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先生一直淡然凉薄的脸上出现了这样显而易见的森冷, 确实是件不寻常的事。
他死死盯着谢星纬, 眉宇紧蹙, 神情阴沉无比, 如果先前是漠然嘲弄置身事外的玩味, 那么现在就是盯着他恨不得剖开其胸膛剐出心来一脚踩碎般的厌恶。
谢星纬心脏里究竟有什么
为什么那些鬼面蛾是直奔他的胸口去,现在桑先生分辨了谢星纬的心头血又露出了这样糟糕的神色
别说旁人觉得疑惑,连谢星纬自己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当然此刻并没有多余的思绪能耗费在别的事物中, 他所有的注意力仍钉在并立的那两位魔宗护法身上, 谨防着对方忽然出手。
纪茵转头望向刑北雁,眼中的意思很明白。
对于右护法来说,果敢决断一向是这个女人在武林叫人极为敬佩的方面, 纵然掌管魔宗,不算什么好人, 江湖中多得是人鄙薄憎恨, 但作为女性,能让不少男性都为之折服, 可见能力卓绝。
面对眼前的一系列变故, 她已经放弃再对谢星纬出手。
但刑北雁握着剑,盯着谢星纬仍有几分不甘, 毕竟仇敌这会儿瞧着状态实在是差, 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翻倒, 然而此刻鬼面蛾反倒成为他的护身利器,连他们都无可奈何。
虽说鬼面蛾是麻奉专为谢星纬培养形成的蛊,可是为了片面追求蛊蛾的杀伤性, 其腐蚀性强烈到蛊师都会觉得棘手,育成后一直没有动用,因为一旦放出就意味着无法控制无法回收,以至于现在的情况连麻奉都对其无能为力。
似乎想要杀谢星纬已经变成一种奢望。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一阵低低的哭声。
细碎又充满着深深惊恐的低泣就如同一把刀子小心翼翼刮过皮肤,明明很轻,很缓,却瞬间激起无数的鸡皮疙瘩,叫人毛骨悚然数位被鬼面蛾与方才打斗所伤的人已经被扶进药堂,哀嚎与痛叫离得远了,因此场中任何一点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蛇蛊缠绕着秋若的脖颈,细滑冰凉的触感在她的皮肤上游走,湿哒哒,黏腻腻,蛇信一伸一缩,状似亲昵地摩挲着她的喉咙,带来极其瘙痒又可怖的触感。
秋若知道自己要冷静,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慌张、不要尖叫,但她本就害怕此类软体冷血动物,连鱼虾都不敢伸手捉,更不用提看着一只活生生的蛇盘绕在自己脖子上
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要晕过去,只不过极度的惊恐情绪反倒让思维更加紧绷,她能清晰感觉到与蛇蛊相接地方的每一分触觉,能清晰嗅到蛇蛊身上带着腥气的水臭味,过分屏住呼吸之后缺了痒,过分僵硬身体一动不动之后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眼泪已经快要流干了,倘若一直如此的话大概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但当蛇蛊戏弄般张开大口,时不时以蛇牙试探碰触她的脖子后,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谢大哥”她哭得极其伤心。
谢星纬听到了呼唤,但他自顾无暇,并没有回头他知道未婚妻的处境很艰难,但也知道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玄火教拿她作为威胁他的筹码,便不会轻易捏碎这颗棋子,毕竟筹码只有还活着时有用,一旦死了,那就失去了应有的牵掣。
他依然死死盯着刑北雁的剑。
玄火教左护法对于他的仇恨自然无需言说,他杀死了刑北雁唯一的亲人,打碎了魔宗二十年来的希望,这种仇哪怕历时数年依然不曾有丝毫减退。
玄火教行事不讲道义无所顾忌,但魔宗也是人,即为人,便好歹还存在一些底线,现下竟然敢派出“尸王”这等非人的怪物,可见想杀他的已经强烈到了无视作为人的原则。
为何
觉得此行必然会得到魔宗前教主的遗藏,有了天谕经与神兵秋月春风刀便不必再惧怕整个武林
还是说借此彰显玄火教的威严与实力,给予某些人一种警告
秋若的尖尖细细的哭声缭绕在场中,围观者看到红颜如此落难,自是不忍,但又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还不知道麻奉身在何处,一来忌惮“尸王”作怪,二来也是因为这蛇蛊直接辖制了秋若的命脉,没人敢保证一剑过去是直接结果了蛇蛊,而不是蛇蛊先咬死秋若
