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澹跳车到一半,忽然脚下踩空,一骨碌滚了出去。
等他晕乎乎地抬起脑袋,查看自己的状况时,才发觉自己又变回了猫。
老天爸爸你这不是玩儿我吗TAT
支起身,程澹瞪了马车一眼,决定回去就抽张玉凉十几个大耳刮子以报抓肩之仇。不料刚刚站起,两只前爪便传来阵阵酸痛,他一时没能撑住,又一次滚了出去。
这回直接滚到张玉凉脚边。
“团团!”张玉凉只有一只脚跨下车,看到自家小毛团咕噜噜滚向自己,忙弯腰伸手拦住,然后一把抱进怀里。
在此过程中,他的双腿几乎是弯曲着劈了个叉,看得旁边的车夫和守卫一愣一愣的。
心疼地给摔懵了的程澹顺顺毛,张玉凉凌厉的目光扫过做看戏妆的车夫及侍卫:“方才你们可看见什么人从车里跳下?”
车夫和守卫不约而同摇头。
“当真没有?”想起那姿容绝丽的少年,张玉凉又用强调语气问了一遍。
车夫和守卫还是摇头。
摇完头,车夫还说:“小的只看到公子的猫从车上摔了下去,好像伤了爪子。”
张玉凉一愣,低头看向怀里,恰好迎上程澹气呼呼的瞪视。
“……”张玉凉赔笑:“团团……”
“喵!”
程澹奶声奶气地吼了一句,赌气地跳出他的怀抱,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进马车。
张玉凉见状,心都要疼碎了,忙不迭跟着进去,然后就看到程澹团成一团缩在角落,怒冲冲地支棱着耳朵,拿后脑勺对着他的样子。
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张玉凉清清嗓子,在程澹身边坐下。见他只是扭过头,并未挪开身子,于是又往他那边坐过去一些,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向他的脑袋。
被一尾巴抽开。
为免火上浇油,张玉凉飞快缩回手,苦笑着问:“团团,你总要让我知道你为何生我的气吧?”
“咪嗷!”都是你的错!
程澹回头就是一嗓子。
张玉凉果断认错:“对对,是我的错,那我错哪儿了?”
这种时候,辩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老实承认就完事儿了。
“咪呜!”你凶我!
“我……我凶你?”张玉凉只觉得一口天大的锅当头盖下,躲都没法儿躲,“我哪里舍得凶你……”
是啊,他哪里舍得凶团团,那是他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宝贝。
可他凶了另一个人。
张玉凉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不自觉下移,落在程澹颈间的银铃铛上。
与先前那少年戴着的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程澹还未察觉他的怔愣,听他承认了,继续喵,边喵边伸出一只隐隐作痛的前爪,眼中满是控诉之意。
张玉凉的视线又移到他毛茸茸的前爪上,看的虽是猫爪,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少年宛如虚幻的双手。
程澹等着他帮自己揉爪子,却发现他望着自己的前爪怔怔出神,脸上还隐隐流露出几分惊异,仿佛看到什么奇怪的事物。
于是,程澹刚灭下去一点的火气再度涌上,猛地缩回爪子,“噌噌”蹿到离张玉凉最远的地方,尾巴一卷,脑袋往爪子里一扎,将自己蜷成了一只小炭球。
我,程澹,就算是从马车上跳下去,失去再世为人的机会,也绝对不会理张玉凉了!
张玉凉回过神来,便发现他家团团彻底不理他了。
哦豁。
完蛋。
盈风办完事心满意足地回到马车上时,就见程澹蜷在角落里,而自家处变不惊的兄长隔着数丈距离百般诱哄却无济于事。
偶偶尔他想靠近一些,程澹甩甩尾巴,便把他吓得又退回原位。那副无计可施的苦笑模样,令盈风一见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兄长做了什么,竟惹团团这么生气?”盈风轻轻松松坐到程澹身边,将赌气不理人的他放到腿上,一下下温柔地顺毛。
程澹不许张玉凉靠近,对盈风却不抗拒。
张玉凉羡慕地轻叹道:“唉,我刚刚……凶了团团一句。”
“兄长?凶团团?”盈风惊讶地瞪大眼,“红藕只说了一句团团的坏话兄长便将人赶走,你竟然会凶团团?”
