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年前。
一只灰色的鸽子咕咕叫着,细棍似的脚爪在铺满浅黄色方砖的天台上踢着石子。一阵带着寒意的风追过,石子被高高抛起至半空——
鸽子的视线追随着向下,一列列穿着棕色制服长袍的男人在肃穆中自石质小道向前。细雨沾湿了他们的灰发和衣领,一双双手抬着深棕色富有光泽的棺木。金色缩写字母被擦得闪闪发亮,隐约映射出翻滚着浓重乌云的穹顶。穿着棕色制服长袍的人群列队上前,石阶上的拱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鸽子扑棱起翅膀。
这是一座安妮女王时期的褐色建筑,几乎半个墙面都被茂密的绿色藤萝爬满。你很难看出建筑最初是棕黄色的,因为居住在这里的家族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一扇扇窗户用白色的弧形石膏圈出,玻璃窗显出模糊的水汽。大门旋开,从中传来酒和食物的热气。棺木被妥善安放在建筑前的一处花园——没有花朵,只有黄色的长短不一的细草。更多人站在那里,手中的白色花朵簌簌抛落在刚刚新挖出的墓穴内。深红色的泥土堆在墓穴边沿,空气中传来湿润泥土特有的铁锈味。一些人缩紧身体,将脖子埋在羊毛长袍的衣领中。
汉弗莱·梅多斯。梅多斯家族目前的家主正站在二楼的窗口,他眺望着下方集会的人群,右手手指微微抓紧了自己的手腕。
他看见人群中站着一个肃穆的身影,红棕色长发,一双湛蓝的眼睛正穿过棺木上耷拉的白色花瓣,阅读死者的姓名。
汉弗莱·梅多斯的喉咙不自然地一紧。
他转身,匆匆向通往楼下的楼梯走去。当穿过走廊时,他的绿眼睛掠过圆形的镜面——一张男人的脸正盯着他,黑色中长发,脸色苍白。汉弗莱发觉自己显得有些疲倦,一丝阴影正伏在他的眼底,他紫色的嘴唇正不自然地抿紧。梅多斯家主阴郁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他正好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婴儿哭声。
门厅内要更温暖些,梅多斯家族的几个旁系正站在壁炉前,他们的视线转向软垫沙发旁一张小小的婴儿床内。一个沉睡中的小女婴。不出意料,这就是梅多斯家族下一任的继承人。
也就意味着汉弗莱梅多斯不再是家族的最后一人。
“哦,够了。”汉弗莱说,“你们这些闲人,给我滚出这间屋子。”
几个人起身离开,他们被汉弗莱的阴惨目光所惊吓,默默地退出房间。更多的人则窃窃私语,悲伤的音乐正在窗外奏起,其中要哀悼的还包括女婴的母亲——汉弗莱·梅多斯的妻子,一个麻瓜女人的死亡。“他一定是因为悲痛而发疯了。”有人说。“真是可怕的事故,谁能想到魔法波动会来自一个孩子?”他们相互搭着肩膀,用眼神对汉弗莱梅多斯报以无知的怜悯。
最后一个人走出屋子,汉弗莱的目光于是转到了婴儿床中的女婴身上。
小小的绵软的身体,盖着赫奇帕奇黄黑相间和绣着格兰芬多雄狮的纹章毛毯。梅多斯家族有进入这两所学院的传统,这些远房的梅多斯们于是用这个毛毯表达祝愿。熟睡中的女婴动了动,她的手耷拉下来,恰好扯下纹章毛毯。汉弗莱坐在那里,他没有动。
“虽然我对于育儿不是很精通,但是我想这样我们的梅多斯小姐会着凉的。”
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阿不思邓布利多恰好进门。他将大衣取下挂在门旁,随即快步走到婴儿床中,他用手仔细地再度盖好毛毯,小小的女婴发出一声睡梦中的咿呀。
“阿不思。”汉弗莱梅多斯冷淡地说,“和我那些蠢头蠢脑的亲戚不一样,你在我这里不受欢迎。”
汉弗莱·梅多斯站起身,一时间他正背对着他的客人。阿不思邓布利多看上去并不觉得惊讶,他离开婴儿床,走到稍稍靠近炉火的位置。
“艾丝美拉达是个好母亲,汉弗莱。”邓布利多温和地劝告,“我想你也应该理解……你会是一个好父亲的,只要你想的话。”
“好父亲。”汉弗莱梅多斯鼻尖发出一声急促的短哼。
