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峻自然点头答应,他只想把妹妹好好的养大,自从他爹死了,他就彻底没想过读书的事。
乐轻悠看着哥哥沉默的侧脸,一时食之无味,吃过午饭送走了舅舅,她立即就用洗锅的泔水拌上些野菜叶子,吃力地提着小木桶去后院喂鸡。
走时,还揣了块饼在怀中。
乐峻还在洗碗,见妹妹那小身影忙忙碌碌的,就叫住她问道:“轻轻,你忙什么呢。”
乐轻悠扶着小木桶的手柄,答道:“我去喂鸡啊。”
“该睡午觉了,那鸡哥哥来喂”,乐峻见妹妹扶着小木桶好一会儿才挪出去两步,好笑不已,“你就别忙了。”
乐轻悠嗯着,还是挪小木桶,突然手上一轻,仰头看去,原来是挽着袖子的方宴。
他一手便轻轻松松提起小木桶,小臂紧紧的,肌理分明,看起来十分有力。
乐轻悠暗赞不已,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到后院鸡圈边。
方宴放下小木桶,低头笑看着她:“好了,喂吧。”
吃饭时就见这小丫头表情不太对,吃过饭就来喂鸡,恐怕真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哥哥再去上学的。
方宴更羡慕乐峻了,不知道小丫头什么时候也能对他这样好。
天空淤积着一层层的云彩,阳光便也显得很是无力,赵治国拿着两本书,刚拐进胡同,就见前面一个人影进了他家。
看背影是四嫂,赵治国有些疑惑,不年不节的,四嫂怎么会到家里来?因为四嫂只生了佳儿就没再开怀,还牢牢拿着四哥挣的钱贴补娘家,他爹娘都很不喜欢四嫂,尤其是娘,看见四嫂都要刺上几句的。
因为这,四嫂也不经常往这边来,给爹娘的孝敬,都是四哥从府城回来后亲自送来的,除非是不得不上面的年节时候,四嫂连往这边走都不走的。
今儿个一个人竟过来了,难道是四哥出了什么事?
赵治国快步走向进门,没进门时就听到了四嫂哽咽的声音:“…回来跟我吵了一架就走了,也不知是回府城还是去了梨花村。娘,您是知道我的,我是在钱财上较真了点,那还不是为了家里吗?佳儿她爹每次给您和爹孝敬钱,我都劝着多给些,毕竟他常时的不在家。可是这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自家花用还紧巴巴的,怎么能再贴补外姓人家。峻儿和轻轻是大姐的孩子,但更是乐家的孩子。咱们姓赵的给再多,往后孩子大了还是跟他自家更亲近啊。”
赵老太太沉着脸听儿媳妇说完,先是训了她几句,才点头道:“是你说的这个理,再说救急不救穷的,乐家又不是没人了,用得着他老四月月地给那两个孩子钱?有那些钱,还不如攒着给治国参加童生试的时候用。”
“娘”,赵治国皱眉开口,“峻儿和轻轻是我大姐的骨肉,不说一定要我们做舅舅的照管,那自愿照顾还不行吗?”
“治国回来了”,赵老太太立即站起来,和颜悦色道:“照顾怎么不应该?但也没有一直管的道理。这事你不用操心,饭还在锅里给你热着呢。今天怎么回来的晚些?”
“我去了一趟书店”,赵治国说道,“县里已经出了县试日期,夫子停了我们的课让准备去考试,儿子打算三日后就出发。”
“哎,行”,赵老太太一听这个立即精神十足,“我儿放宽心,好好考,这次一定能中。正好你大哥这两天在家里闲着,到时让他送你过去。”
赵治国的不用了还没说出口,东面屋子的窗户口就探出一个妇人,“娘,忘了跟您说,后天我娘家杀猪,让我们都去呢。治国这考试,还是让爹陪着去吧。”
赵老太太的脸色难看下来,赵治国担心母亲大嫂再起争执,忙说道:“娘,您只管放心,我已经和同窗约好了一起去。”
赵老太太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都没说,摆手道:“快去吃饭吧。”
赵治国想了想,说道:“娘,刚才我听四嫂说不知道四哥是回了府城还是去了梨花村,要不让我到梨花村看看去。”
他只是一年前在镇上恰巧遇到那两个孩子时,给他们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平日里也不敢提去给他们送些吃用。
他娘和大嫂都是什么样的性子,赵治国很了解,绝不会让家里的东西白白送出去的,尽管那是姐姐的孩子也不行。
更何况,他一个二十好几的大人还是依附着家里过活,哪有脸再提接济别人。
赵老太太知道后面这两个小儿子都跟以前的大姑娘亲,小儿子这是想借机去看看外甥,她也不是完全对自己闺女没一点母女情分的,只是担心帮得多了会被乐家人黏住给他们养孩子。
这时她看了眼小儿子,点点头道:“吃过饭去看看,要是你四哥在那儿,让他立时地回来,家里还要过日子呢。”
吴氏忙抹着眼睛屈膝道谢:“谢谢娘,谢谢小叔。”
赵老太太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儿子过得好,行了,你家去吧,我儿整日在外奔波,你在家里也别太贪图清闲了。没事做几双鞋,拿出去买了也能贴补家用。”
