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师的药果然有用,沈凤璋连着服了三天, 便已觉得身体大好。
她此次来义安郡为的就是处理疫病之事, 在觉察出牛医师的药方有效之后, 他当即派人按方子抓药, 给所有病人施药。
义安县从满城死寂, 人人等死,到因为有了希望而恢复兴兴向荣,只花了两天功夫排在药棚前领药的百姓们, 尽管还十分虚弱, 精神却非常好。
找出应对方法之后,沈凤璋又在义安县逗留了大半个月。一直到将百姓安置、死者安葬等后续事情处理好之后,她才决定离开。
义安县城外, 来给沈凤璋送行的百姓黑压压一片。有些人身体还虚着, 却也由左邻右舍搀扶着颤颤巍巍来到城门外替沈凤璋送行。
望着站在马车前头, 姿容俊秀的年轻郎君, 这些百姓不由的热泪盈眶, 声音哽咽,喉咙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
“沈大人,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沈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小民这辈子都不敢忘小民一定时刻为您点长命香”“沈大人,您一路保重啊”
这些远离建康的百姓并不知晓沈凤璋先前残暴狠辣的凶名,他们只知道这回若不是这位来自京城的大官,带着药材和医师不怕死的来义安郡,他们哪里会有活命的机会
站在马车前的沈凤璋, 凝眸望着这些百姓,听着他们各式各样的感激,心中微微有些感慨。她步入官场的初衷只不过是想借此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一些,不要被人鱼肉而已。
哪怕是这回来义安,固然有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有原著做外挂,可能比其他人更有解决疫病的思路,然而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系统的任务。
没错,沈凤璋刚离开建康,便接到系统发布的任务,要求她前往义安郡帮助男主。
然而此刻看到这些百姓真挚的眼眸,听到他们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感激,沈凤璋在生出几分喜悦之余,又有些羞愧。
尽管这次来义安郡出了些状况,不仅染上了疫病,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看到这些恢复健康的百姓,沈凤璋一时又觉得自己这次来得很值。
沈隽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沈凤璋的侧颜,将她几多变化的神情收入眼中,眼眸深处掩映着几分喜爱之情。
曾经被他紧紧克制住的情绪,在知晓沈凤璋的真实性别后,仿佛如洪水泄了闸一般倾泻而出。如今的他,只要一想到沈凤璋曾经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想到她对自己那么深厚的感情,就觉得沈凤璋哪里都好,是那么惹人爱怜。
“走吧,时间不早了。冬天天黑的早,待会儿天色昏暗,你们行路不方便。”
望了望天色,沈隽朝沈凤璋好意提醒道。
沈凤璋转过头,冷淡又不屑轻蔑地瞥了沈隽一眼,无视他独自上了马车。
被留在身后的沈隽无奈地笑了笑,苍灰色的眸子如同温柔的潭水。阿璋还不知道他早就已经知晓她对自己情根深重,还在故意摆出这么一副模样来掩饰她真正的感情。
收起心中的想法,沈隽朝身后的部下们看了一眼,带领着部下跟上沈凤璋的马车,护送沈凤璋以及其他医师们离开义安县。
跟在后边的士兵们骑在马上,望着前方的队伍,忍不住低声聊了起来。
“我以前听说将军跟沈大人关系不好。现在看来,果然是谣言。将军事务繁忙,竟还主动提出护送沈大人离开义安郡,将军对沈大人真是太好了。”
跟在一旁的谢勇听到这些话,面上不显,心中却尤为愤懑不满。好真的好谢皇后和老主人若是知晓自家后嗣的所作所为,恐怕都要被气活过来。
果然是留着一半赵家人的血和赵家人一样不成体统上不了台面。
自从发现沈隽对沈凤璋有异样感情后,谢勇又暗地里偷偷查了查沈隽其他情况。哪怕谢勇如今已经由暗转明,手下的势力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庞大,但他到底是曾经的谢家暗卫领袖。尽管沈隽做的非常隐蔽,但谢勇还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哪怕查到的不多,但在谢勇看来,这些足够证明真正的沈隽并非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光明磊落,有君子之风
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谢勇脸上窜上郁色。
不论是谢皇后还是老主人,都是光风霁月之辈,沈隽哪里担得起谢家后裔这四个字
谢勇望着前方那架马车以及跟在车旁的那人,脸上神情渐渐凝重。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下意识握紧手中缰绳。
沈隽虽然不成器,但到底是谢皇后用性命保下的独子,也是老主人留下的唯一血脉。不过,另一个谢勇眼眸一暗。
沈凤璋与沈隽两人,半点未曾察觉谢勇心中的变化。
此刻的沈凤璋坐在车厢中,听着马车旁极为规律的马蹄声,不知不觉间陷入沉思。沈隽到底想做什么她总觉得自己醒来之后,沈隽的表现就有些古怪。
譬如这次主动要求护送她离开义安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雨滴打在车厢上的密集声音打断沈凤璋的思路。透过门帘,她发现外边又下起了雨。
这段时间,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不仅疫病有了对付的法子,原先阴雨缠绵的反常天气也慢慢恢复正常。天空终于开始放晴。
现在这雨,还是这段时间放晴以来第一次下雨。
