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田屿蹲坐在应该能称之为门口的地方等待着前往港黑工作的八田水水回来。
日光渐斜,八田屿的心情愈加烦躁,但门前被一堆纸箱堆积遮掩,并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他踱步来释放闷烦的情绪。
房内孩子的嬉笑已经渐渐弱了下来,除了时不时吹进来的风近乎无声,八田屿有点担心,却没有勇气通过这扇门板。
再再怎么样了?
水水怎么样了?
八田屿快要被这些想法逼死了。
现在他和水水并没有什么通讯手段,如果他擅自离开留再再一个人在这里,不说侄女会揍他,连他自己都会先给自己一刀。
不过说起来……
八田屿恍惚的想着。
再再和水水作为母女来说长得确实很相似,头发也是一样的柔软顺直,那双眼睛像是倒映在湖面星星点点的光点般湿润可爱,软濡的声音和尚还孩童时期的水水笑起来时同样的好听。
发色是随了那去世了的父亲吧。
由血脉连接起来的亲缘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异能。
“你的脑袋上是顶了一个胎盘吗?你应清楚我把你治疗好不是来让你来我面前秀那拼命下降的智商的。”
森鸥外对此的挖苦般的发言清晰而轻响于耳畔,八田屿习惯地无奈摊手。
下意识地,他的手抚上了胸前。
那张照片,他一直都带着,明明已经晒得发黄变色,他却不舍得丢掉。
重做一张已来不及,还原不了记忆中那几人相似的模样,只能任由这张由爱编织的纸张慢慢被时间侵蚀,带来的沉痛感令人不愉,甚至锥心刺骨。
“无人会将生命的重担放到你的身上,我坚信。”——
胸腔内的浊气瞬间消散,海边立在潮水咫尺之处的少女庄重严肃起来的神情宛如怜悯宽恕众生的神父,而他就是坐在底下聆听的教徒,虔诚而醒悟。
八田水水是一个不会像人类般思考或是困惑的动物一样的存在,人的经历多种多样,命运的浓墨一笔总是会让一个看似普通的人拥有某些特质。就像是当她平静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眸底绽放的坚定有力因意志而使人不自觉地对她的话产生信服。
而且,身为动物的异能者向来敏感。
八田屿清楚这一点,对周围人的观察,特别是亲近的人,他们总会比本人更易察觉到事件中某个人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和动荡。
不然他也不会来当个卖情报的万事通。
“万事通,我回来了哦!”
八田水水轻轻地推了一下纸箱,敏捷地溜到了家门口。
八田屿原本仰头盯着头顶狭隘的天空,听到声响便转过头看向了带着夏目漱石进来的八田水水,在瞥到水水身后已无大碍的三花猫后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头。
“医生的医术见长啊。”
“差不多吧。”八田水水敷衍地回答,不太想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肚子饿了吧,我带了饭。”
再再在里面睡得很香。
看到那团成一块的小被子,八田水水放下心,巡视了一会儿房间,早上出门时物品摆放得还整整齐齐,现在多半都被人推倒或拍到了一边,唯一幸免的只有是放在墙角里的水桶,里头装了一些冷水,挂在桶上的毛巾掉落在地。
八田水水无声叹气,靠近几步准备弯腰把毛巾重新挂上,桶内的视野逐渐扩大,在瞅见那水桶里的龟壳后,就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再怎么淡定的她也差点忍不住回过身给这个看家的八田屿来上一脚。
八田屿被踹得原地嗷嗷直跳。
夏目漱石随意找了个空地就躺上去了,八田水水看着在水里游泳的鳖,头疼的要命。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溜进去的。
八田再再在水桶里欢快地吐着泡泡,蹬着双腿游上游下,看见人过来也不害怕,反而更加的有恃无恐,嘴边泡泡的数量变得比刚才还要多上好几倍,都快要把鳖给盖住了。
无数责骂的言语在看到再再那无辜的眼神后都无可奈何地吞回肚子里,八田水水将浮在水面的再再捞起,用备用的干净毛巾擦干净重新塞回了小被子。
就算是动物异能者也是会感冒的好吗!