吴氏心里反感,却还是恭顺地答应着,走前留下了二十文钱说是让赵治国赶考用,赵老太太一刻都不耽误地接了过来,又说儿媳妇:“回你娘家大包小包的,到我们这儿却是抠索的没边儿,敢情我养儿子就是给你吴家养家呢。”
吴氏脸红着不敢啧声,低着头离开了,一出门,温柔的脸色就露出几分阴沉之色。
这边,四嫂走了,赵治国才说母亲:“您以后也少说四嫂两句,否则难做的还不是四哥。”
“我养了你们五个儿子,一个个全白养”,赵老太太冷哼,声音又大了几分,“全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治国啊,娘就指着你了。”
赵治国暗暗叹气,却又不得不安抚母亲,免得家中再吵吵起来。
东屋里正在做鞋的赵大嫂嗤笑一声:“读二十年的书了,连个童子试都没中,你娘也好意思说指着老五。”
旁边的赵老大听到她这话,立即不高兴地说:“你少在这幸灾乐祸的,你还盼着治国考不上是怎的?他若是考上了,以后咱们庆辉还愁考不上。”
“那也得看你家老五有没有那个命”,赵大嫂讪讪地嘟囔。
…
吃过饭,赵治国就出了门,出村时被两个村里人打趣:“赵老五,今年的童子试你还参加不?到时候别忘了给你侄子说说经验。”
“二山伯朝富叔,你们放心,我会照顾着学礼他们的”,尽管赵治国被问得羞愧难当,还是笑着应对了。
刚才开口的人就笑:“放心放心,你都考过十几次了,听说跟县学看门的都认识,我们咋能不放心。”
赵治国尴尬地笑笑,走了。
从赵家村到梨花村要经过小河镇,赵治国特意转到镇子上那条小吃街,称了二斤柿饼二斤麻花,想到一年多没见的小外甥女儿,他又买了两文钱一串的大号糖葫芦、
这次去梨花村,看四哥在不在倒是其次,他就是想瞧瞧外甥和外甥女。
一路步行,赵治国到山脚边乐家的小院儿时已经是后半下午了,远远看到院子里那间新建的厨屋,他就知道四哥肯定在这儿。
当初他们兄弟几个给大姐搭的是一间棚子厨屋,这定是四哥担心孩子冬天受冷给修了。
正想着呢,就见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裤的小姑娘双手端着个葫芦瓢从厨屋里走出来,赵治国忍不住笑了笑,上前两步喊道:“小轻轻,看是谁来了?”
乐轻悠正要去给那盆花浇水的,蓦地听到有人喊她,就抬头看过去,见是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的年轻人,有些疑惑:这也是他们兄妹的亲戚,怎么亲戚都在这两家上门了?
小外甥女儿微微偏着脑袋看过来,也不说话,赵治国走着过来笑说道:“咋啦,连五舅舅都不认识了?”
“五舅舅”,乐峻正在旁边的茅草屋里翻葡萄,这时赶忙跑出来,“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说话间,赵治国已经到了乐轻悠跟前,他放下手里提的东西,把小外甥女抱起来,将那个大号糖葫芦塞到她手里,“怎么,真不认识舅舅了?”
乐轻悠握着手里的糖葫芦,想起了一年前同样是阳光懒懒的午后,有个青年塞给她一串糖葫芦,小姑娘甜甜地叫他五舅舅。
乐轻悠朝青年笑了笑,喊声:“五舅舅。”
赵治国被外甥女一声叫得心头发暖,抱着好一会儿才不舍得放她在地上。
方宴在后院扩大鸡圈呢,他们准备再养几只山鸡,听到前院的动静,他洗了手过来,就把拿这个糖葫芦也不吃的乐轻悠拉到自己跟前。
“不喜欢吃?”看着小丫头,方宴低声问。
乐轻悠:“喜欢,方宴哥哥也吃”,说着把一口没动的糖葫芦递到方宴面前。
方宴从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此时却觉得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尤其吸引人,便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剩下的都推给乐轻悠:“哥哥吃过了,剩下的都给轻轻自己吃吧。”
远处树上,一个与树皮融为一体的人看见这一幕,只觉眼眶酸涩不已。
他们光烨的主人,竟然穷得连一口糖葫芦都舍不得多吃,主人才多大,却学会了穷人家咬那么一口逗逗孩子的做法?
那么之前,主人在光烨侯府,又吃了多少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的苦。
主人不愿跟他们回去,他们虽然可以隐在暗处保护,却终究不如找个合适的身份,跟在主人身边。
想到这里,光一将目光落在那个正捧着糖葫芦一点点在吃的小姑娘身上。再看看旁边的主人,看着小姑娘时,眼中的笑意浓得都化不开,跟那晚他带着烨一来请见时完全是两个人啊。
所以想以合适的身份出现在乐家,留下保护主人,通过那个小姑娘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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