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云山几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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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乐拉面店铺内的小黑板抬头是“夏季特惠酬宾”,下面拉了一长串的拉面清单,原价数字被打上了大大的叉,旁边用红色粉笔标上了字号夸张的限定价格。金色头发的男孩正趴在这块小黑板前面,鼓起的小脸就差拿笔写上“我好纠结”几个字,红发的女孩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捧着脸颊歪头看他。
“呜——到底选哪个好啦……”鸣人把小黑板上的字瞧了好几个来回,觉得哪个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不禁委委屈屈地扭过头,“小七你说嘛……”
“想想你平时最喜欢吃什么或者最想吃什么就好了呀,没关系的,你放心选嘛~如果碰巧选到了不喜欢吃的口味,和我交换就好啦!”
“诶!那怎么能行的说!”用我不喜欢的东西去换你喜欢的——
“能行的哦,这里的面都很好吃的!唔,虽然我也没全部吃过啦……”七海说着,眼睛一弯,“不过人生要勇于尝试嘛~”
人、人生什么的,好像是很厉害的话呢!觉得脸颊有点发烧的鸣人依照七海所说的“想想平时最喜欢吃什么”,脑海里浮现出速食拉面里的——
“叉烧!”
“诶——”七海向前倾着身体,越过鸣人的肩膀去看小黑板,“好几个叉烧拉面哦?味噌的、叉烧排骨的……”
“哈哈哈哈,叉烧排骨拉面是本月冠军啊,不如试试这个?”手打老板掀开帘子就看见两颗靠在一起的小脑袋,那两双神似的蓝眼睛全都睁得圆圆的盯着前面的小黑板,认真研究的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啊,手打大叔!”“大叔好!”
女孩子弯着眉眼的面庞十分开朗,男孩子却摸着脑袋有点腼腆的模样,手打老板看着鸣人便想起了第一次来他店里的七海,那时的小姑娘也是这样腼腆地对他露出笑容,可爱得让人见之难忘。
左右店里只有这两个小孩,手打老板大手一挥:“想吃什么尽管点好了,今天特别为你们半价!”
“诶——真的可以吗?”七海惊喜地张大了眼睛,见老板点头,湛蓝的眼珠绕了半圈,她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拍,“那我要豪华特制拉面!麻烦加双份的鱼板~”
点完又扭过头:“鸣人呢?”
鸣人看了看七海,看了看手打老板,最后又扭头看了看写着菜单的小黑板。
“那我……我要叉烧排骨拉面!”说完他的目光又在七海和手打老板之间转了转,白净的脸颊憋出一抹浅红,他还是把头低了下去。就在手打老板应声“好嘞”掀开帘子即将进到后厨时,鸣人听到身边女孩清澈的嗓音:“麻烦您加双份的叉烧!”
鸣人刷地抬起头。
“你爱吃叉烧的吧?擅自给你加了一份不要紧吧——”
“不要紧!”
七海问话里的“吧”字音都还没发全鸣人就抢着回答,顿了顿,他小小声地:
“谢谢你……”
七海一愣,又笑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哦!”
不是,不是这个……
鸣人看着那双总让他莫名熟悉的郁蓝眼眸,心里的某个地方鼓鼓涨涨的,堵得他有点难受,却又满足得想哭。
谢谢你出现……
谢谢你……在我身边。
好像两颗心脏系在了同一根线的两端,又好像在对方脸上看见的是自己的双眼。七海不由得沉默一会,忽然伸出双手,两根食指一左一右点在了鸣人的唇边,向上一推——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呀,笑一笑嘛~像这——样!”
唇角被强行推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就像是被施加了什么神奇的忍术,鸣人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哈、哈哈哈……”
“噗哧——”
“嘿嘿嘿嘿嘿!”
拉面就在两个小朋友相对傻笑的时候被端上来了。
“呜——哇!好好吃的说!”才吃进一口鸣人就瞪大了眼睛,他“嘶哈嘶哈”地张大嘴巴抻着脖子把面咽下去,赶紧扭头看向七海,圆圆的蓝眼睛像在放光,“比我吃过最好吃的速食拉面还要好吃——不不,是速食拉面没法比的好吃!”
