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文学 > 修真小说 > 寒门锦绣路 > 第4章 名额
  陆裴荣在去镇上那条小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了陆敬山,大冬天在外面睡了一夜,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整个人打着摆子却没有醒过来。

  “爹。”陆裴荣推了推陆敬山,“爹你醒醒,回家去睡。”

  推搡几下,陆敬山终于睁开了眼睛,含含糊糊道:“哦阿荣啊,什么时辰了?我跟你张叔约好了一起喝酒……”

  陆裴荣蹲在陆敬山跟前,沉下了脸,“爹你清醒一点,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但我还要活,你也要活。”

  在陆裴荣的记忆中,他拼命干活,想把他爹那份也补上,这样他二叔就不会对他爹拳打脚踢,等他长大能养活自己和老爹就分家另过。

  但是没过两年他爹就死了,烈酒彻底烧坏了陆敬山的脑子,醉酒失足摔下山崖一命呜呼,从此他成了孤儿。

  陆敬山意识依然不是很清醒,“阿荣,我有说过你很像你娘吗?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陆裴荣无奈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爹,我求你了,不要再喝酒了,就当为了我,为了娘。”

  陆敬山坐在地上半晌没动,呆呆的看着陆裴荣,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顺着他脸上的皱纹蔓延开来,年过四十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我对不起你娘,我对不起玉儿,是我没本事,请不起好的大夫,抓不起好药,不然玉儿也不会早早的就走了……”

  陆裴荣抱住老泪纵横的父亲,瘦小的手掌轻轻拍打陆敬山肩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陆敬山脸埋在陆裴荣单薄的胸口,泪水濡湿了他的前襟。

  陆裴荣到底年纪还小,有些撑不住陆敬山的体重,不禁往后踉跄退了几步,陆敬山这才从痛哭中回过神来,“爹也对不起你……”

  他从未这般大哭过,原来玉儿已经去了那么多年,阿荣都长这么大了。

  “你确实对不起我。”陆裴荣没有讲些安慰话,而是言辞辛辣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可有看到过我心里的苦?你没了妻子,我也没了娘,同时失去了父亲,过得比孤儿还不如,时刻担心你一醉不醒,担心你不干活没饭吃,我拼命干活想连你的口粮挣回来,担心你惹怒二叔被活活打死。”

  说着说着,陆裴荣冷硬的表情逐渐软和,言语间带上了哭腔,“所以我求求你了爹,求求你不要再喝了,我撑不住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只能去地下找娘亲了……”

  陆裴荣从来没有跟陆敬山说过这些话,没跟任何人说过,默默咬牙坚持了半辈子。

  陆裴荣落泪的眼睛像极了他娘,陆敬山一时手足无措,胡乱抹去陆裴荣的眼泪,“乖,别哭了,我不喝了行吗?”

  “这是你说的,如果你再喝一口,我就不再认你这个爹。”陆裴荣红着眼睛放狠话,有了前车之鉴,他决定不再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扛,很多东西,要说出来别人才会知道。

  “好好好,只要你不哭什么都好说,我好好带着你过日子好不好?”

  陆敬山腿冻僵了不依使唤,陆裴荣半跪在地上,为他揉搓好一会儿,这是陆裴荣上辈子参军在塞外学来的手法。

  陆裴荣用全身力气给陆敬山按腿,大冷天出了一脑门细汗,陆敬山看着陆裴荣认真的小脸,半晌,扬手将身边的酒坛子扔了出去,落在路坎下撒一地碎片。

  见此情形,陆裴荣笑了笑,原来他爹吃软不吃硬,而他上辈子外表坚硬得仿佛刀枪不入。

  两人回到家,陆敬山拿上榔头,跟着陆裴荣一起下地干活去了。

  孙氏正在捶地,这两块地已经找牛犁过,只是刚翻过来地里的土都是结块的,需要用榔头把土块捶散耙平,为下一次播种做准备。

  见陆敬山跟着下地,孙氏还觉得有点稀奇,不过也就那一瞬,陆敬山没醉酒的时候挺正常的,干活也卖力,只不过酗酒太严重,基本没多少时间是清醒的。

  反正没多久陆敬山又会烂醉如泥,趁着现在清醒让他多干点也行。

  陆裴荣跟在孙氏身侧挥动着榔头,“婶儿,你什么时候要去赶集?”

  孙氏随口回道:“可能后天吧,去买点布料,给你们爷几个做身衣裳。”

  要不是今早陆裴荣穿了夏竹做的鞋,她都没有注意到陆裴荣身上的衣服已经补丁摞补丁,快要小得不能穿了。

  后天去赶集是想着等陆敬元回来再说,看看他们从县里陆家带了些啥回来,再合计合计能买什么。

  “我能跟着去吗?”陆裴荣有些事想做,有些东西想买。

  他本可自己直接就去赶集,后果不过是陆敬元大发雷霆,他不在意。

  但眼前总浮现夏竹担心害怕脸都白了的模样,他不免于心不忍。

  孙氏眉头一皱,“你要去赶集干嘛?婶儿没钱给你,你去赶集也没用。”

  陆裴荣笑了笑,“不要紧,婶儿带我去就行,我不要婶儿的钱。”

  孙氏紧皱的眉这才舒展开,“那倒也不是不行。”

