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跟我犟嘴!”陆敬元手拿火柴头,柴头的一端烧得漆黑,还冒着浓烟,应该是顺手从灶里抽了正在燃烧的柴出来。
见势不对,陆培青往外跑去,却被陆敬元拽住了衣领,手里火柴头一下又一下往陆培青身上招呼。
挨了两下之后,陆培青手护住头脸,开始认错,“爹!我错了!再打我就要死了!”
“他爹!咱们就阿青这一个儿子!”孙氏一行尖叫一行试图阻拦,但又不太敢上前。
陆敬元本就脾气暴躁不太受控制,此时气红了眼,谁说什么都不好使。
陆多鱼才三岁,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跟在孙氏身后,哭着叫娘,却无人注意到她。
陆培青满地打滚,院里哭嚎尖叫交杂乱作一锅粥。
“唉……你二叔这脾气……阿荣你离远点。”陆敬山话没说完整,以前他醉酒的时候也挨过陆敬元的打,陆敬元甚至还动手打过他们的老爹。
陆裴荣看了片刻,面无表情走过去,将孙氏身后的陆多鱼抱起来搂在肩头拍了拍,回到门边递给陆敬山,“爹,你看着一下鱼儿。”
陆敬山接过哭得抽抽噎噎的陆多鱼,陆裴荣又回到院中,不顾孙氏惊恐的神色,抓起墙边的锄头上前,用尽全力朝陆敬元挥过去。
陆敬元手中的柴头与锄头碰在一起,猝不及防之下,陆敬元手掌被震得发麻,火柴头脱手飞了出去,人也愣在原地。
“二叔,别打了,照腿打是打不死人的,只会把堂哥打成残废,以后你得养着他一辈子,到时候贴进去的钱可不止现在这一点。”陆裴荣垂在身后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力是相互的,陆敬元手里的火柴头被震飞出去,他的手也被反震得不轻。
陆裴荣面上毫无波澜,不等陆敬元说话,又道:“若二叔非要打,那就照着脑袋打,一劳永逸,省事儿。”
“……”
正准备向陆裴荣道谢的孙氏硬生生哽住,什么叫要打就照脑袋打?什么叫一劳永逸省事儿?
陆敬元伸着发麻的手站在那处,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动作。
刚才气过头都下意识的避开要害处,现在再被陆裴荣如此一说,倒还真打不下去了。
在地上翻滚的陆培青听到陆裴荣那话,本来气不打一处来,但看他爹这个样子,顿时明白过来陆裴荣的用意,看来今天这顿打就挨到这里为止。
陆培青躺在地上向上看去,视线刚好落在陆裴荣身后发抖的手上,刹那感觉心里往下塌了一块。
他看到了,看到阿荣硬碰硬打飞了他爹手里的火柴头。
方才他爹打他,他只是高声哭喊,其实没有流什么眼泪,此刻却莫名一股热流从心里直直蔓延到头上,让他眼眶灼热。
陆裴荣动作敏捷且迅速,陆敬山来不及阻止陆裴荣,见此情形,立刻抱着陆多鱼走过去,道:“阿元算了,培青已经得到教训知道错了,下次他肯定不会敢了。”
陆敬元得了台阶,冷哼一声,“最好是!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打死你个兔崽子,省事儿。”
“知道了爹,我一定记着您的教训。”陆培青顺坡下驴,还低眉顺眼一副可怜样儿。
孙氏感激的看了陆裴荣一眼,去将陆培青从地上扶起来,拉进屋里瞧伤势去了。
而他们家院前闻声赶来一些村邻往里张望,这不是第一次,他们家时不时就会传出凄厉的哭嚎,这些村邻也不是来拉架的,只是单纯来看看今天谁又被陆敬元打了。
不过这些人今天没能看到什么,陆裴荣尽早结束了这次殴打。
见陆裴荣在院子里,刘家媳妇儿朝他招招手,问:“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二叔生气了?”
陆裴荣只是笑,“我也不清楚,不如你们亲自去问我二叔?”
众人没有开口,村里人都知道陆敬元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谁敢现在去触霉头?
刘家媳妇儿咧了咧嘴,“你去玩吧,听话一点,别惹你二叔生气。”
陆敬山看不过眼,道:“我们阿荣听话着呢,这才刚考上童生,忙着念书考秀才,没空惹他二叔生气。”
众村邻一惊,七嘴八舌问开了。
“啥?真的吗?”
“什么时候考的?阿荣不是才念了没几个月书吗?怎么考的?”
“这么说阿荣现在是童生了?有没有什么好处?”