“是吧?所以以后要少吃速食的东西哦,否则营养不足要不长个子的。”七海弯着眼睛,拿卡卡西的原句来回话时夹起了自己那份叉烧,“木叶还有很多东西很好吃的店家,以后我们一起去吧~”
“好耶——诶诶诶你、你怎么把叉烧夹给我的说!”
“因为你喜欢啊~”
“那、那……那我把鱼板给你!”
“好呀~”
正在后厨接果汁的手打老板听着这两个小孩的对话不觉也笑了出来——真是少见这么投缘的孩子,感情好得像一家人似的。
他一边笑,一边掀开帘子,把两杯果汁放到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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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乐拉面出来时天色尚未黑透,地平线边缘仍有几抹紫红色的霞光残留,街边灯火却已燃起,沿着路途向远方延伸成一片温暖的颜色。街上穿梭着结束一天工作的大人和放了学撒开欢的小孩子们,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正是往日鸣人最不愿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是今天,不知是不是身边多了个人的缘故,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人让他滚开,也没有人捂着嘴窃窃私语。
他偏过头,身旁女孩的侧脸被灯光勾勒成温柔的模样,像是清晨飘落他枕边的朝阳,又像长夜洒在他脸上的月光。
“噗~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呀?”
早就察觉到鸣人目光的女孩终于憋不住笑,扭过脸开口发问。鸣人脸上的血色瞬间就铺到了耳根,他赶忙转开视线,期期艾艾。
“没、没什么——啊!我说啊我说啊,那是个什么店啊?”
这是什么生硬的转移话题的方法啦……七海无奈地嘟了嘟嘴,却从善如流地把目光转开去了,顺着鸣人的指向看过去之后她倒是愣了一下。
“诶——看上去像是红姐姐说的那家丸子店呢。”
“红姐姐?丸子店?”鸣人的头上快要冒出实体化的问号,七海笑起来:“专门卖丸子的店啊~红姐姐是我哥哥的朋友,她以前给我买过几次很好吃的三色丸子,看招牌好像就是这家店的呢!”
顿了顿,她又问:“你喜欢吃三色丸子吗?”
“我、我不知道……”鸣人有点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勺,旋即又咧开嘴,“不过小七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
七海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摇摇头摆出认真的样子:“你喜欢我,那只需要喜欢我就好啦,不用要求自己迁就我喜欢的东西,因为就算你喜欢的东西和我完全不一样,我也还是会喜欢你的!朋友之间需要,嗯……”
她隐约回忆起在四代火影笔记上看到的“只要能够理解他人的……”,双掌轻轻一拍。
“需要互相理解!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都要互相理解,这样才是朋友嘛~”
鸣人歪着头,似懂非懂地眨了眨湛蓝的眼睛。
“——话虽这样说啦,我还是觉得你肯定会喜欢吃三色丸子~尤其是这家店,据说是木叶做三色丸子最好吃的一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七海一边在心里补上一句,一边扶着膝盖半蹲着从帘子下方望向店里。
唔,人稍微有点多的样子。
七海扭头看了看鸣人,想起他涨红着脸憋出“我是个怪物”时的模样,想起他衣服上的污迹和划痕。她拉着鸣人的手走到一边,这里离挂着灯笼的门口很近,鸣人没有发现自己恰好被笼在了门柱的阴影里。
“我请你吃三色丸子吧~”看鸣人愣了一下就想开口的样子,七海连忙继续说下去,“正好我也想确认下是不是这家店,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很快就出来的~你一定要在这里等着我哦!”说完扭头就跑进了丸子店里。
鸣人在她身后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堪堪蹭到了她在夜色里划出热烈弧线的发梢。他放下手,愣愣地看了一会七海身影消失的门口,唇角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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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七海时她正低头按照看板上的标价数铜板,还是被柜台后面的阿姨一声“咦”吸引了注意才发现排到了自己。
七海仰起脸,有点疑惑地眨眨眼。
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女性向七海略带抱歉地笑了笑:“见笑了小朋友,木叶很少看到你这个颜色的头发呢,”像是怕被误会,她又补充一句,“很可爱哟!说起来,你想买点什么?”
