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它们忽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也不用觉得奇怪。
这句话应皇天也不过才说完。
观言定住不动,与树丛里那双眼睛直直对视,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这句话来。
那双眼睛与他一般高,由于被树丛挡得一干二净,因而完全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何模样,在坑洞里的时候,观言曾以为那是人,但经过方才一番讨论和分析,观言觉得应该是他要找的“颙颙之神”可能性更大一些。
“……应公子,真的是它们吗?”观言出声轻言道。
应皇天踱上一步,树丛里那眼珠子滴溜一转,瞄上了他。
观言见状,不由上前一步,树丛后之物灵敏地倒退一步,继而有一样东西被它从树丛里被抛了出来,但却是抛向了应皇天的。
“这是……”观言闻到了一股带有芬芳气味的好闻又清香的味道,他看着应皇天手中之物,不由地道,“这似乎是玉露,补血补气药用之物……它们为何要把此物交给应公子?对了,应公子,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你的手腕到底怎么了?”
“还不是被它们给抓的。”应皇天强行嫁祸,丝毫不觉得愧疚,使得对面的树丛里发出了小声的抗议,就见树叶扑簌簌飘落了下来,一时间树丛后那张似人的脸若隐若现,然而观言回过头时,动静就已经停止了。
“它让我们不要前往坑洞。”应皇天忽地道,顺便转移了话题。
观言一愣问,“为什么?”
“你也说了,一入坑洞就遇袭,必然存在某种缘故,便是这个原因。”应皇天道。
“原来是这样……”观言又问,“那到底是什么缘故,它们愿意告诉我们吗?”
应皇天道,“它说没问题。”
观言眼睛一亮,随后想到风公子,再问,“那风公子的下落呢?它们知道吗?”
应皇天看向树丛后那双眼睛,随后道,“它们并不关心风公子的下落。”说着,他又补充一句,“不过,这里除了我们以外,并不存在第三个人。”
观言愣了愣问,“难道风公子已经离开了?”
应皇天并不回答,只是收下玉露,然后对观言道,“它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就能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缘由,但若你要去的话,要答应它们一个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观言问。
“不能透露此地方位。”应皇天道,“所以要蒙上你的眼睛。”
“嗯,好,没问题。”观言答地既快速又干脆,根本没想为什么只蒙上他一个人的眼睛,应皇天注视他半晌,道,“别管它说什么,我们只需把闭上眼睛就好。”
“嗯,知道了。”观言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睛,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别放开,站稳了。”
观言应声后,奇妙的感觉随之而来。
他听见风的声音,翅膀扇动的声音,再之后,便是些微的水声。
一开始,风大到他仅是站着都有些吃力,虽说脚底仍有什么支撑着,但观言却觉得应是早离开了地面,颤巍巍的,多亏有那只手扶着,但总觉得这股力量连同滚烫的温度一起传了过来,观言立刻联想到方才的玉露,不禁开口道,“应公子,你的身体……”声音在风中变得极为模糊,连观言自己都听不清楚,只好暂时作罢。
过了好一阵,风声才逐渐变小,风也慢慢平静下来,但鼻尖却立刻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耳边及时传来了应皇天的声音,“往前踏一步。”
观言依言,随后应皇天便放开了手,就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远去,就听他又道,“已经到了。”
观言睁开眼睛,黑色蓦然涌入视线,他不禁一愣,然后仔细看去,随即便是愕然。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座小山丘之上,居高临下的,但若非如此,恐怕根本没有落脚之处,只因山丘下竟是一大片漫无边际早已发黑且在慢慢干涸的湖泊,湖泊里几乎都是肉眼能见的泛着凄白色的骸骨,也不知是人还是其他什么,死寂围绕着整片可怕的湖泊,这时,远处传来了观言从未听过的声音——
“喁——喁——”
这正是他找寻了多日的声音。
“是它们……颙颙之神……”观言抬起头来,天空湛蓝,却什么也看不见。
“应公子?”
