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陷入了长达半个月的昏迷治疗。
坠入寒冷黑暗的冰窖的噩梦时常袭击着我,但更让我害怕的是大脑深处被封印的记忆。
黑发男人如梦魇般日日在我眼前出现,露出冷笑。
我知道笑意背后是愤怒,他认为我背叛了他的信任,辜负了他的期望,甚至——
等我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极其温和的黄昏。
窗外是金色的大海,鱼鳞状的白云映射着落日特有的鲜红光芒,我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海岸边的一栋建筑。
我躺在舒适的床上,周围巨大石砖拼成的墙和壁炉让我不禁想起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样子。
壁炉里的火渐渐熄灭了,室内的光很快黯淡了下去。
这里不是阿兹卡班。
这个地方看上去如此眼熟。
“你苏醒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早一些,马尔福配置的治疗药剂的确比一般治疗师的药水更为出色。”
汤姆.里德尔。
黑发男人坐在床左侧的躺椅上,他披着白色晨衣,露出赤裸的上身。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盯着我,而苍白修长的手轻轻叩击樱桃木桌面,似乎是要将我的注意力与目光引回到他的身上,我注意到桌上的银质托盘印着马尔福家族特有的百合纹章,其中放置一小瓶晶莹的紫色药水,想必这就是这些天我服用的药剂。
“我这是在哪?”
“我海上的临时住所,值得留念的童年纪念地。[*注1]”他移开目光,自然而然地眺望着远方闪耀着金色波涛的大海彼岸,那边耸立着阳光照耀不到的潮湿岩壁,上面滋生着浓密的海藻和贝类。“当然,这是我和你分享的许多故事中少数几个被遗漏的故事之一。”
“现在过去几天了?”我的手在被褥下暗暗摸索。却如同触电般收回。我目光于是上移,正对上里德尔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面对我的怒视,“你昏迷了五天,算上在这里的时间和中途的一些小曲折……不过七天。”
“我现在应该在阿兹卡班。”
“当然。”里德尔的回答带着冷冰冰的戏谑,“我们彼此都知道这一点。”
“这是劫狱——真是多亏你的干预。”我冷冷地说,恨不得给那张虚有其表的邪恶面容一个钻心咒,“现在魔法部……应该说整个魔法界都毫不怀疑我就是真正的凶手。”
“哦?你真以为是自己杀死了那个格兰芬多。”他的态度颇令人玩味,“他并不是死在你的手里,在你施咒时他就已经死了——和他的父亲一起,而我不过利用了他们的尸体。”
“你什么意思?”
里德尔止住话头,他的手指移向自己的嘴唇,细细摩挲它诱人的形状,仿佛是在端详自己应不应该说。
这个动作当然是假的——笑容自他的唇角无声漾开,而手指的动作更像是为了把握自己听到我这句问题后流露出的嘲笑。我感觉这个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里德尔一面端详着我的反应,一面轻声吐出一个词,“艾弗里。”
那个如同秃鹫的红脸秃头男人,皮尔斯.艾弗里?
我挣扎着坐起身。
“你是指皮尔斯.艾弗里——新任的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难道他——”
雪白的被褥下滑,露出赤裸的双肩,我迅速用手抱住前胸下滑的被褥, “——这个问题待会我们再来讨论。”目光再度留意里德尔晨衣下赤裸的上身,我的面容一定异常难看。
“这个是?”
“我的寝室。”
“不。”我板着脸,指了指自己被褥下的身体,“我是说——这个!”
“梅多斯。”他勾起冷笑,黑曜石的双瞳盯着我的脸。“你应该很清楚,我根本不会碰你。”
我将床单死死裹在身上,从牙缝中吐出单词。“龌龊而又卑鄙的伎俩!”
我当然清楚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他只是乐意利用这一点来击溃我的自尊和理智,让我陷入慌乱恐惧和错愕中,从而便于他操纵谈话的走向。
你看,现在无需任何一个魔咒,我便自己把自己束缚在这个床上,哪里都不能去,也不可能有任何小动作,惊慌失措,处境可笑。
卑鄙而又龌龊的伎俩。
我被褥下的身体不自觉地蜷起双腿,“我现在真想给你施一个死咒。”我冷笑,双手拧着雪白的被褥,哗啦啦撕下一条又一条的碎屑。“哦,不……不应该是阿瓦达。”我手上的动作放慢,用一种甜腻到令人发抖的声音说,“而是比它更为缓慢持续的。”
“恐怕我无法让你如愿。”魔杖在他手中顺从地喷出细小的银色烟雾——意料之中,那是我的魔杖。
“你刚刚是在暗示这件事与艾弗里有关?”我声音冷静得不正常,“或者还有……其他魔法部的角色?”
“我对问句没有耐心。”里德尔冷淡地说,“自己去想。”
我于是死死摁住太阳穴,以求自己的大脑能冷静下来……可惜昏迷治疗的后遗症依然存在,我眨眨眼,意识到这不过是汤姆里德尔转移话题的伎俩,而我更关心的则是——
“姑且先把艾弗里的事情放在一边。”我抱着被子,手指撑着床垫——因为克制的动作使得骨节已经泛白,床垫发出可怕的吱吱声,“那么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你那十二位忠诚手下的证词吗?”我轻松地说,“按他们的话说,我似乎是一个合格而且忠诚的食死徒,并且格外受到黑魔王大人的关切?”
