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还是没能变成理想中的样子, 但也只能这样了。新堂觉得自己已经在休息室里待了好几分钟,于是借着化妆镜上的环形灯打量了一下自己, 最终提起一旁的包,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出去,手指最后顺着门框摸索到了灯座, 顺手“咔”地将灯熄灭。
心脏在胸口不安分地撞击着, 每跳一下都像是炸开一小片令人发麻的电流。新堂从来没觉得这个洒满昏暗黄光的意式餐厅如此令人窒息。她一边走一边再三检查着衣服是否整齐,最终离开员工通道的时候下意识抬起了头来, 朝着吧台的方向看去
安室原本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已经离开了。长长的黑色吧台上剩下的只有他刚才点的半杯鸡尾酒。
新堂下意识停下脚步。她站在原地, 目光细细从餐厅内扫过。她知道安室是训练有素的公安,擅长变装,于是每一桌都没有放过但无论怎么看,她都寻不到一丝与安室相似的影子。
眼风重新扫至吧台处, 她一眼便看见酒保正清理着留在桌上的空杯子,便快步向前, 一把按住了安室用过的杯子。
中年酒保刚朝着杯子伸出手,见状,那只手便一下在空中顿住了。
“川上先生,刚才点了这杯酒的男人去哪里了”新堂问道。酒保与她已经相熟, 见她开口,便习惯性地凑了过来以辨认她轻细的声音。
“啊,那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吗”他精准地辨认出了新堂的话,缩回了脖子, “我也不清楚。刚刚他还坐在这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不见了。”
“这样啊谢谢你。”新堂不由得有点失望,松开了手,任由川上从她手里将酒杯拿走。
这一天是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而新堂为此特意同意了老板延长演奏时间的要求,从七点半断断续续工作到十一点半,如今收拾完后离开餐厅,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这一天加班的人不多,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行色匆匆,都想赶在零点之前乘终电回家。新堂将围巾在脖颈上围得严严实实的,把半张脸埋在厚实的毛线围巾里,也加快了前往电车站的脚步。
平日里,新堂从餐厅到电车站一直走的是大路,但今天也许是害怕赶不上终电而打车导致额外工资又被消耗大半,她脚步一拐,从中央没有路灯的小巷横切过去。
头一次走进这样的巷道,她才发现这条道路的不便不知是不是因为圣诞刚过,平时没人通行的巷道成了圣诞装饰物临时处理点。原本巷道便漆黑狭窄,如今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巷道中央一侧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好几棵亟待处理的枞树,将可供通行的空间挡了大半。
新堂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拨开树枝挤了过去。密密匝匝的树枝时不时勾到她脖颈上的围巾,随后又被她拽下来。就这样艰难地在枞树的枝桠中挤了好几步,她总算是挤到了尽头。
她伸手扳开挡在面前的最后的树枝,鼻端却骤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动作到一半的手便一下收住了。
前面的巷道朝着左边拐去,月光下一个被拉长的影子从拐角另一头伸出一些。就在新堂犹豫着是要继续向前还是原路退回的时候,几声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响起。影子的主人后退着,一下撞进了新堂的视线之中。
察觉到陌生的气息,男人骤然扭转身体,摆出了临敌姿态。但那双在稀薄月色中闪烁着粼粼微光的眼睛一与新堂对上,便立刻凝滞住了。
男人的金发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寒凉的空气中,身上似乎也在冒着冉冉的热气。薄纱般的银白月光洒落,顺着身形一路游移而下,幽幽照亮他半张面孔轮廓。那双紧抿着的唇松开了一些,最终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轻轻吐出了几个混杂着温热气息的音节“祭”
新堂的目光渐渐从安室的脸上滑落,最终落在他染上鲜血的橡胶手套与手中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枪械上。安室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般,立刻将对准她的枪口垂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朝着安室的方向走了两步,余光便瞥到了拐角那头面朝下倒下的人,以及掉落在地的黑色贝雷帽。
刚才在休息室里的时候,她就对见到他后该说的第一句话打过好几个腹稿,但那时她想一个就否定一个,最终只好作罢。等出去的时候,安室已经消失无踪了。
新堂没想到十几分钟后她会再次见到他。而现在,她根本不需要斟酌自己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了。
她扭头,借着月光盯着安室的面庞,喘息急促了几分“要我怎么做”
“走。”他伸手像是想推她一把,看见掌心的血后又将手悬在了半空,又目光凌厉地加了半句,“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不能被发现。”
“那你怎么办”新堂来不及究明安室口中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了。她压低声音问完,见安室沉默了,心中便有了答案。