一旁的应皇天默不作声,注视湖泊的眼神沉静极了,让人压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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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直到回转重楼,整整七天的路程里,应皇天都没有再针对先前的所见说过一句话。
见自家公子是跟观言一起回来的,香兰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总算松了一口气,虽说应皇天回来后一声不响地就上楼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这让楼下的二人只有面面相觑的份,香兰最终忍不住问观言,“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因所见所闻皆不能透露,观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个人在生闷气吧。”
香兰问,“为何观公子会和公子在一起?”
观言反而一愣问,“不是应公子回来后香兰告诉了他我来此找过他的事,他才会再出来找我的吗?”
“啊?”香兰险些露出马脚,立刻故作吃惊,且抱怨了一句道,“公子原来是去找观公子了,他可是什么都没跟我说。”
“也是。”观言并不意外,应皇天本就是如此。
“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香兰又问,因她没见到小黑,才有此一问。
“我租了一辆马车。”观言道,“应公子似是有些热寒之症,一路上我已经熬过药了,不过好像还没有完全康复,香兰你要多注意一些。”
“啊……好。”香兰演戏自然要演全套,她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道。
“那就拜托你了,我还要回去禀报这次的事。”观言道。
“放心吧。”香兰道。
观言往楼上看了一眼,仍是有些在意,但也没办法,只好先行离开。
香兰目送观言的身影离去,便急忙端了茶水送上去,书房的门紧闭,香兰敲了两下后,便听到应皇天的声音传来,“进来。”
香兰打开门,书房里原来早有客人,那人不是别人,却是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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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颙之神果真存在?”偌大的殿堂里,烛光只亮了一头,照亮了楚王英伟的脸庞,除此之外,一切皆在黑暗之中,因是临时接见,没必要大费周章,因此楚王身边只跟了一名侍从,他垂首立在楚王身后,烛火压根照不到他,从观言的角度看过去,几乎成了一道暗影。
神仕直接听命于楚王,观言一回宫自然要跟他禀报此事。
“嗯。”观言答。
“所以你见到了?”楚王问。
观言摇头,“回陛下,下官不曾见到,只听到声音。”
“哦。”楚王靠在王座上托着腮,又道,“但据闻你是同天儿一起回来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见到颙颙之神了吗?”
“这……下官不知。”观言道。
“你既然说颙颙之神并非恶之神,那么从前那附近村落里常有人失踪的事,又怎么解释?”楚王又问。
“回陛下,此事下官还会再加详查,但下官可以保证,颙颙之神跟村人失踪之事无关。”观言道。
“唔……若是如此,你也不必查了。”楚王忽地道。
观言一愣,抬起头看了一眼楚王。
“你是神仕,只需负责神鬼之踪,无需管这些世俗之事,你要自己学会辨别,知道了吗?”
“啊……是,下官疏忽了。”观言立刻道。
“好了,你下去吧。”楚王这时挥手道。
“是。”观言依言躬身退下。
当他的脚步声最终消失,楚王才又开口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下官知晓。”黑暗之中,传来的竟是女子的声音,听来既清脆又悦耳,她答后,便稍稍上前一步。
于是便见到一张极为美丽动人的脸庞,尽管是侍从的装扮,却反而更能衬托她的天生丽质。
“那一切就交给你了,梦霞。”楚王道。
“是。”烛火此时映照进梦霞的眼里,动人非常,却也闪烁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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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巫氏一族真的在那里生活过,现在看来也是可信的。”小楼的书房里,扶风听完应皇天的话,道,“但这么一来,他们在做的事就令人相当疑惑和意外了。”
那黑色湖泊,还有如此多的骸骨,自然跟坑洞里的囚笼有关,想必在令丘山的山谷里,也曾一直发生着如同鄂王城底那样残酷的事,可这是否跟巫氏相关,仅凭虞琊之言,自是不能全信,因而扶风纵然如此说着,语气却仍是带有怀疑。
“另一个余犽呢?”应皇天问。
“他已经在我的掌握。”扶风道。
“很好,继续盯着他,且不论他的名字古怪,出现在令丘山附近,说明跟虞琊脱不了关系。”应皇天道。
“应公子为何能如此肯定?”扶风问。
“人面枭为了某个理由,绝不能让人进入坑底,若有,就会像你和观言那样,被叫声袭击,昏迷后被带出坑洞,仅此而已,可那人却被抓上了山巅。”应皇天道,“不过另一方面,却能看出,人面枭曾经也抓过不少人。”
“应公子是说,它们跟湖泊里的骸骨也有关?”
