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晖并未料到除了邵璟外, 还会有人来书院找他, 代替传话的人只是模糊地说了说,并未直言究竟是谁。
直至远远地看见那道人影, 沈文晖才反应过来, 也是, 一个女子, 又是孤身一人,单独跑来寻他, 旁人怕是的确不好多嘴,也怕多说几句反而被有心人听到,成了攻讦他的借口。
乍然望见闻氏, 沈文晖的心里不是不惊讶的,他本想着二人此生就此井水不犯河水了,却没料到, 闻氏还有找上门来的时候。难道,是听说他拒亲的事情,气不过前来责问的可这事情都已经过了多久了啊。
沈文晖逐渐走近, 闻秀脸上蒙了一块白色的面纱, 只有那双眼睛, 却透着与外表年龄丝毫不符的些许沧桑。
沈文晖当下心里一沉,怕是, 闻氏也有了同样的际遇
外面着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因而还是在上次的书院会客厅,只是面对着不同的客人, 沈文晖这次选择了将门敞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沈文晖还要科考,自然不可能愿意给自己的名声上增添些似是而非的影子,索性,门敞开着,大大方方的,即使有人路过,也绝不会听得真切。
论起来耐性,闻氏定然是比不过沈文晖的了,更何况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乍然碰见如此光怪陆离的事情,能拉住个人问清楚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也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闻秀急切地问道。
沈文晖却没有先回答,转而问她“我是怎么死的”
闻秀一愣,这才勉强冷静下来,娓娓道来
“那日早上,下人见你在平时该起的点儿却没有半分动静,便推门而入,发现异状后立刻来报了我,大夫说应当是心肺出了问题,若是守夜的人能提早发现便好了。”
沈文晖默然,夫妻俩自子女懂事后,便分房而睡,沈文晖是过惯了普通日子的,不习惯有人守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想到却是这样送了性命。
“我家里人呢祖父祖母,还有爹娘他们可好”别的沈文晖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在他走了之后,那个世界的家人过得如何。
闻秀几乎在沈文晖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凝滞了一瞬间,接着自然地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自然是悲痛欲绝,好在还有席哥儿这几个孩子在一旁劝慰着,几年的功夫也算是慢慢缓过来了。”
不管怎么说,沈家的人对她都不差,闻秀微敛眼眸,既如此,她便也投桃报李还三分,已经是那个世界的事情了,便不必让这个世界的人徒伤悲了。
沈文晖不觉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能预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骤然大悲只怕身体受不住,他最怕的便是老人家会因此撒手而去,好在有几个孩子。
沈文晖并不知道,他所猜测到的,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或者说,他下意识地排除了这种可能的最坏结果,而选择对闻秀的话深信不疑。
“我回来已经有几个月了,约摸是春闱那几天的事情,方才听你说几年,可见这里和那里的时间应当是一月对一年的吧。”
闻秀点点头“应当就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回来这么久,我家里居然没有像上次一样找上你吗”
沈文晖下意识地道“我已经定亲了。”想想又有几分尴尬地笑道“找上了,只是我婉言谢绝了。”
闻秀闻言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蓦然一笑“看样子,你还真是不想同我重新开始呢以你的心计,想哄得一个小姑娘心回意转怕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吧。”
“我并不想如此,也没必要如此,不是我的不该强求,如今,现在的你不就心想事成了吗和你表兄好好相处吧。”
再次提及唐聿铭,沈文晖已经没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愤怒,也没了之后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厌恶,现在的反应,就如同那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事实上,唐聿铭对他来说也的确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从未见过面打过交道,可上一世的生活却总有人会时刻提醒他,那个陌生人,是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心尖尖上的人。
闻秀这才相信他原来是真的放下了,忽而展颜一笑“你知道吗表兄其实会是闺中的闻秀做出来的选择,现在的我可不一定会选他了。”
沈文晖皱眉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说,冥冥之中,我有种预感,我应该还会回到那里去,把这里的一切,交还给做出这些选择的闻秀。”