张玉凉张口欲辩解,想了想又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团团就是刚才那个少年,是小道士口中的奇缘,他希望只有自己知道此事。
“是我太着急了。”无奈摇头,张玉凉的目光再次飘到还在生气的程澹身上,“团团……”
程澹撇开头。
张玉凉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盈风。
盈风掩唇轻笑,摸了程澹一把,而后伸手拉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碟煎成金黄色的小鱼干递给自家兄长。
张玉凉心领神会地接过,捏起一根送到程澹鼻下,柔声哄道:“团团,来,吃一口。”
程澹硬气地正要拍掉他的手,一股浓郁的鲜香忽然涌入鼻腔。那香味无比诱人,令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张嘴——
啊呜!
好吃!
程澹猛地睁开眼,三瓣猫嘴像松鼠啃栗子似的啃啃啃,很快一根小鱼干就啃得只剩个尾巴了。
恰到好处的调味,紧实劲道的鱼肉,味道甩开他平时吃的鱼肉粥十八条街。一条吃下去,他幸福地眯起眼,连自己被张玉凉抱了回去都没发现。
趴在张玉凉腿上,程澹一爪按着张玉凉的手,一爪踩着小鱼干,专心致志地啃个不停。
见状,张玉凉向盈风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一碟小鱼干吃完,程澹的气也消了大半,作势跳回盈风怀抱无果也不强求,舒舒服服地窝在张玉凉腿上,两条前爪伸直,示意他给自己揉爪子。
张玉凉运内力于指尖帮他揉了两下,心中满是歉疚:“还疼不疼?”
他知道程澹的爪子之所以会疼,多半是因为之前被自己扣住肩膀时留下的。他捧在心尖上疼爱的小猫被他自己伤着了,他怎能不心疼。
丝丝缕缕的暖意从张玉凉的指尖注入程澹爪子上酸疼的地方,不一会儿,便将本就退了几分的疼痛消融得无影无踪。
程澹摇摇尾巴尖,喉间不自觉溢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舒服得都快睡着了,自然也就没空再生张玉凉的气。
不过,条件还是要讲的。
撑开耷拉的眼皮,程澹看了一眼不远处装小鱼干的玉碟,又仰头去看张玉凉。猫瞳圆滚滚亮晶晶,带着点傲娇的理直气壮,几乎等同于直接对张玉凉说:铲屎的,我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小鱼干。
张玉凉笑弯了眼,低头想亲亲他的耳朵,却被他一扭身躲过,顺带补一个大白眼。
真可爱啊……
张玉凉将团团的表现套在刚才见到的少年身上,只觉得心头像多了一座涌动着岩浆的火山,烧得胸腔滚烫,血液沸腾。
他也不知怎么,或许是得了那神秘小道士的提前预示,又或许是他对程澹的喜爱已远远超出正常范畴,对于程澹可能会变成人这件事,他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
原来团团不是普通的猫,不是只能以猫的身份陪伴他。
张玉凉笑容加深,将小黑猫捧到面前,伸指点点唇角:“亲我一下,就给你买小鱼干。”
程澹和盈风不约而同地瞪起他们的大眼睛。
这是他/她那个温文尔雅一本正经的铲屎官/兄长吗?
“喵!”臭不要脸!
