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快马回府, 祁衡在门外下马扔了马鞭便往里去,一路到了主屋, 打起帘子便听到里头传来呻\\@吟的声音。
“头好疼,好晕……”姜毓倚在床上, 身后垫了一床厚厚的被子靠着,额头上边缠了一圈而厚厚的绷带, 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一会儿疼, 一会儿晕, 下头跪着的太医显然有些束手无策, 试探着劝道:
“王妃不如先喝了药,此药有安神之效,好好睡上一觉,或许醒来便能缓解。”
姜毓没说话, 只是睁开眼睛瞥了一旁侍候的翠盈一眼, 翠盈忙驳那太医道:“我家王妃是撞伤了头, 头疼头晕, 你开一副安神药让王妃喝下去是怎么回事?睡着了说不了话便当是治好了,让太医你回去交差是吗?你是不是故意敷衍我们家王妃!”
这一番话简直无理取闹, 翠盈极力装得理直气壮, 却还是忍不住心虚得往姜毓脸上看。
“下官不敢!”
幸好那太医始终低着头不敢抬起,瞧不见翠盈脸上的色厉内荏,解释道:“此药只是有几分安神之效,若王妃实在……实在头疼不适, 不如下官便为王妃针灸……”
谁要让你扎针!
姜毓闻言,哼哼地更厉害了。
“翠袖……”姜毓伸出手去抓住翠袖的手哼哼,“我的头好晕,好想吐……”
翠袖听了,赶紧招呼了人捧进来痰盂,姜毓靠在锦被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极是痛苦的模样,连起身都做不到。
“下官……”
太医从药箱里掏出了针包,姜毓从眼缝隙里看见,呻@~吟地更痛苦了,“好晕……好难受……”
姜毓半睁开眼看了一眼翠袖,翠袖领会,转身就要呵斥赶人,却瞧见了祁衡进了内室。
“丫头……”
祁衡几步绕进屏风之内,只看到姜毓的双目紧闭眉心紧拧,小脸儿苍白苍白的好像失了一半的生气儿。
祁衡想碰姜毓,可想起她伤的是脑袋有不敢轻易动姜毓,转头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方才本王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刚才分明看得仔细,姜毓的额头上的只是擦破了皮,伤口不过米粒儿大点儿,也没有血,他是看着她真的无大碍才会出去的,怎么回来便成了这样?
被祁衡质问,翠盈和翠袖却都低着头不说话了,只有地上还跪着的太医没法儿避,只能开口回话道:
“回王爷的话,王妃伤了额头,或许……或许生了淤血,待下官为王妃施针,可能……”
“你施针?”祁衡终于睨了那太医一眼,“你是谁敢往王妃身上施针!不是或许就是可能,你是哪门子太医就敢到本王府里来看诊,闫太医呢?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去把那个死老头子给本王带过来!”
祁衡是在军营里见惯了伤疤的,那一点子伤的确刺眼,可他一眼看着心中大概有数。但姜毓毕竟是个从小娇养的姑娘,不曾摔打过,这一下子还撞在头上,或许真是撞伤了内里,刚才还能在他面前死撑着,后头便不行了。
他方才就不该走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太医都请不来。
祁衡的心中懊恼后悔,嘴上一通呵斥,从太医身上一连骂到旁边侍候的下人,训屋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最后又落回那太医的头上,“你这庸医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滚!”
“是……是……”
那太医早想走了,姜毓那里治不出所以然,祁衡又凶神恶煞,闻言又是怕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拎着药箱连滚带爬出去了。
屋中霎时静了,祁衡回过头来看姜毓,手掌紧了又紧都不敢触上姜毓的身子,他是怕的,他不是大夫,伤在姜毓的身上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丫头……”
祁衡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轻轻喊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很难受?”
姜毓紧闭的眼睛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看向祁衡,入目的便是祁衡那双深邃的眸子,担忧,焦虑,又小心翼翼。
姜毓的眸光猛地波了一下,飞快移开眼去,“妾身……不难受。”
“你何必逞强,”祁衡在床沿坐下,道:“若难受只管说出来,方才我都听见了,你既有不适,就该一早说出来请太医来看才是。若是因此落下什么毛病,你要我今后如何……”
“妾身真的……不难受。”
祁衡的语调太过温柔,原本方才死命矫情装病的模样叫祁衡撞见姜毓心中便有些发虚,见祁衡竟当了真还这般……少见的说出两句人话,姜毓更是耐不住良心,帮祁衡揭了自己的谎言。
“你……”
祁衡不迟钝,只对上姜毓那清亮的眼睛,哪里有病痛的样子?
“你装的?”
