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薛抱着江亦言,侧身撞开房间的门,然后走了进去,将江亦言放在床上,阿薛轻轻喘了几口气,微热的目光落在江亦言的脸上。
不知怎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阿薛却觉得这人的面貌有些熟悉,方才在归灵阵前只是匆匆一瞥,如今仔细看来真的有几分熟悉感,族长说神使名唤江亦言,三个字在阿薛喉间滚了滚,她鬼使神差般伸手摸上江亦言的脸颊,却在触及的一瞬间猛然回神。
我这是在干什么?
阿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复抬头看向床上的江亦言,目光有些疑惑,她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心生亲近,大概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十分无害吧。
阿薛伸手将江亦言额前的发理好,然后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
好重,手怎么抬不起来,眼皮也好重,江亦言费力睁开眼,就见一片灰影在眼前晃动,她脑子晕晕乎乎的,下意识以为这是陆雪琪,她想说话,但张嘴都费力,她是做什么了,这么累?好像是……江亦言一时想不起自己干了什么,她想抬手结果刚抬到一半就没力气了,此时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触感有些凉。
阿薛皱着眉,握着江亦言的手,见对方迷迷糊糊半睁着眼,便轻声喊了一句,“神使?”
因着她嗓子本就不好,声音又小又沙哑,江亦言根本没听到,她脑袋朝阿薛的方向一偏,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阿薛伸手摸了摸江亦言的额头,没有高温,脉搏也正常,应当是无事,她将江亦言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把被子掖掖,确认江亦言不会凉到,这才转身拿起木桶去后院接水去了。
不过阿薛刚走出房门,便见刘姑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一边走一边朝阿薛招手,特有的大嗓门响起来,“阿薛,神使怎么样了?”她没有等沈鸾衣查探完如今的归灵阵,这么些年她也看开了,只能活着的时候开心没有遗憾,就算身上有病活不了多久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活。
阿薛站在门口,等刘姑走过来,低声说道:“刚刚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
刘姑看了看她手上的木桶,笑着说道:“这样吧,你先去打水,打回来后烧热,我先去给神使换个衣服,收拾一下身子。”她说着就要朝屋里走。
阿薛一把拉住她,声音沙哑,“刘姑,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不知怎么的,自看到江亦言的第一眼起,阿薛就不想旁人来照顾她。
“哎,你这孩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刘姑一边说着一边摆开阿薛的手,“刘姑也就现在有时间帮你……”絮叨之后她才发现这姑娘力气大得很,竟没能让她挣开,刘姑抬头看着阿薛,却见阿薛嘴角紧抿,脸上似有为难之色,疑惑地问道:“阿薛,怎么了?”
阿薛终于松开刘姑,说道:“刘姑,你知道的,族长把我带回来,对我有恩,她信任我才将照顾神使的任务交予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刘姑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就是要强。”她认识阿薛几个月了,也知道对方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太硬气,不懂得与他人相处,所以一直孤孤单单的,没人陪伴,刘姑又看了她一眼,妥协道:“那行,你一个人注意点,族长很好说话的,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啊!”
说完刘姑鼓励似的踮起脚拍了拍阿薛的肩膀,以前没发现阿薛这么高,刘姑想如果阿薛的脸蛋再好看点,一定是个大美人!
阿薛看着刘姑转身离开,这才继续走一边去后院打水,这些房屋之间尽是交叉往来的小道,连接着各家各户,越靠近山谷外的树林地势越高,房屋建的也越多,阿薛的这间屋子就在归灵阵左侧向下几间的位置,推开门就是一个小坝院,坝院正前方是主屋,绕过主屋后面就是平日里烧水做饭的厨房,拾归谷中大概十多口井,每家每户都从井中引水至各家,很是方便。
沈鸾衣一踏进归灵阵,目光便被阵中圆柱上微微闪烁着红光的圆环所吸引,那个是萤骨完全嵌入归灵阵的印记,有这个印记在就表明江亦言成功了,萤骨是当年祁族先祖所铸最强悍的魂器,如今魂力充盈,哪像拿回来时那般灰暗的样子,这才是萤骨原本的模样,就和如今的归灵阵一样回到了最好的状态。
沈鸾衣走上台阶,伸手摸了摸圆柱,她的手指在圆柱上的纹路上掠过,它们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跳跃着奇异的波动,是魂力隐没在这些纹路中。
离暮隐在面具后的眼扫过归灵阵四周,祁族先祖善布阵,且半生都花在了改善祁族后人体质上,她曾看过一些关于祁族先祖的轶闻和残余下来的先祖文字,归灵阵是取永生之意,如水流循环,来去归一,生生不息,祁族后人延续了先祖的智慧,所布阵法一直离不开此意。
不过这也是先祖最为聪慧之处,因为魂魄虚弱,祁族后人并能特别好地吸收归灵阵中的魂力,多余的、无法吸收的魂力会经由阵中的纹路再次回到阵中,以供下一次使用。
沈奇跟在沈鸾衣和离暮后面,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阵中的圆柱上,一股充沛的魂力由萤骨处发散至整个归灵阵,他明显感觉体力的魂力因为归灵阵而产生了波动,就好像回到了母体一般肆意,不断冲撞着拓开的魂道,一时间灵台清明,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魂穴都爽快不少,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十分地畅快。
祁族三位长老站在归灵阵门口,皆是面带忐忑朝里望着,直到沈鸾衣一脸喜色走出来,对三人吩咐道:“三位长老,从今日起可逐日安排族人进入归灵阵,小孩、老人先行安排,年轻人居后,辛苦你们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显然极为高兴,而后应下:“是!”