八田水水不能向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发火,她伸出手指笑盈盈地点了点再再的小脑瓜,柔声道:“下次再让我看见,就把你挂在门口当鱼干晒上三天三夜。”
她从来不开玩笑,就算是她的孩子。
疼爱是一回事,教导是一回事,惩戒又是一回事。
没有有力的惩罚,这种熊孩子压根不会听话。
再再眨眨眼,随后嘟着嘴巴一脸委屈地把脑袋缩回了龟壳。
八田水水好笑地敲敲龟壳,“出来吃饭。”
一边盯着八田再再看的八田屿疑惑地问:“鳖不是一个月不进食都没问题吗?”
想喂再再吃的八田水水:……
趴地上浅寐的夏目漱石:……
刚想探头吃的八田再再:……
八田屿很快就明白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他迅速低头讪笑继续说道:“嗯,当我什么都没问。”
夏目漱石觉得这一家子真是奇妙。
一个能变成鳖的刚出世几个月的孩子,一个能变成犬的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闻名地下为港黑办事、似乎在这个家中是长辈的万事通。
也算是一个奇特的组合了。
八田水水也饿了一下午了,闻着饭菜的香气有点憋不住心,她看了看放置在桌上的饭盒,将手探向了一碗米粥。
今天那家老人开的粥店没有开,八田水水感到奇怪,却没有放在心上。
喂完再再,八田水水边为再再摇着拨浪鼓逗她开心,边一口一口地吃着饭。
饭盒中只有普通最便宜的两菜,即便这样,水水也觉得好吃得胜过一切。
起码在这个时候,这个饭盒里所有的食物,是最美味的。
“方便告诉我再再父亲的事情吗?”八田屿将筷子搁置在碗上,冷静的目光审视着松懈的少女,“我可以帮你查一下。”
这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情了吧?
八田水水茫然地回望万事通,靠着零碎的记忆支支吾吾答道:“我不知道,父亲是谁。”
她连这对父母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当时情况太乱,她根本来不及查看再再父母身上带了些什么可以证实身份的东西,而且过了这么久了,那对夫妇的相貌也变得模糊起来,找人来画像的话,连她都不敢轻易相信画出来的到底是不是这两个人。
不过,或许可以尝试着找找?
用着陌生人赋予的名字,冠以另一个身份,对这个孩子公平吗?
孩子如果未来有一天想寻找生父生母,而她却一问三不知,这样真的好吗?
八田水水捏紧了拨浪鼓的手柄,艰涩道:“能找到吗?”
其实直接告诉这孩子自己是她的母亲就可以了。
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对周围的事物都有着薄弱的记忆,就算有一天被发现,这孩子又能证实得了什么呢。
可她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孩子是她今生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爱着的人。
“……?”八田屿感到有些不对,“你不清楚他长什么样?”
八田水水一呆。
是啊!她居然连□□父母的样子都记不住!
她懊恼地点头,磕磕巴巴道:“是、是个医生吧,那天我看到他穿着白大褂,其余的记忆都有点模糊了。”
“……那人大概多高?以及发生那件事的地点和时间也告诉我。”八田屿的脸色黑得恐怖,但还是忍着没发泄出来,“不用准确,基本的一些信息就可以,横滨就那么几个医生,排除法很容易。”
这么生气的吗?!
八田水水惊异地把视线转向了八田屿。
“多高的话……应该比我高了半个头吧,时间是一个月前,地点是贫民窟。”
八田屿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了。”
表情很阴郁。
万事通的反应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内。
八田水水以谨慎小心的语调问出口:“万事通,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消息了吗?”
何止。
八田屿扯开一个可怕的笑容。
要真是他的话,就算是把这个人撕成碎块扔进横滨河都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八田水水看着一脸铁青的八田屿站起身,移开门板,看起来好像是要离开这个地方。
脚上还放着饭盒和汤,没法一下子动弹的她连忙大喊:“你要去哪里?”
“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人符合条件。”八田屿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其中包含的杀意把八田水水都吓了一跳,“没有的话,某个家伙就要倒霉了。”
夏目漱石对这两个人的跨频道谈话叹为观止。
一边是感到了不对却一直都不知道不对在哪里的侄女,一边是抓住了迷之重点并相信这就是真相离事实越来越远的长辈。
或许还可以在这里再呆上几天,可能还会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冒出来。
他半眯着眼打了一个哈欠,头搭在手上,半边脸埋在毛发里,没心没肺沉沉地睡去。
至于某个将要倒霉还被锁在自己房子没法出来的人,好像没人担心。【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