“亲爱的多琳。”里德慵懒地半卧在躺椅上,轻描淡写地说,“我并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撒谎!”我怒不可遏,随手便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过去。“他们是你的人,只可能服从于你的命令!”
“很多人都在不遗余力地试图攻击我和我的追随者们,而这个——”他侧脸勾起一丝轻浮的弧度,“——恐怕是至今以来,我遇到的最有趣的攻击方式。”
“如果我的魔杖不是在你手上的话。”我冷冷地说,“有朝一日,我真想看着伟大的黑魔王匍匐在地,因为恶咒而浑身痉挛的样子。”
“多琳。”回应我的便是低沉的笑声,“我反而觉得现在的你,比在你住所见面时要可爱的多。”
“我们是要继续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还是回归正题?”
“自然是按你的喜好,梅多斯小姐。”里德尔说,恢复了以往彬彬有礼的姿态,“你很清楚,食死徒们不可能违抗我的命令,而我本人并没有承认过你是食死徒的一员——当然,每个食死徒都自愿烙有黑魔标记。”他冷冷地说。“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他们为什么不查看你的左臂,这很明显就能识别你是否是食死徒的一员。除非这没有必要。”
“仔细想想吧。”里德尔冷冷地说,“让你受到巫师界排挤,作为食死徒送上阿兹卡班的人,究竟是谁!”
我并非没有意识到,但是惊讶已经涨满了我的思绪,“如果你指的是魔法部。”我此刻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当然有自己的理由。”里德尔的双眼闪动着异样的光,他放下我的魔杖,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极其缓慢地低下头,仿佛要调整好自己的姿势与我对视。 “看看,多么讽刺。”他语调柔和,令人不寒而栗。“为了逃避我,你来到魔法部任职,确保知道我的动态的同时不参与战争中的任何一方……你本来已经全身而退。可惜,恰恰是你一度效忠的魔法部把你作为礼物又送回我身边。”
“礼物?”我脸色一定异常难看。
“是。”里德尔张开双唇,双手交握,黑曜石般的双眼在酝酿,“一份礼物。”他的唇边泛着冷笑,手轻轻摩挲着我的魔杖,“一枚换取和平的弃子。”
“你以为是我劫走了你,从而让你成为了外界口中的食死徒?不……梅多斯,事情比你所能看到的还要有趣的多。” 他垂下杖尖。“人人都在一出精彩纷呈的局之中肆意狂欢,而你却甘愿捂住双眼双耳——你不好奇这场局中还有谁?你就如此甘愿充当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
我唇边的冷笑迅速消失,我的太阳穴在跳动,鬓角的动脉突突作响。 “牺牲品。”我轻声说,“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派人去阿兹卡班劫狱,而是他们自己把你送过来的。”年轻的黑魔王轻声说,他垂眸看着我的魔杖,目光又转而上移。他看着我,唇边泛起一丝极富深意的微笑。“我只说这么多,多琳•梅多斯。”
“我不相信。”我冷冷地说。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抿紧双唇,冷冷地打量我很长一段时间。“你是个顽固的人……顽固而且傲慢,自然不会如此迅速地承认自己如今被利用的处境。”
里德尔俊美如夜神的脸毫无温度。“看来在魔法部的五年浪费了你的才智,让你变得平凡无奇,和那些每日经过魔法喷泉的蠢人一样毫无价值。”他冷冷地说,“还是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归巫师界,跟在魔法界的正义者身后分得一杯羹?”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
“多琳。”里德尔平静地说,“你了解我的想法,而同样地,我也了解你的想法。”
“不。”
“一个人的行为总是比他口头说辞更为诚实。”里德尔说,径直忽略了我的否定回答。“不得不承认,这五年你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以至于直到最近,我才明白了你选择离开的原因。”
里德尔披上晨衣,长长的十指灵活地系上丝绸长袍腰带——同样是这双手,毫不费力地编织出了一环接一环的迷局,一如他本人的姓氏。
“恐惧。”他说,音色低沉优美如同弦乐。“你的性格一直令我着迷,有趣的女人……明明有着绝妙的天赋,却又有着极平庸的性格。你的思维和我一致,然而性格却相反——你比我更软弱。”
我抿紧双唇,一条能读透人心的毒蛇。
“还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吗——‘现在我们都可以卸下自己的面具了’,摘下面具之后的我们第一次发现双方的相似之处。”他缓缓露出笑容,仿佛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长时间独处并设法隐藏自己,时间久了总会有些厌倦——这个时候却发现还有人和自己一样,甚至连面具也都如此相似,这种感觉真是异常有趣……甚至称得上是兴奋。‘我想我们是一路人。’这种兴奋使当时的你得意忘形说出了这句话,以致于走上了与预想截然不同的开端——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确很相似也很有默契。”里德尔的语调转而变冷,“可惜你到底还是个平庸的女人,一开始是好奇和自负,随着理解深入,你开始害怕。既害怕自己也害怕我……在那个拉文克劳的影响下你动摇了,他死后你急于同我和阿布拉克萨斯划清界限,甚至选择去找邓布利多。”说到这里那张俊美的脸上已然带着极度的厌恶,“他让你以为自己是迷途羔羊。亲自推荐你加入魔法部。”他勾起冷笑,“邓布利多很狡猾,他完全知道你的恐惧,也知道你需要自欺欺人的药剂究竟是什么——成为巫师界公正效力的维森加摩魔法师,一个无懈可击的正直身份。也许这会让你觉得好受些?”
