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隆隆,大雨倾盆。
亭有八角,四面临水,一圈朱红围栏,将凉亭四周围起。
忽然,一只黑色的猫爪扒住栏杆,自其后缓缓探出一个湿漉漉的猫头。
它纵身一跃,狼狈地蹲坐在栏杆上,一身皮毛湿透,无比复杂地抬起爪子抹了把脸。
陆矶悠哉悠哉地躺在竹榻上,往嘴里又丢了颗葡萄,只当它不存在。
“宿主,”黑猫只好叫他,“这是规定。”
陆矶冷笑:“什么规定?谁的规定?”
黑猫耐心解释:“被选中的人,就自动默认接受系统规定,如果拒绝,将会遭到抹杀。”
“抹杀”两个字特意加重,黑猫语气低沉,隐含威势。
陆矶冷冷挑起唇角,一把拉开了衣襟,冲它摊开手:“你来啊。”
跟他叫板呢?他活了二十多年,最讨厌被威胁,说什么被选中,分明就是个霸王条款,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黑猫看陆矶一副“想抹杀就抹杀随你谁怕谁”的刺儿头模样,脑袋瓜一阵疼,咳嗽两声:“不要这么急着下定论,我们先来看看任务对象。”
陆矶不屑地撇了撇嘴,也懒得合拢衣襟,就这般敞着襟怀看黑猫作妖。
只见它抬爪在空中一划,空气如水波轻荡,渐渐凝实之处,如镜面般映出一个人影来。
“宿主,这就是沈知微,你的任务对象。”
陆矶随意抬眼一瞥,忽然顿住,豁然坐起了身。
镜中人一身白衣,正坐在窗边,握着一卷书垂眸细看,时不时抬手置于唇边撕心裂肺地咳上一阵。
面容苍白,颊上透露出不正常的红晕,怎么看都是个弱不胜衣的病弱美男子。
但即使他头发长了,也换了身衣服,陆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病弱版小白脸,分明就是傅玉笙!
这家伙是和他一起穿来了?
胸中仿佛有火山爆发,陆矶忍不住爆粗,去他奶奶的,老子活着的时候因为他丢了工作,死后穿越还得拿傅玉笙当大爷,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猫丝毫不觉,像卖房子的售楼小哥一样,滔滔不绝,十分热络。
“年前大雍与匈奴交战,领兵的正是他爹老秦国公沈青云,安杜河一役,大雍中伏,全军覆没,老国公战死,沈知微侥幸从死人堆里被挖了出来,却自此落下个体弱的毛病。”
沈家世代为将,皆为忠良,虽然打了败仗,皇帝也奈何不得,而沈知微如今虽是在京中养病,可北疆兵权仍是牢牢握在沈氏手里。
原主便是借此机会接近沈知微,开始屡屡示好,沈知微却渐渐对他情根深种,酿下以后的祸端。
“这都不重要!宿主你看,这个人帅不帅?是不是一表人才?你和他朝夕相处,绝对十分养眼!”
养眼?
陆矶磨了磨牙:“的、确、养、眼。”
“他在哪?”
黑猫闻言,忽然有些犹豫:“按剧情,沈知微如今是该在国公府的……”
但是前些日子,沈知微忽然说府中查出了巫蛊厌胜之事,此乃大忌,皇帝当即震怒,下令彻查。
沈知微找来法师一通作法乱搜,却是无果,只说再住下去却是不安心。
“所以原主就顺势把沈知微接进了府中,沈知微现在,就在王府东院……”
这却是与剧情不太一样了。
陆矶狰狞一笑:“好得很。”
陆矶倏然转身,迎面就撞上阿五,立刻不耐烦道:“让开!”
“王爷?”阿五呆呆地愣了片刻,举着伞追了上去,“王爷打把伞啊,下着雨呢!”
才走两步,陆矶又转过身,一把揪住他:“带路,去东院!”
黑猫追在后头,不住地“喵”个不停,陆矶理都不理。
别人见义勇为穿越之后就是走上人生巅峰,偏偏他还是如此憋屈,还要给傅玉笙当牛做马?
管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是劳什子系统,他不干了!
陆矶埋头疾走,经过一间屋子时,忽然有人惊讶道:“王爷?”
陆矶转过头,只见林伯打着赤膊站在门前,只穿了一条短裤,灰白头发利落束起,拄着一杆长棍望过来,好似是在练武。
雨水顺着林伯健美的胸膛滚落,古铜的肤色彰显着肌肉蕴藏的力量,陆矶忍不住在心里点了个赞。
不愧是老王爷曾经的副将,什么叫真男人,这才是真男人!
热爱健身的陆矶,素来对好身材有着疯魔般的热情,这一热情,没注意视线就过于热烈了些,停留的时间也久了些,再回神时,只见阿五和林伯都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林伯更是已经穿上了衣衫。
陆矶有些懵:“系统,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一旁的黑猫优雅地蹲在阿五伞下,幽幽道:“他们也许怀疑你是断袖,宿主。”
陆矶一怔,片刻后恼羞成怒,怒道:“小爷我明明是直男!”
“喵。”黑猫悠哉悠哉地舔舔爪子,陆矶耳朵边还回荡着自己的怒吼,再转头就见阿五和林伯看他的眼神越发沉痛,像是觉得他不仅摔坏了脑子,连性取向好像都一起摔歪了,顿时抽了抽嘴角。
他就算搞基,也不会找林伯好吧,他都能给他当爹了!再说对着吴老爷子这么一张脸,他下得去手吗?