七海弯起眉眼,伸长手臂把钱递过去:“谢谢您~我想要两串三色丸子。”
丸子拿到手里之后七海便确定了这就是夕日红说过的“全木叶最好吃的那家店”,她自己是没有吃过木叶所有的三色丸子啦……但她觉得这里的三色丸子从外形到味道再到口感都堪称完美。
鸣人一定会喜欢的!七海这样想着,不觉就小跑起来,她一手拿着一串三色丸子,弯着腰从门口的半暖帘下面钻了出去。
“鸣人,我回——”
带着甜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余音被凉风卷进夜色里。
“……哥哥?”
银发少年应声抬头,细微的灯光覆上他鲜红如血的左眼,绮丽得惊心动魄。
七海的脚步停在原地,她拿着竹签的手不自觉捏紧两分,甚至没注意到手指被硌出了深深的印痕。她将目光从卡卡西的左眼移开,落在正靠着他肩膀沉睡的金发男孩身上。
“他——”
“他……”卡卡西几乎与七海同时开口,声音像是一年都不曾说过话,“或许是累了吧。我送他回去。”
累到睡着了吗?就这样、小小的一会儿里……
七海看着蹲在面前的卡卡西,那低垂的银色睫毛实在太过密实,将那双眼睛遮挡得一丝也不漏。一种熟悉的心慌从胸口上涌,她深深换了几口气,被晚风拂过的皮肤传来一阵战栗。
“哥哥……知道鸣人住在哪里吗?”
“……嗯。”
七海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看起来似乎在忍耐什么。卡卡西没有等来她的“为什么”,只是看见她那双好像燃着万千诉求的蔚蓝眼眸慢慢黯下去,然后转向了鸣人。
卡卡西总有种错觉,好像时间落进那双眼睛里,每一秒都被慢放了一万倍那么长。
他转开目光,心脏像是摔在了刀尖上。他不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是一种直觉、一种预感,还是更让人心痛的——一种猜测。
他所能做的只有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壬”印,下一秒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站在了他身边,弯腰把鸣人抱进了怀里。
七海像是陡然被惊醒,她急急甩下一句“哥哥等一下”,扭头冲进了丸子店里,仅仅一小会又掀开帘子跑了出来。
“哥哥,可以把丸子给鸣人带回去吗?他、他还没有吃过……”
卡卡西望过去,两串丸子全都被装进了纸盒里,举着盒子的七海仰头看着他,那双过于熟悉的蓝色眼睛写满了盼望,就和多年前他的老师要他保护这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时一模一样。
那曾经给了他无限温暖的盼望,如今却像冰凌般刺进他的心脏。
卡卡西看着因为他的沉默而渐渐放低手臂的七海,喉咙仿佛被一双手死死扼住,“不能”这个简单至极的音节怎样都无法发出。
他的影分【KOMOREBI】身伸出手,把装着三色丸子的纸盒从七海手里接了过来。
七海猛地抬起头。
“当然可以。”影分【KOMOREBI】身勉力展开一个微笑。
小小的女孩仰头看着他,他的倒影像是和星空一起沉进了湖底。
那仿佛就要溢出来的湖水闪动了几下,随着七海垂下眼帘的动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谢谢哥哥。”七海绕开卡卡西的本体伸出的手抱住他的脖颈,又说了一次,“谢谢哥哥……”
卡卡西沉默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影分【KOMOREBI】身却再没多看一眼,带着熟睡的鸣人和那盒三色丸子转眼就离开了他们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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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没人愿意靠近那个狐狸小鬼,但看护他的任务却不会有多少人真正心生抵触。不必接近、不必现身、不必被知晓存在,只要保证他不会陷入致命危险或者跑出木叶即可,可以说就没有比这更轻松休闲的任务了。
——坐在树杈上远远看着那个小鬼的两名暗部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们看到一个穿着暗部制式斗篷的银发少年蹲在那个小鬼的面前。
“喂,玉山……”戴着鸟面具的暗部吐出嘴里的草叶,伸手拍了拍树干,“那个不会是我想的那人吧?”
更上层的树桠上跳下一个人:“就是那煞神。”
“他、他跟那个小鬼有关系?!”
