明着欺负她,她也不能吭声!
“太后,还有呢!一会这千层糖酥缓缓冷却下来,白色的芝麻裹在里面就像是一颗颗小珍珠,淋在这桂花糕上,千层糖酥的酥脆和桂花糕的绵软却是绝配无二!”
尔若满面笑容的跟太后解释。
下一刻,满月手上一轻。
林简倏忽从她手中端走了碟子,拿在手中仔细看着,
“的确有趣。尔若妹妹辛苦了,想到如此奇妙的点子逗皇奶奶开心。皇奶奶,刚才距离有点远,您可能看的不是很清楚,孙儿给您拿过去。”
太子说着,抬脚走上台阶,将碟子放在了太后的桌子上。
满月顺势安然退下。
身前一侧,是林东曜寒冽如霜的视线。
满月回到荣乐身边坐下后,手心有些地方也烫起了水泡,又红又肿。
“满月,我一会给你取些烫伤膏来。”荣乐一眼看到满月手背上的小水泡,急忙开口。
“好,有劳了。”满月轻轻点头。
“这个尔若公主,怎如此没轻没重。”荣乐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静观其变吧。”满月轻声提醒她,荣乐点点头,立刻闭了嘴。
满月低头看着手心的水泡和红肿,眼底却是一抹无所谓的冷嘲笑意。
尔若这一招的确够阴险的!
当着林简的面给她个哑巴亏吃!
知道她这性子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大喊大叫的,只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算她现在将手上的水泡展示给其他人看,尔若没面子,太后也会认为她小题大做,毕竟尔若是为了逗太后开心,而且尔若在其他人心目中都是单纯无害的性子,不会有人相信她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所以尔若抓住的正是满月这一点。
看来,她在来之前是做足了准备的!
只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害人终害己!尔若自以为聪明绝顶谋算人心,有太后和皇上为她撑腰!
但事事无绝对!
就比如现在——
正当太后还在看稀罕光景一样的看着在千层糖酥上弹跳的芝麻时,下一刻,盛放桂花糕的碟子突然应声炸裂,碎成了两半。
“这——怎么回事?”太后一惊,正要叫出满月问个究竟。
就听一道清朗声音悠悠响起,
“皇奶奶,这宫里的桂花糕为了保持口感,事先都会放在冰窖中冷藏一会,可千层糖酥是极热之物,碟子放在冰窖中时间较长,外表是温的,内里却是冰的,遇到沸腾的千层糖酥炸开也就不足为奇了。尔若公主下次要表演这些小花招还是提前说一声,也好让膳房准备个常温的碟子,若是伤了人,就不好了。”
林东曜的声音低沉有力,虽然听着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可字字句句都将责任指给了尔若。
千层糖酥洒了一桌子,狼狈不堪。
太后看着宫女收拾粘在桌子上粘糊糊的千层糖酥,顿时也没了胃口。
“把桌子换了吧。”
太后摆摆手。
“太后,您没事吧?”欣妃这时候急忙开口询问太后。
“哀家无妨。”
“这碟子都能炸裂了,那刚才——令狐女官,你的手没事吧?”
欣妃突然看向满月的方向,由她看似无意的提出来,自然是比满月自己说好太多倍。
尔若目光这时候可怜兮兮的看向太后,再看看满月。
满月起身,淡淡道,
“臣无大碍,谢太后娘娘关心。”
尽管如此,她放在身前的手还是落入众人眼中。
水泡竟然比刚才大了好几倍,手背也肿了。
太后自然看到了。
“令狐满月,你先下去上药吧。你这孩子也真是老实,竟然一声不吭,快去上药吧。”
太后此刻的语气是无奈的。
满月应声退下,看着手背上几个大大的水泡,抿唇冷笑。
几个小水泡而已,大的都是她自己贴上去的。
之前在林东曜的别院看他从脸上摘下了□□,她觉得有趣,走的时候问他要了一副面具,回来为了研究透彻就将那张面具剪成了很多小块的,为了方便研究就随身带着,没想到刚才派上了用场。【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