陆矶胸口憋闷,深呼吸几口,抬脚就往东院走,身后阿五和黑猫你呼我喊地追赶,听得陆矶越发头大。
他现在只想找人干一架!
黑猫仿佛听出了他心中所想,警惕道:“宿主,伤害任务对象会导致任务失败的!你会被抹杀!”
陆矶冷笑,失败就失败,抹杀就抹杀,劳什子的王爷他不想当了,他巴不得早点去投胎!
随着黑猫一声变了调儿的叫声,陆矶气势汹汹迈进了东院。
小院中,一个小厮正端着托盘从卧房出来,见他冷着脸走近,立刻战战兢兢跪倒在地,陆矶停步,冷冷道:“沈知微在里头?”
小厮头磕在地上,颤巍巍道:“沈、沈大人在里面,小的一直遵循王爷吩咐,请的都是醉香楼最好的厨子……”
“在就行。”陆矶说罢,“砰”一脚踢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屋外雨声潺潺,屋内光线昏暗。
男人靠坐在窗边,灯烛早已熄灭,那卷书也搁在一旁,案几上乌沉沉的兽首香炉袅袅冒着烟,他的一身白衣,就是这昏沉中唯一的亮色。
轩窗半开,沈知微本是侧首望着窗外不知何处,闻声转过头来。
视线相对。
好似有什么在脑海轻轻一击,像桃花落在心间,像雨丝飘在脸上,这一瞬间,万般熟悉。
陆矶微微失神,下一刻,忽闻一声轻笑,似清泉击石,带着久咳未愈的喑哑。
“王爷当真洪福齐天,如有神助。”
他隔着雕花轩窗与陆矶对视,藏在阴影里的瞳孔本是明亮温柔的琥珀色,此刻却锋利如刀。
“你竟然没死……”
陆矶回神,方才的异样情绪顿时消散,闻言冷笑一声,大马金刀地往沈知微对面一坐。
“阿五,点灯。”
窗外“咔嚓”一道闪电,阿五抖了抖,小跑着去点上灯,暖黄的光洒在屋中,照得周遭事物纤毫毕现,也让陆矶更加清楚地看清了沈知微的脸。
可不就是傅玉笙么?
他眯起双眼:“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本王说话?”
沈知微“哦”了一声,指尖卷起摊开的书卷,在手指间把玩,垂眸笑道:“王爷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仿佛换了个人……”
他抬眼看来,“王爷之前对下官,可不是这个态度。”
陆矶向后靠在椅子上,挑起一边唇角,迎着他的视线丝毫不退:“忘了告诉你,本王摔这一遭,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是以前,以前的我怎么对你,关如今的我何事?”
装,你就装,傅玉笙啊,没想到你还是个演技派。
沈知微闻言突地一怔,双眼微睁:“你说什么……”
沈知微苍白的脸上起了层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你说你忘了?”
陆矶蹙眉:“是,怎样?”
沈知微忽然放声大笑,又撕心裂肺地猛咳起来,陆矶险些以为他要咳晕过去。
阿五在一旁弱弱道:“王爷,要不要给沈大人倒杯茶水……”
陆矶蹙眉:“倒什么,他自己没有手吗。”瞥他一眼,“你对他倒是挺上心,到底谁是你主子?”
这话说的却是有些重了,阿五立刻跪了下去:“小的绝无二心!实在是,实在是王爷日前,对沈大人……”声音颤颤巍巍,越来越小。
陆矶冷着脸:“对他怎么样?”
阿五立刻住了口。
沈知微止住咳嗽,低低一笑,接话道:“王爷可知,你本最怕骑马,便是一匹驽马,你都是不敢的……”
陆矶在心里默默想,看来原主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骑马有什么可怕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不知道他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手上为什么会有薄茧?
沈知微娓娓道来:“王爷害怕骑马,这次却去了后山,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他扫了一眼陆矶,“为了陪下官我。”
陆矶脸色一僵,吼他:“说这些干什么,早和你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管是陪你还是陪谁,那都是以前!”
他豁然起身,一步步走到沈知微面前。
沈知微方才一阵猛咳,苍白的脸上正红晕一片,加上一身单薄白衣,怎么看怎么弱鸡。
陆矶想到年已不惑却依旧身材健美的林伯,更加嗤之以鼻:“瞧你这样儿,本王一拳头下去,你怕是下半辈子都下不了床。”
他低头打量他一圈,“你站得起来么?”
沈知微微不可察地一顿,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陆矶听得不耐:“站起来,别跟个大姑娘似的,身体不好不会锻炼么,你看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所以说他最讨厌这种小白脸!
沈知微勾了勾唇角:“王爷这是关心下官?”
陆矶额角抽痛:“让你站起来就站起来,别磨叽。”
沈知微恍若未闻,琥珀色的眼瞳盯着他,却是道:“王爷你呢,现如今还害怕骑马么?”
“怕个鬼啊!”陆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本以为定是轻若鸿毛,一拽就起,却不料这一拉,竟然纹丝未动。
陆矶呆了呆,低头看着自己拽着他衣领的手,又用力扯了两下。
沈知微只穿了一身单衣,被陆矶拉扯两下,露出一大片苍白胸膛。
但是借着暖黄光线,陆矶清楚地看到,沈知微居然是,有胸肌的……
手下一动,沈知微忽然站起了身,陆矶眼前一暗,光线顿时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陆矶:“……”
沈知微琥珀色的眸子里是陆矶不懂的情绪,他低低一笑:“殿下,你不是让我站起来?”
他伸开双手,望着陆矶:“我站起来了,殿下想让我怎么做?”
陆矶看着比他高了半头的沈知微,心中一片苦逼。【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