“玉山”嗤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似乎是想了想,他又改口,“应该不会……白天你也看到了,那小鬼要真跟这煞神有关系哪至于那样。据说这家伙以前收养了一个妹妹,可能是刚才那个红头发的女孩。”
戴着鸟面具的暗部啧啧称奇:“那女孩也真敢和那小怪物一起玩,真不愧能和这位成了一家人。”
“玉山”没有接话。
鸟面具的暗部没了意思,便也闭上了嘴,没过一会又咋呼起来:“影分【KOMOREBI】身!我——他过来了?!”
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戴着犬类面具的人便已出现在了他面前。
全暗部都知道这个人还没有成年,但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却没人能想起这一点。他的身材已然修长且挺拔,被面具遮住脸庞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比他那银色的头发还要冷漠。
“前、前辈!”
鸟面具立刻绷直了身体,“玉山”也跟着打了声招呼。
戴着面具的少年换了个姿势,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男孩向前托了托。
鸟面具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只是后退的那只脚还没来得及触到地面就险些僵住——他脊背一阵战栗,感觉自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锁死了。
明明是夏天的夜晚,他的汗毛却全都竖了起来。
四周突然凝滞了。“玉山”上前一步,把金发的男孩从卡卡西手上接过去。
空气再度流动起来。
卡卡西举起手中的纸盒:“放进冰箱。”
鸟面具这次几乎是抢了过去。
“那我们走了,前辈。”
“轻拿轻放。”卡卡西缓慢地、平淡地吐出意有所指的话语,“去吧。”
两个暗部飞快地离开了。
卡卡西等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自己的感知里才抬起眼,看向了西南方。远处的灯光隐约投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一片林叶环绕之间,只显得说不出地清冷。
他深深闭了闭眼,瞬身从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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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老板正忙着揉面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笃笃声,他奇怪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和面具的人正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他。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更奇怪了。
“暗部大人?”
他见过穿这种制服的人在他的店里吃面,也听说过木叶“暗部”戴着面具执行任务的传闻,却没想到有一天会看见他们中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一副来公干的模样。
手打老板停下活计,擦了擦手。
“请问您有何贵干?”
“打扰了。”听这声音,来人的年纪倒是很轻,只是隔着一层面具显得有点瓮声瓮气,“您今天晚上招待了两个小孩,对吗?”
“您是说那个红发的女孩和金发的男孩?这么高的?”手打老板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戴面具的年轻人点头:“是他们。希望您当做他们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如果日后那个男孩再来,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向他提起那个女孩。”
手打老板沉默一会,看着他这一身暗部的装束,叹了口气:“请问,这是村子方面的命令吗?”
“……是。”
“可如果那男孩自己问起——”
手打老板的话被年轻人打断:“他不会问起。”
这句话说得很急促,却又如此斩钉截铁,手打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告辞。”年轻人点了点头,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手打老板再次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半壶草莓汁——那是他女儿最喜欢的饮料,今天他还给那两个孩子每人免费送了一杯。
看那个年轻人的样子,这是一个即使问了“为什么”也得不到回答的事情。
只是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这两个孩子很可怜。
真的……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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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倒牛奶的卡卡西手指忽然一紧,乳白色液体因为这细小的抖动在半空中晃了晃,顺着玻璃杯的外壁流到桌面上。
他放下奶锅,拿起一旁挂着的绢布擦了擦。
“是影分【KOMOREBI】身回来了么,哥哥?”一直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七海终于说出了离开丸子店后的第一句话,卡卡西停下手,向她看过去。
“是。”
“鸣人他……到家了吗?”七海问完,却感觉问的是废话,便又自己接了一句“到了”。
卡卡西只好沉默。
屋子里再没其他声音,沉闷得让人煎熬,卡卡西看着那散乱垂在桌面上的红色发丝,觉得连窗外的每一声虫鸣都像是在指责他。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这个小姑娘沉默愈久,他就越是害怕去开口。
他该说什么?他能说的一切都只会将现实变得更加残忍。
可如果他不说话……他想起他曾试图去向七海隐瞒她是被收养的事实的结果,拖沓无法解决问题,只会留下伤害和裂痕。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没法像老师一样开导她,也没法像师母那样安慰她。
他甚至连如何去提起这个问题都不知道——
“哥哥……为什么会知道鸣人住在哪里呢?”