程澹嫌弃地扭头。
然后,别别扭扭委委屈屈地凑上前,吧唧亲了他一下。
亲完,程澹抬起爪子捂脸,转身不理他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铲屎官,太过分了,小鱼干也不给我QAQ
老天爸爸让我再变一次人吧,我要打他TAT
张玉凉眉开眼笑,吩咐下人去买小鱼干,又问自家目瞪口呆的妹子借了一碟喂程澹,哄了许久才哄得程澹彻底消气。
盈风:“……”
我家兄长疯了。
张玉凉对盈风看蛇精病的眼神视若无睹,一边给打瞌睡的程澹顺毛,一边回忆那惊鸿一瞥的玄衣少年。
姿容隽丽,飘渺绝艳。
怦然心动。
……
回到府中,张玉凉差人送盈风回院,自己则抱着睡得打起小呼噜的程澹慢悠悠往踏红轩走。
今日天气晴朗,一碧如洗的天空衬着银装素裹的庭院,有一种广阔深远的美感。
张玉凉行过中庭,转入掩映于林荫间的小径,踏着满地霜色缓缓走向尽头的湖泊。踏红轩就建在湖上,是张府景色最优美,也最僻静之处。
一路走来,景致愈发秀美,却静得出奇,连个洒扫的下人都看不到。张玉凉也早已习惯了沿途的安静,十数年如一日的寂寞已然按照他父亲的预想,磨平了他性子中的棱角。
也把他磨得没了人气。
如果说,踏红轩是张方为张玉凉打造的纯金牢笼,程澹就是让张玉凉挣脱牢笼的勇气和力量。
程澹的出现,令他找回自己缺失的一些东西,比如……人情味。
红藕那日多的那句嘴,若非有程澹在场,可不仅仅是被赶出踏红轩这么简单。以张玉凉的手段,即使不动用自己的特权,也足以让红藕痛不欲生。
张玉凉生平最恨多嘴多舌之人,因为他的亲生母亲就死于如今他名义上的母亲在张方面前多的一句嘴。
“团团……”
捧起呼呼大睡的程澹,张玉凉轻轻戳了一下他鼓起的小肚皮,笑容温柔。一转眼,他突然看到湖边站着一位低眉顺眼的老婢,虽然笑意犹在,却冷冷清清,好似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儒雅而淡漠的张家天骄。
这老婢唤李氏,是张家主母张顾氏,也即张玉凉名义上的母亲最倚重的人。
恐怕是因红藕之事而来。
红藕自然引不起高高在上的主母的注意,但张玉凉赶走红藕,就是在下她的面子,她不能不过问。
远远的看到张玉凉,李氏径自迎上前来,替主子传话:“公子,夫人请您到会香榭一趟。”
会香榭?
张玉凉微微皱眉。他猜到了张顾氏的目的,却想不明白张顾氏为何让他去会香榭,因为会香榭是他六妹妹盈倾的住所。
他这位六妹妹曾犯下过与人私奔的过错,与她私奔那人还是前太子的幕僚,在府中极其不受待见。又因她的生母生前与张顾氏有过龃龉,张顾氏一直不喜欢她,故而她的日子可谓是十分难过。
今日张顾氏让他去会香榭,莫非想利用盈倾敲打他?
思及至此,张玉凉正想寻个借口回绝,程澹却忽然醒了过来,扒着他的衣服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咪……”
李氏见状,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夫人请公子过去,与公子养的这只小猫也有关系。夫人说了,公子年纪小,还是贪玩得时候,养只猫算不得什么,但春试将近,公子须把精力都放在读书上,这猫,还是扔了吧。”
张玉凉定定看着李氏,笑容渐渐消失。
腰侧的佩剑似乎察觉到他心底的杀机,释放出了一丝凌厉的剑意。
李氏当即冒出一头冷汗。
“这话是母亲说的?”张玉凉轻声问道,语气越和缓,心里的杀机就越重。
“是。”李氏垂首应道,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
“那就走吧。”张玉凉蹭蹭睡眼惺忪的程澹的耳尖,“去会香榭。”
刚睡醒的程澹一脸迷茫:什么?去哪儿?【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