“嗯。”
“扶风不明白。”
“刚才说到某个理由,显然湖泊是山谷中植物的水源所在,因而湖泊本身早已剧毒无比,人面枭不愿让人们接近那里,实则保护着人们的安全,所以在观言眼中看来,它们是善类。”应皇天话音一转,道,“但实际上,这代表从前山谷里居住的人应该同人面枭关系匪浅,而它们也会抓人,又表明了它们其实听令于山谷中的居民,至于为何它们愿意听令于人,背后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原来如此,那便是从另一个角度再次证明了山谷中的居民就是罪魁祸首,是他们一直在做残酷的事,而从好久以前开始附近村落里就一直有人失踪的事,便也是跟他们相关了。”扶风说着又道,“不过为何那个人的名字如此奇怪,竟跟虞琊的叫法一样?而且,那值得相信吗?是他的本名吗?”
“你对观言自称‘风公子’的时候,有过犹豫吗?”应皇天不答反问。
“没有,若犹豫的话恐怕就会被观公子看出来了。”扶风不知应皇天这一问是何意,仍是回答道。
“但那人却犹豫了。”应皇天道。
扶风一愣,仔细一想,不禁道,“应公子的意思是,他犹豫反而是因为不小心说出了真名?”
“嗯。也因我问得突然。”
扶风细细一想,道,“原来如此,其实在观公子问我之前,我已经想定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名,所以才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其实跟‘虞琊’的叫法一样本就已是另外一种反证了。”
闻言扶风恍然大悟道,“对哦,若是假名,根本不用跟‘虞琊’相同才是。”
“这其实无关紧要,我们本来也不能确定那个‘虞琊’到底是不是真的‘虞琊’,不是吗?”
“也是,本来一切都还在进展中,还需要花费耐心继续追查。”扶风道。
应皇天没接话,他似是兀自在思考什么,这时扶风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不禁问,“对了,观公子并未告诉我究竟是谁派他到令丘山的,应公子知道吗?”
“嗯。”应皇天点头。
“所以,应公子也知道观公子不方便透露给我的理由?”
“知道。”
“应公子知道就好。”扶风放心地一点头,随后道,“既然事情已暂告一段落,那我先回鄂王城禀报了。”
“去吧。”应皇天道。
扶风起身告辞,他离开书房没多久,应皇天也缓缓踱步下楼,看见楼下香兰,便道,“香兰,替我准备正装,明日要用。”
“咦?公子是要用来做什么?”香兰好奇地问,只因除了极为隆重的场合之外,应皇天一般只穿便服,甚至也从不曾由他自己提过“正装”二字,都是香兰提前知道后准备好的。
“自然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香兰想了想,忽地惊讶地看着应皇天道,“不是吧!公子难道是要正装去赴约?”
“怎么?有何不妥?”
“这、这、这……”香兰一脸地目瞪口呆,“公子不会是对那能占梦的女子产生了兴趣吧?还是为了观公子?”但若是为了观公子,根本不需要正装出席才是啊,明明便服应付一下便能了事的……
“产生兴趣又有何妨?”
香兰简直傻眼,应皇天则转去浴池,香兰呆呆地跟在他身后,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门“砰”的一下被拉上,香兰才猛地站住。
不行,她得去调查一下,那“占梦”到底是哪里有了让自家公子产生兴趣的念头……
嗯!说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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