“我不走,告诉我要做什么。”她再次低声说道。安室蹙起眉但在听见寂静的巷道远处传来轻微脚步声后,他只得妥协。
如今就算新堂愿意离开,她也逃不了了。
安室转身,弯下腰去一把抓住了躺在地上的肥胖男人的左臂。新堂立刻意会地抓起右臂。两人一起用力,飞快地将躺在地上的男人拖进了枞树丛深处。
用树枝将男人的尸体彻底遮盖住后,枞树丛已经无处可躲。如今就连新堂也听见了那脚步声声音属于两个人。他们一左一右,如今正有条不紊地逐渐朝着这边接近,恰好将安室与新堂堵在堆满了枞树的字形拐角中央。
听着脚步声逐渐迫近,新堂的身体开始发起颤来,握紧的拳头中央也分泌出大片薄薄的冷汗就在这时,安室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地上的大片针叶之上。
“你今天不应该走这里的”他在她耳畔低声说,呼出的热气似乎要钻进耳中。随后,新堂的围巾便被他拽了下来。
坠着一枚细小银色戒指的吊坠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无力从领口滑落。看清戒指的那一瞬,安室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下去。
新堂睁大了眼睛看着安室,直到他拽起她的衣服下摆,才微微张开唇。但一声惊呼还没发出,便被他尽数吞进了口中。
头上仅隔着一片枞树枝叶的,便是一具还有热度的尸体,而身上压着的男性躯体坚硬而滚烫。一瞬间,安室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膝盖强行卡在了她腿间。他顺手将身上的衣服扯开,抓住她的手勾在自己脖颈上。
唇齿交缠间的热度令人身体发烫,而耳畔逐渐放大的脚步声却使人心凉。皮肤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寒气仿佛尖锐的针扎入每一个毛孔。突然,安室那戴着染血手套的冰凉指尖触碰到了新堂的脖颈,慢慢顺着颈侧游走。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用鼻腔发出一声呜咽。
脚步声一滞,尔后迅速接近。就在这时,冰凉滑腻的手收了回去。新堂眯起染满泪光的眸,刚想看一眼状况,眼前骤然一黑。
安室展开自己的外套蒙在了两人头上。就在同时,他松开了新堂的唇,在她耳边用气音说道“叫出来。”
新堂身体一颤。随后黑暗的巷道中便响起了女人尖锐的惊呼。
隔着外套,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也听见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倏然在七八米开外顿住了。安室一下子离开了她的身体,但又微妙地用长外套包裹住两人的脑袋。新堂不敢乱动,只得拢着凌乱的衣衫。但很快,安室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他用两条长腿抵着她的身体,一只手抓着两人头上的外套边缘,而另一只手借着怀中新堂身体的遮掩,迅速放在了腰间硌人的手枪之上。
两边的脚步声虽然停下,但并未远去。即便没有面对面,新堂也几乎能感受到来人毒蛇一样的目光与目光中噬人的恶意。她的血液像是在血管中冻僵了一样,就连呼吸几乎也要停滞住。如果不是安室身体传来稳定的热度,她也许会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安室透每天所应对着的,就是这样危险的人物吗
突然,巷道某一方亮起了一道手电光。对方不仅没走,还用手电冲着他们晃了晃。
“滚开”突然之间,新堂只觉得半侧身体靠着的赤裸胸膛剧烈起伏,随后一句怒吼便爆发了出来。那声音与安室的音色完全不同,粗噶嘶哑中带着几分恐惧与惊怒,活生生一个被撞破好事的暴躁男人。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头埋在安室颈窝里。
“永人快点让他们走”她颤声叫出一个随口编造的假名,一只手攥住了他肩上的衣服。
手电光“啪”地熄灭。新堂察觉到安室的身躯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紧张。
两个人的脚步声聚在一起,随后逐渐远去,空气中依稀飘来男人的低语“老大,我们大概被放鸽子了”
直到足音彻底消失,安室也没有松开握着枪的手。
“走了。”寂静持续了十几秒,他终于面色难看地低声说着,放下了外套。新堂立刻站了起来,拢紧了身上的衣服。
她看见安室透连外套也来不及穿,就这样披着敞开的衬衫一脚踩进了枞树丛深处,伸手摸索着里面的尸体,便下意识地扭开了头,只觉得被他吻过的唇此刻如同寒冰一般僵硬。
真是一个发生在糟糕的时间地点的糟糕的吻新堂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刚才的人离开的方向,视野末端却忽然撞入了一旁枞树顶端挂着的什么东西。另一头安室摸到了尸体外套里的一个小盒子,拿出来后借着微弱月光打开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的内容物就是他要找的芯片后便迅速将盒子塞进了口袋。
“跟我走。”安室无声地跨过枞树枝桠,灵巧得如同捕猎中的豹子。新堂倏然回过神来,立刻收回了目光,垂下脑袋。
她的出神并未逃过安室的眼睛。他顺着新堂刚才注视的方向看去,呼吸瞬间一滞。
一棵斜斜靠着墙的枞树尖端,正挂着一个由干枯发黄的槲寄生折成的花环。
他不及深思其中的含义,只顺手将外套穿上,另一只手一把握住了新堂的手掌,随后带着她在巷道中奔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继续赤鸡喂
寒冬的夜晚,我拢了拢衣服坐在街角,掏出了一个碗放在了地上,希望碗里能出现一些评论和作者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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