我攥紧被角,强迫自己忽略他的话,可那些字句却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我的脑海并且不断重复。“你真刻薄。”我说。
“难道我以前在你面前不是这样?”里德尔说,“我们没必要互相隐瞒。”颇为嘲弄的补充,“也无法隐瞒。”
“就算是你说的这样。”我压抑下内心的愤怒,“见到情况不对决定离开,难道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我冷笑,“你太高估我了。亲爱的黑魔王大人。当时我年轻的简直愚蠢,只是好奇心和虚荣心罢了!”
然而我面前的男人只是冷笑,“你能分析出我的举动,归因成虚荣或是好奇又有什么分别?”
“汤姆.里德尔先生。”我盯着他的双眸平静地说,一字一顿,“我请求你有点常人的情感和思维,就算我以前真的牵涉其中,现在的我后悔了,后-悔-了。”我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打算走的道路比我想象的要更可怕!我本就不是什么你口中什么有天赋的人,是的我平庸我软弱。我怕死,我怕舆论,我一点也不想站在巫师界的黑暗面受尽唾弃,更没有站在光明面振臂一呼的勇气和魄力,我只想在夹缝中好好活着!你瞧,我全无野心和责任感,我卑劣我愚蠢,我根本就不想拿自己的一生冒险在你们可怕的事业上。”
“是啊,你后悔了。”他冷静地说。“我知道,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想放开你。”
此刻的我恐怕面如死灰,举止滑稽如同小丑。真是蠢到家了,你这个蠢女人。你以为自己是在玩火,殊不知燃起的火焰有多么可怕而不可阻挡——现在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他是真正的魔王,你这个蠢女人。我掐着自己的手心,你是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责任感又虚荣好奇的自作聪明者,为自己一点小小的观察力而洋洋得意罢了。
“我是个平庸的人。”我只能干巴巴的重复。
我真后悔自己没有像斯拉格霍恩一样尽快脱身。
“闭嘴。”黑曜石般的双眸迸射出冷冷的怒火。
“我很抱歉,黑魔王先生。今时不同往日,五年前的多琳梅多斯已经不可能存在了。”
他看着我,我同样也看着他。“我早有预料,所以做了一点小措施。”我唇边的冷笑加深,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现在的多琳•梅多斯比起以前要更健忘。”
“我明白了。”里德尔缓缓地说,“你删去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记忆。”
他的理解力真是惊人。
“不是所有的,只是那些我不想回忆的片段。所以我并没有忘记你,也知道你是个可怕而危险的男人。”我环抱双臂冷笑,“所以得知真相的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黑魔王大人?事实就是现在的多琳.梅多斯根本就对你那些雄图伟业一无所知,也完全不可能再如你预想的那样帮助你登上顶峰。我只想离你们远远的,我只想安逸的活下去。”我厉声说,“五年前的多琳.梅多斯已经死了!”
这加深了里德尔的怒火,“蠢女人。”他嘶嘶地说,犹如愤怒的吐着信子的蛇,“你毁了自己的天赋,也毁了我们之间的纽带,就在现在——在我比五年前更需要你的时候……钻心剜骨!”
我整个人蜷缩在凌乱不堪的被褥内,里德尔的钻心咒如同上千根锋利的尖刺生生刺入骨髓,痛觉用冰冷的触手死死粘住我的全身使我几乎无法呼吸,每说一句话,肺部和咽喉便犹如被一把冰刃一路沿着脊柱竖直向下切开,“……够了!”我喘息着说,冷汗已经濡湿了整张床单,辛辣的泪水很快盈满眼眶,而他咒语几乎没有停止的意思。“我的记忆是我自己的东西,这和你毫无关联!”
“你自己的东西?”杖尖在旋转——又是一发精准无误的钻心咒。昔日的汤姆里德尔,如今的黑魔王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形使他得以自上而下俯视我,将我的每一丝痛苦捕捉到眸底。“它们和你一样都是我的。”他冷冷地说,“没有我的允许,没人能改变!”
疼痛在加深,我的意识开始涣散。耳旁似乎有风在呼啸,“即使没有那些记忆,你也依旧是多琳.梅多斯。”里德尔凑近我,英俊的面容扬起冰冷弧度,而他的眼底燃烧着比厉火还要灼热的火焰,“那就是真实的你,你永远也改变不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