“我能理解,艾丝美拉达的死亡是一个悲剧。有的时候这些非巫师并不能很好的理解魔法的危险,你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说,“这只是异常的魔力波动,你不能——”
“艾丝美拉达。”汉弗莱·梅多斯盯着燃烧的红色火焰,火焰仿佛深深刻入他的绿眼睛中,他的双唇流露出一丝忧伤,“艾丝美拉达。”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目光倏然变冷。
他看着汉弗莱梅多斯转过身,这个一脸阴郁的男人走进那张小小的婴儿床。他就站在床边,手扶着床沿。
他伸出手,睡梦中的小梅多斯像是梦到了什么,两只短短的胳膊正不断扭动。汉弗莱·梅多斯看着他的独生女儿,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接着——
——手扼住了婴儿的脖颈,阿不思·邓布利多迅速站起身,咒语击中了汉弗莱梅多斯的手腕。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随即,梅多斯家主卷起袍子,愤恨地走回壁炉前。
火焰燃烧更加旺盛地燃烧着。
“你其实不必用咒语阻止。”梅多斯冷冷地说,“因为你会发现我根本伤害不了她。她的魔力波动比我年轻时还要剧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还是在执着那个预言。”邓布利多的声音流露出一丝严厉,“汉弗莱,我知道你们家族一直有对抗黑巫师的传统,可是你不能——”
“——对抗黑巫师?”汉弗莱梅多斯唇边的冷笑更加剧烈,“她是梅多斯家族的最后一人,邓布利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成就黑魔王的人会是她!”
阿不思邓布利多没有回答,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渐渐凝固,像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艾丝美拉达,人人都以为是这个小女婴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人人都在感慨魔力波动酿成的悲剧,人人都以为我这个父亲的敌意只是因为丧失爱妻的悲痛。”汉弗莱梅多斯冷冷地说,他的唇边的笑容正不断扭曲,变得狰狞,“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掏出魔杖,一扇扇窗户瞬间被窗帘死死封上。大门关闭。原本隐约可闻的哀乐霎时消失,房间内是一片死寂。汉弗莱梅多斯盯着阿不思邓布利多,他的杖尖抖了抖,最终还是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他掏出了一叠纸页——这像是花边杂志之类的报道。
“艾丝美拉达。”汉弗莱·梅多斯说,“那个白痴蠢女人什么也不知道。”
阿不思邓布利多稍稍环视了周围,他发现这座房间依然被隔绝。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相对站着,邓布利多的眼中闪过一丝戒备,但他异常敏锐地注意到了杂志的内容,而这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要亲口对你说一个秘密,阿不思。”汉弗莱梅多斯在微笑,“关于艾丝美拉达的死,关于预言,关于一些往事。”
“我记得你就像你的祖先一样毕业自赫奇帕奇,汉弗莱。”邓布利多轻声说,“据我所知,赫奇帕奇的人大多都很正直,他们从不说谎。”
“我不打算欺骗你。”汉弗莱冷笑,“我也没必要欺骗你,更欺骗不了你。我相信我这点伎俩一定瞒不过你的眼睛,你发现了,对不对——就在你盯着棺木的时候?”
“她死于黑魔法。”邓布利多说,他双手交握,目光显得更冷了。
“我就知道——”汉弗莱梅多斯的唇边发出刺耳的冷笑,“不像那些蠢人,你对黑魔法并非一无所知。”
“你在掩盖艾丝美拉达的死亡。”阿不思邓布利多说,“为什么?”