“阿荣难道是文曲星转世?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闻念这么会儿书就能考童生的人。”
……
陆敬山终于扬眉吐气,笑呵呵道:“我只能告诉你们是真的,阿荣现在是童生了,至于为什么,大约是继承了他娘的天分吧。”
陆裴荣摇头笑道:“大伙儿多虑了,我虽然去年冬日才进的学堂,但此前就一直自己在念书,村头赤脚医生和村长都可以作证,我总找他们问一些不认识的字。”
“哦……”
众人恍然大悟,啧个不停,这陆敬山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福。
不仅不知道从哪儿拐来一个能识文断字的美娇娘,还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常年喝酒不管教,这儿子竟然会晓得自己念书。
陆敬山一个劲儿的笑,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反正他自己本就不争气,只要阿荣能名耀全村就行。
好不容易送走一行人,陆裴荣道:“爹,这下舒爽了么?”
“爽!浑身舒爽,从未这般舒爽过!”陆敬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酗酒留下的不适好像都散了。
陆裴荣要帮陆敬山打下手,却被陆敬山一把摁回板凳上,“阿荣你坐着就行,看爹给你露一手。”
陆敬山撅嘴吹起了小调,取下分来的过年猪肉,削些土豆,动作轻快做出三道菜,烙了一盘土豆饼。
“快尝尝,看爹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你娘当年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土豆饼。”
陆裴荣逐一尝了尝,点头道:“嗯,爹你手艺很不错,不比酒楼师傅做的差,或许你可以开个小酒馆,自己酿些酒炒些小菜,生意一定不会差,淘个日子没问题。”
“哈哈,你娘也是这么说的,说我的手艺能开个酒楼,她酿酒的独家手艺给我加持,可惜咱并没有本钱去开酒楼,只能自己做点解解馋,有时候连打牙祭都没菜没肉。”陆敬山哈哈一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吃过晚饭,陆培青一瘸一拐来找陆裴荣,别别扭扭的问:“阿荣……你的手怎么样?你年纪还这么小,有没有想过要是手废了不能写字怎么办?”
陆裴荣有些惊讶,陆培青竟能注意到他的手?
他有想过,人的骨骼筋络并没有那么脆弱,施力方式讲究些便无大碍,还为了以防万一主要左手着力,挥动的方向也计划过,确保陆敬元手里的火柴头飞出去不会伤及无辜。
伸出手看一眼,陆裴荣道:“挺好的,只是当时受力过度,缓缓就没事了,倒是你,腿都瘸了。”
“嗐!我装的,让我爹害怕害怕,下次不敢再这样打我。”陆培青说着就原地蹦了两蹦,又说:“阿荣把你手伸过来我看看。”
陆培青不信,非要拉过陆裴荣的手亲自检查一番,确认真的没事后道:“没事就好,你……总之谢谢你,我爹那个脾气,要不是你机灵,说那样的反话,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交代在亲爹手里了。”
陆裴荣眉头一挑,笑道:“不用谢,你说过,我们是兄弟,都是应该的。”
陆裴荣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他无力救赎所有的人性劣根性,便只能管好自己放任它去,今日,他说的并非反话,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若是陆敬元一时脑热将陆培青打成残废,不止会拖累陆敬元一家,还会累及夏竹,再牵连到他与父亲,所以,要么别打,要么直接打死,永绝后患。
令他比较意外的是,陆培青会注意到他被反震的手,专程找他道谢,真心实意担忧他的手是否受伤。
既然陆培青主动修缮自己的劣根性,他并不会阻拦,顺其自然如此就好。
陆培青想起自己对陆培安说的谎,欲对陆裴荣坦白,话在喉头转了无数圈,却死活开不了这个口。
最后垮着个脸脚步沉重转身离开。
陆裴荣不懂陆培青这是唱的哪一出,索性由他去了。
在家里待了两日,陆培青与陆裴荣就回了鹿鸣书院。
陆培青这次比之前还用功,已经开始认真啃起了四书五经,虽然啃得极其困难,但他依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他一定要考个童生回来。
陆裴荣按照计划行事,照旧每日去后山练功,与汪杨打架,其余时间都在钻研五经。
过了半月,王正浩领着考完全场县试的学生回转,拢共四个人,只有崔时考进了县前十,刚好排在第十。
不过这不妨碍崔时的得意,县前十是一种殊荣,四月份府试时要提坐堂号,能在所有考生面前露脸,还能离考官更近。
周放叹气,“案首被隔壁盘营镇一个叫刘岚远的人得了,大放厥词说府试院试都去考第一,要拿下个小三元。”
王正浩虎着脸看周放,“但凡你多用点功念书,也不至于考个童生都吊尾巴,别人拿不拿小三元与你何干?”【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