许多年前的闻秀,也曾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或许只有她这个小傻子会这么以为吧,她在父亲的教养下长大,琴棋书画不说全都胜过京中贵女,至少也绝不会比大多数人差到哪里去。
这样的闻秀,看上去温和谦虚,实际上内心如同耀眼的明珠一般,光芒万丈。
年岁渐长,父亲在朝中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会说与她听一部分,初始,她是欣喜的,因为父亲说“我的女儿,不能目光短浅,将眼光局限在闺阁之中”。
那时的她,也是幸福的,骄傲如闻秀,完全理解不了为何男儿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女子却只能相夫教子呢,有了父亲这番话,她以为她拥有的是全天下最开明的父亲,可以包容、支持她的“异想天开”。
直至,她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父亲却告诉母亲先不着急,她这才隐隐察觉到了他内心的些许想法,她的内心也越来越不安。
过了及笄的年龄,与她同龄的姑娘家都早已相看好了亲事,可母亲那里似乎却还没有动静,闻秀便明白过来了,原来,她的猜想却一直都是真的。
所有有意无意的教养,或许有一部分是真心出自于对女儿的疼爱,但更多的,父亲最爱的,只有他自己,或者说,只有闻家的未来罢了,这样的情况下,对这个终归要嫁出去的女儿的疼爱,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可闻秀不愿意认命,她无意去争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想做什么二皇子的侧妃,侧妃,说到底,可不就是妾室吗一辈子就连嫁衣也穿不得正红,在王妃面前伏小做低
闻秀坚决不要这样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那么,怎么样才能让她爹的如意算盘落空呢就这样,寄居在闻家又作为她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外男的表兄唐聿铭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今又都正值婚嫁之龄,年少慕艾,互生情谊,这理由听起来完美无缺不是吗
况且,闻秀也想好了,唐家没落,闻家有她爹和嫡亲兄长撑着,怎么说也会死死压在唐家头上的,有这么一座大山,加上表兄视她母亲如亲生母亲般侍奉,她嫁过去也不用应对婆母妯娌,怎么算,这都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就算是间接利用了表兄,闻秀也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即使她爹着实生气到忍不住动手,也只会拿她这个坏他好事的闺女开刀,而不会动表兄,毕竟,一来,表兄体弱,身子受不住,二来,怎么说他也是客,更是母亲娘家唯一的血亲了。
只是,闻秀毕竟稚嫩,她有过动作的那点儿痕迹终究是被闻大人发现了,断了闻大人送她去选秀的心思,同时也断了她嫁入高门大户的可能。
这个时候,或许知根知底、又有闻府压着翻不出浪花的唐聿铭也曾进入到闻大人的考虑名单里,只是,终究,被亲自教养的闺女反过头来算计的那股气儿还是占了上风。
即使没了二皇子,没了世家大族那么些勋贵儿郎,闻大人也没再考虑过他,转而打起了京中科举有望、未曾婚配的年轻学子的主意,就这样,沈文晖便入了他的眼。
前一世,闻大人无疑是成功了的,而闻秀,憋着气儿嫁到了沈家,自然在她眼里,沈家的所有人,无疑是跟她爹站在一条船上的,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了。
不仅如此,她更是乐得在自己的“夫君”以为她的心里装着旁人之时,不加辩解,甚至坐实了这件事情,以至于用形同陌路来形容夫妻之间也不为过。
闻秀知道,沈文晖有能力,沈家人也是厚道的,在旁人看来,她就如同掉进了福窝一般,沈文晖的官做得越来越大,就连她爹,也以为她心里的那股气早该消了。
可只有闻秀知道,那股气并没有消散,而是一直徘徊在她的心口,如影随形。它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不过是一颗被自己的生父摆布的棋子罢了。
闻秀知道,最聪明的做法,应当是抓紧这个男人,把这个家好好把控着,做一个对夫君嘘寒问暖的好妻子,可是夜深人静之时,看着熟睡的小女儿的侧脸,她想着,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凑活吧。
闻秀说这话倒也不是哄沈文晖的,而是闻夫人一直说她是患了风寒,可她身上却没有半点儿大病初愈的样子,她这才大胆猜想,会不会是她的到来导致现在的闻秀身体出现了这些变化
那么,是不是说明,她也终究会回去呢闻秀并不想待在这个时空,她的子女都是已快长成的年纪,即使在这里外表仍然青春貌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早就不是十几岁时的自己了。
况且,闻秀也相信,十几岁的闻秀,既然能够得偿所愿,便有本事将唐聿铭这个男人抓在手里,她会过得比她幸福很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闻秀的故事大致就是这样,其实都没有错,只是不合适罢了今天因为有点事情,很抱歉这么晚才更新,明天给大家加更一章喔【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