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
“先生,前面有个岔道,该往哪儿走?”
马车上的少女扬声问道。坐在后面的阿琰探出头来:“阿清姐,那边不是有标识吗?箭头指向的方向就代表着那里有城市或村落,再不济也有个驿站什么的,这种常识就连我也知道啊。”
阿清当然清楚,她只是照例随口一问而已。少女望了一眼那块竖在路口的木制标牌,虽然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箭头对准的方向是右侧的那条岔道。
她道:“那么就右转……”
“左转。”
后面的李白突然出声道。阿清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但他却不再回答了,只是将头靠在车壁上摆出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还是诸葛亮适时的出来为一头雾水的二人解了惑。
他道:“那个方向是夜郎。”
话音落下,阿清两人顿时恍然大悟。阿清紧抿着唇,立刻控制着木牛流马的方向令其调头往左行驶。阿琰还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催促她:“快走快走,呆在这儿太吓人了,赶紧离开。”
此地的百姓,早在七年前便被楼兰军屠戮殆尽。而夜郎这座城市,这也是世人所谓的“屠城血案”中的案发地点。自这场震惊天下的惨祸发生之后,楼兰军本就败坏的名声更是跌破谷底,不仅能止小儿夜啼,甚至比起传说中那些食人摄魄的凶怪恶鬼还要更胜一筹。
但更为诡异的是,自此之后城中便常年密布阴云不见天日,唯有阵阵阴风在城市的街道中呼啸而过。有人说,这是因为夜郎城的上空时时盘旋着千万条冤魂索命,一旦误入其中,便会落得个不得好死魂飞魄散的下场。后来在此上任的几任官员更是接连暴毙,原因不明——也正是因为这种种不祥之兆,使得过路人见其绕道,官府对其熟视无睹,就连逃亡在外穷凶极恶的朝廷钦犯都不敢轻易进入城中。
夜郎,也就此彻底成为了一座荒废的鬼城。
虽然马车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许久,但阿琰摸了摸自己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还是忍不住害怕的抖了抖身子。她想缓解一下气氛,便凑到李白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太白,我们来玩接龙吧。”
然而一贯纵容她们玩闹的男人看上去却并无半分兴致。他闭着眼睛对女孩道:“跟孔明玩去吧,我累了。”
正在赶车的阿清向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她这个正儿八经赶车的还没说什么呢,一直舒舒服服坐在后面享受的人倒是喊起累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坐在前面看不见李白此时的表情。阿琰看见了,她偷偷摸摸的问坐在那边仍旧一脸淡然的诸葛亮:“先生,太白他这是怎么了啊?”顿了顿,她又用低低的气声道:“难道是……他有亲朋好友在那里遇难了吗?”
诸葛亮笑着摇了摇头,他拍拍女孩的脑袋,示意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然后他转过头去看着李白,语调平常的问道:“太白,你怎么回事?”
李白靠在车壁上,懒洋洋的回答他:“无他,晕车而已。小丫头片子想这么多干什么。”
阿琰这才长出一口气,刚才车里的气氛压抑的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撇撇嘴:“你的耳朵倒是很好使嘛。”阿清在前面对她道:“不仅耳朵好使,鼻子也很好使。以往私塾里要是开了一坛酒,你信不信,他都能从山坡顶上摸过来!”
阿琰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个我当然信,肯定信!”
“喂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又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了,适可而止啊。”李白这会儿看上去也正常多了,至少他终于能打起精神和这两个小丫头扯皮几句,“马上天都要黑了,还不赶紧去找个住的地方,难不成你们准备睡在荒郊野外吗?”
“咳咳,”一旁的诸葛亮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太白,这附近确实没有什么住店驿站,我们也只能睡在这荒郊野外了。”
“什……”李白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道:“都这么多年了,这儿还……?”
诸葛亮沉沉的向他点了点头:“没错,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这里还是老样子。”他叹道:“没办法,毕竟夜郎可是有鬼城之名的,附近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都无人居住。如果把店开在这附近,不用说,肯定是稳赔不赚的。”
阿清慌道:“先生,那怎么办?今晚我们在哪里过夜?”
诸葛亮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看向了李白。李白想了想道:“这儿离黄河河道不远,我记得有一个小亭子就是建在河流两岸的峡谷上,马车过去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如果快一点的话,还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的。”说着,他就给坐在前面赶车的阿清指了一个方向。
阿清立刻全力启动了木牛流马,争取能够早点儿到达目的地。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太白,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啊,是以前来过吗?”
李白冲她笑笑:“是来过。在我年轻那会儿,可是把大半个大唐都走过一遍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旅行家啊,”阿清稍稍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兴致勃勃的道,“那赶紧给我们讲讲你去过哪些地方吧,我平时可是最喜欢看一些游记啊山川日志什么的了!”就连边上的阿琰也连声央求他:“讲故事!讲故事!”
“别急,让我想想啊……”
伴随着男人缓缓叙述的声音,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也隐没在了浓沉如雾的黑暗之中。
今夜月色暗淡,却显得夜空之上的群星分外闪耀。
马车里的众人已经可以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隐隐水声。
李白的记忆没有出错,峡谷之上确实有一座小亭,但这个“峡谷”却与阿清她们所想的着实不太一样。它距离水面只有一臂高,往前走个数十步就是黄河,亭中的石砖地面上甚至还有涨潮时水流留下的冲刷痕迹。
阿清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看着李白:“你管这个叫峡谷?”