  陆敬山酗酒年头太多,一天不喝酒就头昏眼花手脚打颤,农活只能干一会儿歇一会儿。

  孙氏不住摇头,陆敬山怕是彻底废了,幸好陆敬山还有个儿子,再熬几年等陆裴荣长大就不再是她们家的负担。

  吃过午饭后陆裴荣交代陆敬山不要喝酒,好好跟着孙氏干活,自己独自去了山里。

  靠山吃山,山里有他需要的东西,连续两天都在山里忙活。

  临近黄昏,陆裴荣拖了一根红豆树从山上下来,仔细放平,抹一把额头上如雨的汗珠,瘫坐在地靠着那根木头喘粗气。

  到底是年纪太小,无论是锯树修剪枝叶还是把树拖回家,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过于吃力了。

  这两天除了在山里抓野物,他就弄回来一根木头,不过好在是能堪大用的木材,一根红豆树也就是花梨木。

  歇了片刻,陆裴荣拍拍身上的尘土,朝家里走去。

  进门看到堂屋门虚掩着,一把油纸伞竖在堂屋门口,这把伞是陆敬元昨天清早出门时拿在手上的,现在已近黄昏,既然伞已经立在门边,那大约陆敬元和陆培青从县里陆家回来了。

  陆裴荣出了一身汗,口渴得紧,走到灶房门口的水缸边想喝口凉水,就听二叔一家正在堂屋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他们家不大,灶房和堂屋紧挨着,在这里能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声音,陆敬元和陆培青刚到家没多久,孙氏正忙着清点他们从陆家带回来的东西,随后一声透着喜色的惊呼,“这么多钱!县里陆家怎么会给咱们这么多钱?”

  “嘘!娘你小点声儿!”陆培青像是捂住了孙氏的嘴,“爹说了,这事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阿荣和大伯!”

  孙氏压低了声音,问:“怎么说?阿荣虽然跟他爹一样是倔驴脾气,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让他们知道又能怎么样?还怕他们偷拿不成?”

  陆敬元啧了一声,说:“你知道县里陆家为什么突然给我们这些钱吗?还不是因为县里陆家缺德缺大发遭了报应!有钱又如何?生一个就死一个的,两代单传了,小一辈只剩陆培安那一个小子,凭那陆老爷抬多少女人进门,就是生不出个儿子,你说稀奇不稀奇。”

  “这跟给咱们钱有什么关系?”孙氏不解,人心哪有那么善?自己本家人丁单薄还上赶着给落魄的旁支送银子?

  “脑袋转不过弯了吧?”陆敬元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县里陆家那个少爷啊,据说七岁作诗十岁成赋,现在四书五经都学完了,能跟县学的先生论长短,如果不是陆少爷不能考科举,以后肯定是要考进士老爷做大官的。”

  孙氏打断陆敬元,问:“为什么不能?”

  “你不懂能不能别老是插话?等我一口气说完?”陆敬元横眉一拧,接着说:“县里陆家是靠倒卖东西发的家,是商户,除了钱一无所有懂了吗?士农工商知道吗?前不久刚驾崩那个皇帝不待见商人的奸猾狡诈,明令下诏商人不准许参加科考,陆少爷再聪明有什么用?”

  孙氏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分明是陆敬元一直说不到点子上,还一直反问她。

  但她不敢回嘴,怕陆敬元暴脾气一上来就要动手打人。

  陆敬元啧啧啧个不停,“陆家老太爷愁啊,树大必然招风,家大业大却人丁稀少,陆少爷再聪明也架不住孤零零一个人,身体还不怎么瓷实,要是有几个家族里的兄弟帮衬着,陆家就不会逐渐没落,可陆老爷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老太爷又很看重宗族,气坏了都。”

  陆敬元边摇头边说:“陆老爷年纪也差不多了,眼瞅着是没什么希望给陆少爷弄几个兄弟出来,就打上了旁支男丁的主意,而且旁支大多是农籍,是可以参加科考的,有了这一出,陆家指不定都能在京城扎根开枝散叶日渐繁荣,这不,我刚好带着培青过去,培青年纪也跟陆少爷差不多。”

  “所以……这银子……”孙氏沉默一瞬把银子口袋推开了,“我不答应!我们也就培青这么一个儿子,县里陆家这么点儿钱就想把培青要走?”

  “想什么呢!女人就是女人,榆木脑袋头发长见识短。”陆敬元往孙氏脑门上戳了两指头,“这绥昌县大了去了,可不止我们一家是陆家的旁支,那陆老爷精明得很,他查了每个旁支有几个适龄的男丁,都给了钱让人把男孩送到学堂里上学,一年后县里陆家会差人来考核,将拔尖儿的那些个领回县里培养,权当提携本家人了,这家族要旺还是得人多凝聚才旺。”

  孙氏这下倒是听懂了,县里陆家的家底厚,但人丁实在单薄,就想从本家旁支选几个机灵的男童旺一旺人气,还能参考科举,帮衬着那个天之骄子的陆少爷将家族发展壮大。

  孙氏面带愁容,“那……要是一年后培青被选中去了县里上学,是不是就与咱夫妻俩彻底没有关系了?”

  “娘你放心!陆老爷说每年会让我们回家看望父母的,而且爹也跟我说了人不能忘本,爹娘生我养我,若是我被选上,我会尽力为咱们家谋好处,让爹娘过上好日子的。”陆培青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培青……咱们培青出息了。”孙氏满腔欣慰,直摸陆培青的脑袋。

  顿了顿,孙氏又道:“这事儿为何不能让阿荣知道?”

  陆敬元嗓门压低下去,说:“县里陆家知道咱家有两个适龄男丁,所以我拿了两份上学的钱回来,但你想想,如果把给阿荣上学的钱留下来,就能把咱家里欠的钱给还上,等明年陆家来人考核,直接让阿荣跟着去就成,没上过学堂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咱培青更有机会被选上不是?”【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