“因为她从嫁给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死,阿不思邓布利多。”汉弗莱的唇边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这笑声接着便转为了咆哮,“她是一个麻瓜,一个肮脏的愚蠢的麻瓜!”
邓布利多盯着汉弗莱梅多斯扭曲的面容,他的视线转而落在了房间内的装饰上——赫奇帕奇,格兰芬多,也包括小梅多斯身上的挂毯。他明白了。
“那么你为什么又促成了这桩婚姻?”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声音变得异常陌生,“为了掩盖你的秘密,对不对?”
汉弗莱梅多斯在喘气,他的眼光中流露出一丝恶毒。
“迷情剂对麻瓜居然也会有作用。”汉弗莱梅多斯喃喃地说,“我怎么可能会结婚,拥有后代——在知道那个预言之后?我的心血,我的计划,我的理想——啊,这当然只是伪装,就像是打消那些正直的蠢亲戚的障眼法而已。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娶麻瓜女人的人是纯血论拥护者,特别是这个麻瓜女人还维持着一脸蠢相的幸福时。”
“她死了,汉弗莱!”邓布利多的声音异常严厉,“她是你孩子的母亲!”
“别这样对我说话,邓布利多。”汉弗莱梅多斯流露出恶毒的讽刺,“就好像你没有因为黑魔法而失手剥夺过别人的生命一样!”
一瞬间,邓布利多的表情可怕地停滞了。被撕下来的杂志纸页哗啦啦地从汉弗莱梅多斯的指尖落在地上,其中一页飞入壁炉中,这张纸上是一个面容呆滞的女孩的画像,她留着辫子,那双眼睛与邓布利多出奇的相似。
火舌吞噬了画像,邓布利多的目光盯着焦黑的余烬。他艰难地眨了眨眼,汉弗莱梅多斯冷笑着注视着这一切,他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实际上,他有些失望。因为他原以为邓布利多会比现在显得更软弱些。
“迷情剂诞下的孩子永远都不会具有爱的能力。”邓布利多转移了话题,他的目光第二次显得有些痛苦,“这对于小多琳不公平,她从出生就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她毕竟是你的孩子。”
“一个混血种。”汉弗莱说,似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就算你的女儿是促成黑魔王的那个人选,那么身为纯血论者的你又有什么必要去扼杀她?”阿不思邓布利多敏锐地盯着眼前的颓废男人,他的声音很平静,湛蓝色双眼中的痛苦也荡然无存。
汉弗莱梅多斯第一次流露出惊慌。
“你嫉妒她。”邓布利多开口说,因为厌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嫉妒你的女儿,你希望辅佐黑魔王的人会是你——”
“——当然应该是我。你会明白这一点的。”汉弗莱大声说,“这是在她出生以前的预言,当时的梅多斯家主是我!也许你不记得了,阿不思……当时卡珊德拉是如何为梅多斯家族做出的预言的?”
说到这里,汉弗莱梅多斯古怪地盯着自己的手背,“我有能让黑魔王刮目相看的力量。你之后会知道的。真可惜我现在是在英国……格林德沃大人还不知道这个预言的存在,但他一定会意识到只有我才是他的助力,就像预言所说的那样。”
“我倒认为。”邓布利多缓慢地说,“盖勒特不会觉得你是一个适合的人选。”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汉弗莱梅多斯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圣诞节之后我就会动身去德国,去见你的老朋友。我确信他很希望你也能加入我们,阿不思,如果你有任何意向——”
“绝不。”邓布利多说。
“很好。”汉弗莱梅多斯站起来。他抽出魔杖,窗户与门重新打开,哀婉的奏乐声还在持续。雨冲刷着玻璃,白色的鲜花上沾着肮脏的泥水。“去为那个麻瓜哀悼吧。”他最后看了一眼婴儿床中的女儿,似乎笃定主意要离开。【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