这雨来得如此突然,又格外来势汹汹。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小雨转为大雨。
坐在马车中的沈凤璋有马车遮风挡雨。骑在马上的沈隽以及其他部下却一下子被雨淋得个浑身湿透。
“将军找个地方先躲躲雨吧”
“好”义安郡多山,他们此刻正行在山道上。沈隽记得这里不远处便有一座供来往行人歇脚的亭子,他领着部下朝亭子方向奔去。
“郎主,坐稳了。”
车厢外亲自驾车的刘温昌见状,转头朝车厢里的沈凤璋低声叮嘱了一句,也一抖手里的缰绳,加快速度,追上大部队,
沈凤璋只听到刘温昌喊了一声响亮的驾,随后马车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便一下子急促起来。她能感觉到,马车越行越快。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再这样下下去,势必要耽误她回建康了。沈凤璋正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马车在快到一定速度后,并未减速,反而再度快起来。
怎么回事这样的速度似乎有些危险。还不等沈凤璋想问清楚,她就听见车厢外也有人在喊“刘大人,马车太快雨下这么大,这样太危险了”
在听到这样的提醒后,沈凤璋察觉到,马车的速度并未降下来。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马车出问题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见刘温昌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冷静道“郎主两匹马都不受控制了。”
尽管刘温昌声音冷静,然而在沈凤璋看不到的地方,他神情里却显出几分焦灼。这两匹都是精心养护的好马,膘肥体壮,四蹄有力,此刻又像是被人下了药,又像是比下了药更加狂躁,他一时竟然制不住它们。
“吁”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旁伸出,一把抢过刘温昌手中的缰绳。
刘文昌一抬头便见沈隽冷着脸,神情肃穆。
疯狂暴躁的马匹力气极大,强拖着车厢往前,然而在沈隽的拉拽下,这两匹马终于渐渐慢下来。
两匹马发了疯,奔过去的前方是悬崖峭壁。见到两匹马被控制住,刘温昌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如果还制不住两匹马,他就只能一掌劈死这两匹马了,但这么快的速度,劈死马后,骤然停下,很可能会让郎主受伤。
车厢里的沈凤璋虽然神情镇定,稳稳坐着,但在察觉马车速度减慢之后,犹如长枪一般挺拔的坐姿稍微放松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看似缓和下来的马匹忽然间剧烈抽搐了一下,嘶鸣一声,彻底发狂,拖着车厢朝前方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正拉着缰绳的沈隽也未曾料到手下的马会出这样的状况。眼看着发狂的马正拉着马车往悬崖冲,他死死咬着牙,手上紧紧抓住缰绳不放,手背上青筋暴起,显出几分狰狞。
“把沈凤璋叫出来”沈隽一边与发狂的马匹僵持角力,一边冲着刘温昌喊道。
不用沈隽说,坐在车厢里的沈凤璋就已经决定要下车。
很显然这两匹马被人动了手脚。对方想要置他于死地,继续坐在车上,唯有死路一条
暴雨如注,苍灰的雨幕遮天蔽日。
倾盆大雨之中,浑身湿透的青年双腿夹着座下马匹,控制着自己的马跟上马车,双手则紧紧拉着一旁的缰绳,手臂用力到指节发白。而在车厢之中,一道人影晃动,正试图从颠簸不已的车厢里出来。
刚拉开车厢门,车厢外的大雨,便瞬间如鞭子一般抽打在沈凤璋脸上,顿时将她浑身打湿。
马车仍在飞速地往前行驶着。喧嚷的雨声之中,沈凤璋听到沈隽喊了声过来。
沈隽深呼一口气,将所有力气集中在左手上,用左手狠狠拽住缰绳,另一只手则朝沈凤璋伸出去。
同样在马车前的刘温昌见状,急忙帮忙拉住缰绳。他虽然有功夫在身,但车速如此之快,他若是带郎主跳车,更加危险。
虽然平日里沈凤璋一直表现出很嫌弃沈隽,不屑与他来往的模样,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沈凤璋也顾不了那么多。
大雨滂沱之中,身着雀金裘的青年一把脱掉碍事的大衣,毫不犹豫探身去握另一人伸出来的手。
马车急速奔驰,颠簸晃动。
两只手在空中错开了几下后,终于牢牢握在一起
双方同时用力。
身形单薄的青年一下子从马车上落到身材高大挺拔的那名青年马上。
见沈凤璋脱离马车,沈隽心中一舒,手上松了一松。
失了钳制的马车瞬间朝悬崖奔驰而去。沈凤璋坐在沈隽马上,只隔了数秒便听见一声响亮的,坠入崖底的轰隆声。
那声音是如此之响,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在沈凤璋耳边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不对。不是回荡
沈凤璋忽然反应过来,她耳边轰隆的响声并非是刚刚那一声巨响,而是真的是山在轰隆作响
她猛然抬头,便见山顶上一道黄褐色的洪流裹挟着巨大的山石,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浩浩荡荡从山上冲下来。
是泥石流
义安郡本就多山,最近又反常的大雨不断,早就已经山石松动。这回这么大的雨一下,竟然彻底引发了泥石流
“往高处跑”
沈凤璋当机立断喊道
然而方才为了制服那两匹疯马,她和沈隽、刘温昌已经不知不觉间行到山谷之中,正巧处于泥石冲下来之处。
尽管沈隽在发现洪流的第一时间便已迅速操控马匹往上跑,但还是慢了一步。
“小心”
裹挟着巨大山石的泥石洪流铺天盖地涌来,最后一刻,沈隽只来得及用力抓住沈凤璋的手,下意识将她往怀中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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