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 魏郯就后悔了。
“我开玩笑的。”他说,“来杯奇异果雪梨汁吗?我去给你榨。”
看着透明的杯壁被映成了清新的果绿色, 一颗颗小小的奇异果子飘浮在杯内,魏郯叹了口气。
陆时语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藏不住一点情绪。
曾经,她的一举一动, 一言一行, 全都坦坦荡荡——她对他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就是把他单纯地当成好同桌, 好发小。
直到这两年, 那一点再明显不过的变化,简单直白地坦露在他眼里。
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要逼得太紧。尤其马上就高三了,在人生第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经不起半点差池。
甚至, 他不想但又不得不承认, 他有点怕。
他和陆时语现在的关系, 在某种意义上, 是很稳固的。小姑娘在他面前会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会一起畅谈未来和理想, 会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展现在他面前……而情侣不一样。情侣之间如果走不下去了, 以陆时语的性格,恐怕就要与他相忘于江湖了。
他有耐心,他愿意等。
他必须等。
等她长大,等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等她喜欢上自己,等她再也离不开自己,只有他的那一刻。
他对她已上瘾,那她只能与他一起沉沦。
“喝吧,我加了蜂蜜,不酸。”魏郯把果汁放在茶几上。
陆时语抱着玻璃杯,突然问:“十三,如果哪天你有女朋友了,我是不是就得避嫌了?不能这样随便就来找你玩,也不能和你随便发消息,不能随便和你打打闹闹,也不能和你随便开玩笑,甚至连说话都要少了?”
魏郯正沉浸在自己少有的惆怅的少男心思里,闻言,随口答道:“嗯,应该是吧,我不想让我女朋友误会或者不开心。”
屋里一片死寂。
半晌,魏郯从自己的小心思里回过神来,他看向陆时语。只见平时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就那么默默地窝在沙发里,没精打采的,嘴巴微微嘟着。
他一下就心软了。
魏郯伸手在她发顶上揉了揉:“不会的。”
“嗯?”
“我不会因为有了女朋友就冷落你。”
因为。
我只喜欢你!
陆时语扯了扯嘴角,“哦。你以为自己是皇帝呀,红颜知己、艳后宠妃,左拥右抱四角俱全。你还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吗?”
魏郯:“……”
陆时语喝完果汁就回家了。在家门口正好碰到刚加班回来的苏亦,母女俩一起进屋。
陆缄围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看到她们,叫了声:“宝贝儿回来了。”
陆时语正要答应一声。
却见她爸径直走到苏亦面前,搂着老婆mua了一口,黏糊完了转过头才发现似的,对陆时语说:“闺女也回来了!”
颗颗!
什么叫一万点暴击,这就是;什么是人在家中坐,狗粮天上来,这就是;什么叫中年人黏糊起来更可怕,这就是;什么叫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就是……
陆时语吃完饭,在床上瘫成大字型。
原本神经粗壮,沾枕即睡得的陆时语,罕见地失眠了。
在床上烙饼子似的A面B面翻来覆去,她拿起手机,几乎没一秒停顿地找到置顶的那个聊天对话框打开。
【十三,睡了吗?】
三秒钟后,她手机提示音响起。
【睡了。】
陆时语给他甩了一串心塞的表情包过去,【大兄弟,这天没法聊了。】
魏郯:【还不睡觉?熬夜修仙是会毁容的。】
永瘦宫宫主:【好桑心,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散发着单生狗的清香。】
【等我将来也找个男朋友,我也天天秀恩爱撒狗粮,腻死他们。】
魏郯:【嗯,腻死他们。】
永瘦宫宫主:【你怎么成专业捧哏的啦?不过话说回来,茫茫人海,有你这样一个无话不说,发信息永远及时回复的发小真是太幸福了!我爱你呦,muamua】
看着最后一行字,魏郯默默截图。
放下手机,耳边是淅淅沥沥地雨声。
又下雨了。
搁在平时,陆时语压根不会注意到这点雨声,但是今夜却听得格外清晰。
好吵。
她裹紧了被子,开始属羊,结果不仅没睡着,反倒越来越清醒。
“呼”地一下,陆时语蹬掉被子坐起来,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她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被接二连三的刺激给刺激过头了。
一闭眼,脑袋里竟然会不正常地浮现出下午魏郯刚洗完澡全身上下就裹了个浴巾的样子。
单纯的发小之情一下子拔高到了什么肉什么欲的层次,即使神经粗壮如她,也受不了了。
都怪陆时钦那小子!怎么能朝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下手?
禽.兽啊。
好像也不是那么禽.兽。
又不是亲兄妹,只是从小长大的要好的朋友。
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这样说来,她和魏郯也是青梅竹马呀?
虽然后来魏郯说了,即使将来有女朋友也不会和她划清界限。
但是她心里知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如果魏郯真的有了女朋友,即使魏郯不变,她还能不识时务地随时随地找他给自己辅导功课,晚上睡不着想发信息就发信息吗?
那也太婊里婊气了!