女孩的声音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扯出来,卡卡西看向她,她坐得笔直笔直,是努力鼓起勇气的样子。
她在努力打破今晚陡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屏障,不让这个屏障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
意识到这一点,卡卡西只觉得从喉咙传来的隐痛更清晰了。
他蹲在七海面前,微微抬起脸,和她四目相对。
“鸣人……鸣人有点特殊,暗部很多人都知道他住在哪里。”可他能说的仍然有限,他只能搜肠刮肚地——
“因为他是怪物吗?”
女孩的声音仍然软糯,带着糖丝一样的甜蜜,却像惊雷一样骤然劈落卡卡西的头顶,他浑身发冷,心头却像火烧,愤怒和心痛紧紧缠缚着在他体内四处冲撞,脱口而出的话甚至像是斥责——
“你怎么能这么想!”
你不能——全世界只有你,七海,只有你最不该——
但他所有的情绪和思绪都在他抬起头时被那双形状温柔的眼睛熄灭了。那双眼睛是这样清澈,这样……悲伤。
她没有。
卡卡西忽然明白过来,她没有,她不会。她永远不会这样看待鸣人。
她永远不会这样看待任何人。
“是鸣人告诉我,大家都说他是怪物。”七海看着卡卡西,多希望能在哥哥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可他明明和我一样是个小孩子,他明明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他怎么可能是怪物呢?”
“他不是怪物,他当然不是怪物……”他是老师的孩子啊。
和你一样……是老师的孩子啊。
“那哥哥为什么要催眠他呢?”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呢?
为什么……都不能给我一个说“明天见”的机会呢?
卡卡西陡然抬头,那双和水门老师如出一辙的眼睛就那样柔和而坚确地注视着他。
——他们比我想象得还要相像。卡卡西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可即便明白了,每一个字仍然比预料中更难从喉咙里挖出来:“七海,你以后……以后不能再去见鸣人了,不能……再和鸣人接触了。”
没有难以置信,没有意外的表情,七海只是用力抿着唇,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卡卡西垂下头,视线中他握得死紧的指节就快失去颜色,卡卡西却觉得自己的话语比它们更加苍白:“对不起,七海……具体的事情我不能讲,但……是为了鸣人的安全。”
为了,鸣人的,安全。
这并不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暗中看着她的暗部以乌黑那句“你很特殊”为背景音在脑海中浮现,七海的睫毛颤了颤,心里铺天盖地涌来的全都是滞痛。
“是我不好吗?”
是我的身上有什么缘故会伤害到鸣人,所以才不能靠近他吗?那我、我还会伤害到其他人吗?我会——
“不是!”那样的问话简直是一把刻着凹槽的刀子,捅进心脏里一瞬间便鲜血淋漓,卡卡西骤然伸出手,将七海紧紧抱进怀里。
脑海里奔涌的猜测被那把她最熟悉、最依恋的嗓音蓦然挥散,下一秒她便被这世上最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
她的哥哥抱着她,低沉的声音拂过耳边。
“当然不是……是我不好。”
她的悲伤被这把声音赶走了。
可是……现在这份想哭的心情又是因为什么呢?
七海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卡卡西的后背。
怎么会是哥哥不好呢?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呢?哥哥为什么总是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可是……不是哥哥不好,不是我不好,也不是鸣人不好——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然而贴在她肩上的指尖是那么冰冷,抱紧她的臂弯还在微微震颤,七海不敢再问,她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哥哥,在他们分开之前,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夏季的晨光来得很早。
鸣人被树梢叽叽喳喳的鸟儿吵醒,他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感觉自己浑身轻快得很,好像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好的好觉。
——好像还做了个好梦。
梦到了什么来着……
还没来得及思考,“咕——”的一声响亮地从他肚子里钻出来,鸣人立刻翻身跳下床,光着脚“咚咚咚”地冲向冰箱。
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填饱肚子才最要紧!
他刷地拉开冰箱门,上层眼生的纸盒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他奇怪地把盒子拿出来,打开——
“哇——!是三色丸子!我想吃这个好久了!”他惊喜地捧着盒子“咚咚咚”地跑回桌子旁,坐下之后却又有点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可我是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不记得了的说……”
他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无果,干脆一拍手:“算了,管它呢!”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龇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开——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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