沈奇从离暮身后走出,拍了拍站在最右的龚长老肩膀,笑道:“我祁族终于又有出头之日了!”
龚长老眸中掠过一抹凌厉之色,片刻后又掩去踪迹,他看着沈鸾衣笑了出来,拱手道:“有族长在,实乃祁族之幸!”
站在中间的武长老也对沈鸾衣拱手道:“此次多亏了神使,族长,我们是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沈鸾衣笑了一下。额间的梅花钿都亮了不少,她看了一眼龚长老,而后对武长老说道:“武长老说的是,这件事我会和小暮好生商议的,后面的事,还请武长老、孙长老、龚长老多多上心。”她说着一一看向三位长老,待三人均应下,这才跨步而出,对等候在此处的祁族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请回去准备,从今日起长老们会安排你们依次入阵。”
沈鸾衣话一结束,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神色难掩激动,片刻之后众人齐齐跪倒,合声道:“多谢族长!多谢神使!”
阿薛接好水,先去后院把水倒入大铁锅,盖上锅盖,再把灶台的火烧起来,又确保不会有火星溅出后这才回到主屋中,准备要给江亦言换洗的衣裳。
啾啾!
还没打开主屋的门,阿薛便听见两声清亮的鸟鸣,她轻轻皱眉,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只火红色焰鸟正站在屋子正中央的饭桌上,见有人进来便抬起了头,它的尖喙黢黑,一双滴溜溜的鸟眼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阿薛。
阿薛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轻轻捂着嘴,压抑住到口的惊呼,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气,她小心地看着戟鸟,微微侧过头看向里间睡在床上的江亦言,见对方和自己离开时一样睡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幸好神使没事。
这间屋子的床就像东北大炕一样简单,也没有床罩,所以阿薛一眼就能看清楚江亦言的情况。
阿薛小心地朝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戟鸟,然后慢慢矮下身,朝戟鸟俯身拜了三下,这才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见神鸟,听说这次神使是和神鸟一起进入归灵阵的,阿薛小心对上戟鸟空洞的眼神,神鸟,应该不会对她这个祁族人做什么吧?
戟鸟偏了偏头,没再看阿薛,而是垂下头,双腿一弯,整只鸟蹲坐在桌上,阿薛愣了一下,日光洒下,照在戟鸟身上投射出一大片的黑影,阿薛似有所觉地朝后望了望,发现日光正好,便忍不住想戟鸟是不是在晒太阳?
不过戟鸟没理她,也没对她做什么,阿薛觉得应该是无碍,她这才走到衣柜处,从柜中拿出一整套白色亵衣亵裤、中衣和外衫,然后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江亦言,阿薛的眼睛很好看,目光也有些亮,她很难想像有这样一个人将祁族所有人的希望都扛在了肩上。不动神色又迅若雷电,就像一颗竹,从最开始深埋地底,发芽冒土长成竹笋,最后一节一节拔高,直指天际。
族内人百年来都没做到的事,这个人只用了三年就做到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阿薛想,神使这个人,心地一定很柔软……
估摸着锅里的水已经热了,阿薛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木盆朝屋外走去,也没关门,戟鸟仍将脑袋埋在羽毛中,看样子是睡了过去。
打了一盆热水,拿一块干净的绸布,阿薛掀开江亦言的被子就准备为她擦身,阿薛一边解江亦言的衣服脸一边红了,她还是第一次照顾这样一个姑娘,看起来还没她大,总觉得有些羞涩。
不过江亦言都在归灵阵中待了三年了,身上肯定不舒服,阿薛提了一口气,还是将江亦言的衣服扒了个干净,然后用绸布沾上热水,拧干,小心擦拭起来。
期间江亦言似有所觉,皱了一下眉头,但因太过疲累还是没有醒来,而是任由阿薛动作。
阿薛尽量快地给江亦言擦好身子,她轻舒了一口气,右手在脸上摩挲两下,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待心情完全平定下来后,她端起木盆走出屋外,将脏水倒在了院墙边的小水沟中。
然而阿薛并没有立刻转身回屋,而是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从中指缠到手腕的白布,眼底浮现一抹伤感,她看着那白布良久才转身进屋。【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