人家女朋友知道了,该怎么想?肯定气炸了呀,就算表面不说,心里怕是恨不得拔出四十米大刀把自己剁了。
所以,若是魏郯有了女朋友,她就应该大大方方地祝他们幸福,然后恰当地保持距离。
陆时语直挺挺地躺回床上,手捂在胸口。
一想到他将来会把他的柔情和温暖加诸到别的女孩子身上,任她依靠,任她依赖,而自己只能远远看着……心里不仅没有舒服起来,反而像堵了湿棉絮一样,更加憋闷难受了。
十几年了,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她已经习惯了她的余光里总是有他的感觉。
习惯了将拧不开的饮料往旁边一递,习惯了一起上学下学,习惯了不会的题找他,习惯了有心事朝他倾诉……
如果有一天这一切全变了,只想一想,陆时语已经难过得快哭了。
星期一中午,吃过午饭回到教室,陆时语拿出化学卷子来做。
自从高一开窍之后,陆时语对化学的兴趣已经超过物理排在数学之后了。只是今天,注意力有点集中不起来。
笔尖在草稿纸上随意游走。
等她回过神来,蓦然发现,已经鬼使神差地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魏郯。”
她顿时觉得草稿纸好像变成会咬人的怪物,慌慌张张赶紧将纸揉成团。揉完了又觉得不对,重新打开找出黑色记号笔将几十个魏郯涂黑。
她正涂着,桌角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陆时语下意识抬头,只见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某人站在过道,垂着眼看她。
陆时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烧开了的水,咕嘟咕嘟,沸腾得厉害。
魏郯被她专注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东西?”
听到熟悉的低磁声音在头顶响起,陆时语回过神来,飞快地摇摇头,一把将草稿纸揉成团,站起来。
魏郯进去坐下。不过并没有立刻拿出书来看,而是靠在椅背上,盯着陆时语。
陆时语被抓了个正着,心虚得一批,径自埋着脑袋,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校服内白色T恤的帽子,紧接身旁传来一股压迫感,浅淡的熟悉的北欧森林味道充盈着鼻腔。
余光里,两人的胳膊已经碰上了。
“刚写什么呢,和做贼似的?看到我就紧张地揉掉。”
陆时语像是被踩了一脚的猫,瞬间炸毛:“你才做贼呢!我紧张了吗?我为什么紧张?你看错了!”
紧接着,没过脑的话脱口而出,“下午英语老师要听写,你单词背完了吗?”
魏郯眉毛轻扬。
陆时语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魏郯是什么人,还用得着她提醒要背单词?!
她是被魏郯魂穿了吗,把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台词给抢了来说。
陆时语好想把自己舌头咬掉,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她的智商好像随着那团揉乱的纸一起揉没了。
本来魏郯也只是随口一问,但眼见着陆时语这反应,他就敏锐地觉察出不对了。
不等魏郯说话,陆时语急忙解释:“啊,我的意思是我确实有点紧张,因为单词还没背熟。”
说完,她猛地转回头,往课桌上一趴,将整个脸严严实实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顿了顿,她又抬起手来,手忙脚乱将T恤帽子拉过来盖在头上,最后一动不动。
魏郯长腿前伸,望着像个装死的小乌龟的某人的背影,微微出神。
*
鉴于孩儿们马上就要面临压力大到会使人窒息的高三,陆家大家长苏亦手一挥,决定暑假带姐弟俩去国外happy半个月,算是好好享受最后的狂欢吧。
八月初,跑到欧洲浪了一圈的陆时语,回家第二天就带着礼物来找李怡潼了。
半个多月没见的小姐妹俩,凑到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从各国的风土人情聊到打折购物,叽叽咕咕嘻嘻哈哈。
直到李怡潼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陆时钦打来的。
房间里安静,陆时语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听到陆时钦约李怡潼一起看电影,她凑过去大声道:“我也要去。”
陆时钦:“……”
我和半个月都没见面的女朋友约会,你为什么非要上赶着当个电灯泡?!
可谓非常地没眼色了。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我就告诉爸妈,说你早恋了。”陆时语毫不怵他。
陆时钦僵着脸把电话挂了。
从李家出来,看到早已等在门口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的陆时钦,陆时语挑眉。
咦?这货见到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得不说两人是如假包换的亲姐弟俩,陆时钦通过一个表情就知道他姐在想什么。随意地将矿泉水瓶在空中抛起接住,他懒洋洋地说:“走吧。”
电影票是在网上订好的,到了影院扫码拿票,陆时钦把一张电影票塞给陆时语。
陆时语扫了一眼座位,“不对呀,潼潼的怎么是10排,我是5排?”
陆时钦抱臂斜靠着墙,似笑非笑地说:“亲爱的姐姐,我买了情侣座,你确定要和我们坐一起?”
陆时语:“……那你手里怎么还有一张票?”
就在这时,发顶落下熟悉的温度和重量,“中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语哥已经开窍了,惊喜在下一章,文案梗预演,一定要看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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