李白一脸心虚的哈哈笑起来:“毕竟这么多年啦,能记得就不错了,别要求这么高嘛。”
阿清长叹一声。她跳下马车,忧心忡忡的走过去看了一圈,发现正如李白所讲的一样,这小亭建造的时期距今已经有数十年,里面的壁画、雕刻早已破败不堪,椅子也大多都不能坐人,更不用提睡在上面了。只有架构看上去还算牢固,暂时应该是没有什么倒塌的危险。
她回来问诸葛亮:“怎么办,先生?根本没有可以睡的地方,而且万一涨潮……”
诸葛亮摇摇头:“这个季节黄河的水一般不会涨这么快,所以不用担心这个。至于休息,今天你和阿琰就在马车里睡吧,我和太白到亭子里坐坐就行了。”
少女听完,惊道:“那怎么行?”
“唉呀,就这么办吧。”李白看上去倒是不怎么介意,“反正今天一直都是你在赶车,光是把控方向就耗了不少灵力吧?我们明天还能在车上休息,阿清你可不行。阿琰又还小。你们两个肯定得好好睡一觉才是。”
诸葛亮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正是。这一路上辛苦你了,阿清。”
“这有什么……”受到了先生夸奖的少女不自觉的扭捏起来。但既然太白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不再推辞,只是道:“那太白,先生,就拜托你们守夜了。如果困了的话就来叫我,我跟你们换。”
赶了一天的车,阿清也确实有些累了。在呵欠连天的铺好铺盖、为阿琰盖上被子之后,少女很快就进入了酣甜的梦乡之中。
李白站在车窗外往里面瞅了一眼,发现不消片刻,两小只便已缩成一团睡着了。他笑了一声,转身冲面前的青年道:“看来是真累了。”
“能不累吗。”诸葛亮叹息道,“阿琰先不论,阿清她的确辛苦。你真的不准备去帮她一把?”
李白含含糊糊道:“再说吧,这不也是个锻炼灵力的好机会吗。”
诸葛亮摇摇头,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道:“去亭子里坐坐?”
李白欣然应允,两人便一起来到亭子里找了个还算完好的位置坐下。
诸葛亮望向亭外,浑浊的河水从远方的地平线蜿蜒而下,宽阔的河道中,滚滚流水翻起阵阵白浪,一往无前的朝着更加辽阔的天地奔去。
九曲黄河,万里尘沙,好一副恢胎旷荡的景致。
见此情景,他悠然长叹道:“黄河如丝天际来啊。”
“……咳咳咳!”
一旁正举着葫芦喝酒的白衣男人听到他这句感叹,差点呛得一口气没喘过来。
“我说诸葛孔明,”他一面用手背擦着嘴巴一面抱怨道,“你能少把我的诗拿出去到处念吗?我也真是服了你了,有些诗我自个儿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写的、写的什么内容,结果你这个家伙,倒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诸葛亮挑挑眉:“这么好的诗,为什么不能拿出去念?”
李白瞪了他一眼:“你念完了,一时痛快,然后呢?阿清那丫头肯定要问是不是你写的,但你诸葛孔明肯定不会认——所以就又摊到我头上来了。你让我怎么解释?”
诸葛亮一下子笑出了声:“那倒是。阿清她上次还偷偷问我,说你灵力低微是不是年少时不好好进学导致的呢。”
李白郁闷道:“阿清倒还算好了,阿琰到现在都还坚信我连字都没认全呢!之前还说要教我认字,简直是笑话……”
他摇着头连连叹气起来,但叹着叹着,就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以前的我一直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现在的话,偶尔感受一下被两个小丫头轮番保护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诸葛亮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换了个话题:“太白,你现在的灵力恢复多少了?”
李白道:“两成。”
“真不用我帮你把封印再解开一点?”
李白摆摆手:“够用了,再多我还怕露馅呢。”
诸葛亮奇道:“露馅?太白,这种状况还会出现在你身上?”
“嗨呀,这不是这么多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咱们别说这个了,来,喝酒喝酒!”
他看上去明显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开始一个劲儿的给对面的人倒酒,被婉拒之后也不在意,只是表情稍稍有些惋惜。
“孔明,你不行啊,”李白啧啧感叹道,“不喝酒的人生,那还叫什么人生?简直就是白活一趟,了无生趣,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说完,他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叹息声。仿佛要借此证明他的观点有多么正确一样。
但在放肆的喝完那一口之后,还未等他将举到嘴边的葫芦放下来,男人的神情就瞬间冷凝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眯起双眼注视着右前方。诸葛亮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向身后,乍看之下并无异状,但当他定睛一看,便发现一颗如米粒大小的黑点正缓缓出现在遥远的天际。
那是一艘木帆船。
李白缓缓起身,他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艘其貌不扬的普通木船,嘴上却道:“孔明,我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
“……拜托你,帮我把封印解开吧。”【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