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三天内你尽快搬走。”
傅柏秋尽量稳住气息说完这句话,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异样,眼睛也始终看着前方,连余光都不允许向右瞟。
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等待听到质问或者是拒绝。
片刻后,车里依然安静,外面嘈杂的噪音被窗户隔绝掉大部分,如同两个世界。
她没忍住,眼珠子往右移动了点。
时槿之低着头,侧脸被散落胸口的茶色卷发遮住,看不清表情,她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细嫩的五指伸直,紧紧绷着。
她不说话,傅柏秋自然也无法再说,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傅柏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点火,脚正要踩下踏板,身侧传来时槿之低沉幽然的声音:“我是你的累赘吗?”
“是。”她干脆答道。
自恋些想,这个字,这个认知,对时槿之的杀伤力绝不会小。
傅柏秋不禁在心里揣测,身边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伤心?还是委屈?
无论哪一种,这次她都不会再心软动摇。
“我不搬。”时槿之抬手将鬓边发丝掖至耳后,目视前方,眼眸清淡如水。
也很干脆。
傅柏秋诧异,把车子熄了火,身体后仰靠住椅背,双手抱臂,一副悠闲打持久战的样子。
她想问清楚,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转念又恍然,这不关自己的事。
她若是问了,就暴露了心思。
心绪乱得很,假如当初自己硬气些,把人拦在小区外,说什么也不让进,许就不会生出这诸多烦恼。
但细想这一月以来的点滴,竟有一丝丝惆怅与不舍,惆怅多些,不舍少些。
她是不是独居太久了?寂寞了?
傅柏秋走着神,没留意身边靠近的人影,等她反应过来,耳尖已经被一阵温|暖的气息笼住。
“你干什么?”她往旁边缩了缩,胳膊抵住了车门,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帘。
时槿之手肘支着储物盒,上半身向她这边倾斜,仰着脸,狭长妖冶的桃花眸微微眯起,薄唇吐出轻缓的呼吸:“不干什么。”
低|哑的嗓音,liao|人心弦。
这姿|势亲|密无间,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傅柏秋身后就是车门,退无可退,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淡香,她眼前眩晕,堪堪转动脖子,别开脸。
时槿之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睛闭上又睁开,满目陶醉,“你在害怕,你心慌了。”
傅柏秋不言语,僵硬的肢体动作迟缓,只顾着躲,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心脏在胸腔里肆意疯狂地乱跳。
“再打我一巴掌。”气息更近了,吹拂着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时槿之温柔地握住她手腕,眼见她红润饱|满的唇近在咫尺,喉咙滚动着,“你不打我,我就要吻你了。”
温声软语的诱|惑,死妖精显露本性。
傅柏秋心热难|耐,羞恼交加,暗暗料定她不会,可下一秒就教脑子煮了浆糊。
唇上微热,带着小心和试探。
起初浅尝辄止,温柔轻细,而后陷落深渊,情难自禁。
时槿之单腿屈起半跪着,双手紧紧环着她腰|背,试图一点点靠近。
在梦里,她吻了她无数次,无数个徘徊于地狱的夜晚,这人是她满腔苦涩里唯一的甜。
“唔......”
但只是蜻蜓点水一下,傅柏秋倏地醒了神,屈辱感涌上心头,伸手用力地推开她,扬起恼怒的巴掌。
时槿之平静地闭上眼:“打。”
她呼吸冗长,声音微微颤|抖。
傅柏秋眉心微蹙,巴掌迟迟没落下来,悬在半空直到手都酸了,五指无力地卷曲,最后放下来。
“你明天就滚。”她冷声说,转开视线,用手背抹了下嘴唇。
“不滚。”
“你病得严重,应该回家休养,否则出了什么事,我第一负不起责任,第二没那个义务照顾你。”傅柏秋语速极快,磨着最后一点耐心。
烫意从嘴唇往上,爬到脸颊,耳根,她极力转头看窗外。
时槿之缓缓睁开眼,慌乱闪逝:“我没有生病,你不用照顾我。”
“以后我尽量一个人出门,出事也不需要你负责任,刚才对不起,我只是......情不自禁。”
她不知道她在挑战傅柏秋的耐心,想说什么便一股脑地说了。
这话点了炸|药桶,傅柏秋满腔火气蹭蹭往天灵盖蹿,转头一把揪住时槿之的衣领,泛红的眸显露凶狠目光,紧咬后槽牙。
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一个字都没讲出来。
人在怒到极致的时候,往往无话可说,而每个人的极致点不一样。
傅柏秋的点是心上的伤口,是这七年来的耿耿于怀。
时槿之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生气,无声胜过千言万语,眼神已然表达清楚。
她恨她。
时槿之害怕了,讷讷不说话,眼神无辜,十足乖宝宝模样。
傅柏秋手上力道松了些,好似憋着一口气,欲出未出,最终放开了她。
“回去吧。”
一路无言。
进了家门,时槿之默默回房间,轻合上房门,走到行李箱前蹲下,打开,从里面摸出一张长方形卡纸。
是一张国际航班的登机牌,有些旧,边角泛白,时间显示2010年7月24日。
巴黎-北京。
.
临近冬至,气温降了又降。
从母校回来后,两人之间关系迅速冷下来——其实本就没有热络到哪里去。
时槿之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错开时间,各做各的,各吃各的,白天傅柏秋上班,她就白天练琴,晚上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只有布丁陪她。
噩梦日复一日地做,她靠止痛药撑过去一次又一次,精神渐渐萎靡不振,总感觉到累,夜里却又睡不着。偶尔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睁着眼睛仍觉得自己在做梦,梦到许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有时候就好像人们站在她面前。
傅柏秋没再提让她搬走,这些日子也把她当透明人,两人竟无一句交流。
从前雷打不动三点准时下班回家,现在临近两点她就开始心慌,家变成了刀山火海,不想回。所以她就拖着,磨蹭着。
可再拖也不能真的不回,好在时槿之还算知趣,没主动找她,不在她跟前晃。
这天下班,傅柏秋没磨蹭,三点半踏进家门,听见浴室方向传来水声,习惯性目不斜视往楼梯走,突然那边“咚”一声重响,惊得她停住脚步。
像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她原地怔了怔,艰难转过视线,几番挣扎,朝浴室走去。
里面水声依旧,只是听起来很怪,不像寻常洗澡时溅落在地上的淅沥声,倒像洒进水池里的哗啦声,而浴室很大,水声落地是分散空旷的,此刻听着却逼仄狭窄。
浴室门半透明设计,平时站在外面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晃动,傅柏秋盯着门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只映出一片光亮。
——笃笃
她敲门。
水声还在继续。
“时槿之?”
无人应答,水流声像极了大暴雨。
傅柏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握住手柄打开了门。
大片蒸腾氤氲的烟雾往她脸上扑,夹杂着沐浴露的玫瑰香,湿气缭|绕,犹如仙境。
待烟雾散掉点,眼前场景险些让她鼻|血飞|涌。【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