祁衡的眸里怔了一下,大约是姜毓素来沉稳规矩,他竟想不到姜毓竟然会当着太医的面这样装病。
姜毓低眸扯了唇角笑了笑,“妾身听闻王爷去了安邑侯府,怕是要动干戈,是以妾身便让人去太医院哭喊一番拉了那傅太医过来。”
事情这会儿跟着她派去的人在太医院哭喊的风声一起定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那傅太医倒不是医术有多高明,只是他是皇后的心腹。
姜毓咬了咬下唇试探着抬起眼来看向祁衡,“王爷为妾身出头,妾身也不能让王爷在别人面前留下话柄。”
朱氏愚蠢,怕是上回她在福安公主府逼着封晏让她立规矩,是以让她记恨了上了,这回才敢胆大包天撞她的马车。
祁衡方才那般气势汹汹的出去,定然是出去找晦气的,看他之前那些劣迹斑斑的传闻,便知道他不屑在那些小事上下工夫,收拾个妾室,善后做得定然粗糙。
与其让人隔天上折子参祁衡目无法纪扣上一堆乱七八槽的罪名,不如她这里先发制人,将事情闹大了,她装得伤势严重的模样也是为了让事情看上去更加严重,让人知道她堂堂王妃被一个妾室重伤至此,才能让舆情彻底站在他们的这一边,使安邑侯府变成众矢之的。
如此一来,不论祁衡在安邑侯府闹成什么样子,也始终是是占了公理了。
祁衡看着姜毓,深邃的眸中的是旁人看看不明白的沉静,似是愠怒,又似是隐忍,翻滚在一起之后,又好像是疼惜。
良久,祁衡终是平淡道:“以后不许再做装病这种事。”
姜毓点了点头,装病一事的确有违她王妃身份,若是运气不好让人当场抓住证据,传出去整个禄王府都要跟着一起倒霉。正是想老实应了祁衡,却又听他说了两个字。
“晦气。”
嗯?
姜毓抬眸看向祁衡,这是嫌她装病晦气?姜毓的眉眼倏然黯然,“是妾身思虑不周……”
“我是说你装病给自己找晦气。”
祁衡一眼就瞧出姜毓误会了,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解释道:“你没听说过好的不灵坏的灵吗?你装得半死不活的,要是下回真报应在你自己身上可怎么办?”
这话糙得很,姜毓却瞧着祁衡愣住了,或许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太过于认真,质问的语调太过于居高临下,明明她心中曾一度反感祁衡言语里的骄矜……
“外头的事情,你随它去就是,你受了伤就该好好顾了自己找闫太医来看,请那些乱七八槽的人过来,要是耽误了你自己的身子你想过后果没有?你……”
祁衡一想着这丫头明明只是个丫头,做事倒是跟个幕僚似的,以前只觉着她太懂事稳妥,现在越看越觉着不得劲,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却瞧见姜毓的眉梢似乎是挑了一条,看着他的眼中也少了几分先前的乖顺。
咳。
祁衡敏锐觉出了自己的口气不善,放缓了语调,话到嘴边转了弯,“外头的事情我来就好,我既娶了你,便会给你一世安宁,你不必成日战战兢兢。”
从未想过能有朝一日从祁衡嘴里听见这样的话,他这样一句,可算是承诺?
一世安宁,平安喜乐,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触及了心底。说来可笑,她一个富贵窝里走过一辈子的人,到头来却是眼红那些寻常人家的平淡日子。她睁开眼睛回来,没想过复仇,没想过更上一层楼,只是想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随心安宁地过一世。
姜毓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蝶翼,下意识转开了眸子移开目光,
“王爷说的是,妾身今后必当谨记。”
姜毓规规矩矩,还是那个没有任何失当之处的贤惠模样,哪里瞧得出方才才在太医面前矫情装病那股劲儿。
他也是关心则乱,回头想想方才那一出,简直……
祁衡偏过头无声嗤笑了一声,指了指姜毓额头上缠的绷带,厚厚一圈儿,“你绑着这个难不难受,人都走了,就拿下来吧。”
姜毓扶了扶额头上缠着的绷带,摇了摇头,“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了,暂且就先绑着吧。”
而且她头上正好也的确有那么大个包,缠着正好遮丑。
“行。”
祁衡没多说,“你先躺着,等闫老头一会儿到了,你再让他看看到底有事儿没事儿。我先去趟书房让人弄明天的折子,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姜毓抬起眼来,祁衡已经站起了身来,姜毓没有多看祁衡,垂眼点了点头,“王爷慢走。”
橙黄的灯光渐次燃起照映了满室流光,正是上灯时分。
姜毓再抬起眼来的时候,翠袖和翠盈正撤开床前的屏风,姜毓的眸光一看抬起,便能看到祁衡拨开珠帘离去的身影。
姜毓看着,突然就有些失神。【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