这个时候出声的还是某位蓝袍的贵公子。
“麻奉”他是真怒了,“有什么冲着男人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响彻场中,瞬间一片寂静,连秋若都被吓得忘记低泣了。
没有回应。
蓝衣公子看了眼身侧的侍卫阿鸣,心下一定,信心爆棚,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眨了眨眼,忽然道“尸王麻奉据说你也是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从此以后你就开始仇女”
他阴阳怪气地嘲讽“说来也是,为了一个女人灭了整座城这种事,正常人也干不出来,大概是太恨她以至于丧心病狂了吧,现在专门逮着女人欺负倒也算有始有终了”
大概是犹如晴空一声霹雳的效果。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离他不远处有人毫无预料就倒地,无声无息的,只有倒地时的动静太过突兀,所以吓了人一跳。
紧接着发生的情景就超过人的想象力了。
人体的骨骼怎么可能会脆弱到了这样的地步,比瓷器还要脆,比泡沫还要薄,就像是纸片堆积而成,甚至不用外力,自己就会崩塌那人一倒在地上,就如同从很高的地方砸下来一般,整个人都碎了骨骼发出的毛骨悚然的碎裂声连绵成一片,几乎不成人形
当场有人凄声尖叫起来。
这是什么毒
这也是蛊毒吗也是蛊吗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尸体的面部已经完全坍塌,连眼珠子都滚了出来,而自那碎裂的颅骨眼眶中,钻出了一只奇怪的透明虫子。
只有小指大小,它的翅膀扇动,身躯在空中游走的样子像是一条鱼,样子也像是一条鱼,外骨骼是近似透明又略带米色的,这叫它内部的结构一览无余,没有一般昆虫常见的脚,却长着不少触角。
这种奇怪的虫子很显然受到蛊师的操控,因为它直奔道出了惊人言论的蓝衣公子而去。
蓝衣公子马上开始抱头逃窜“啊啊啊啊啊鸣鸣救我”
高大的侍卫默默挡在他面前。
场面瞬间混乱。
人群都在跳脚尖叫,因为紧接着倒下的人并不少,有些人倒地的那瞬间还没死,抱着脑袋痛苦挣扎,但挣扎的时间也只有短短数息,然后全身的骨骼像软泥一样瞬间坍塌,血液从七窍奔涌而出,当即毙命。
这些人的脑袋里也飞出那种透明的奇怪虫类。
绝对是蛊这些蛊大概还潜伏在人的体内不少时间。
它们必然是早就进入了人体内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宿体,直至最后爆发也就是蛊师心念一动而已这个恶毒的蛊师是谁,所有人心中都有预料。
“尸王”麻奉
他的尸蛊本来就是脑蛊,以操控出名,被迫困在封门峡十五年,对于蛊毒的造诣必然更深
而现如今他潜藏在绝命渡不知道多久,处处都有他下手的机会,甚至如果不是唐门宗师揪出了他,众人至今不知道他身在此地
不少人心中都有凉意,既害怕下一个脑子里钻出怪虫的人是自己,又害怕自己身上不知不觉也被种下了蛊虫。
蓝衣公子虽然在逃窜,但是作为一个好事者,在各种混乱与遭难之中锤炼出来的眼光极为尖锐。
他气沉丹田,纵然在一片尖叫中声音也极为洪亮“宫大”
猛然地一个名字叫出,他吼道“宫阁主,杀了你东边的”
宫奕本来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并不觉得惊恐,也未想要凑热闹,只是围观而已,但这一声既然叫到他了,自然不好再藏。
他也没去想自己行走江湖明明如此低调了,为什么还有人能认出自己大概是一种本能,一种对于顶尖的剑客来说身体的动作要快于思维的本能,几乎在对方叫出他的名字并且发布指令的瞬间,他的剑就出鞘刺了过去。
天下第一杀手的剑有多快
即使是猝不及防之下的出剑,依然叫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他东边不远处那位,似乎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快暴露,想躲闪都来不及,只略略侧身,然后被一剑刺进了锁骨。
差一点便洞穿了喉咙
看到对方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蓝衣公子的声音瞬间尖利到了响彻云霄“杀了他他果然是麻奉”
宫奕方才出手没犹豫,这会儿听到此话倒是停顿了,连娃娃脸上习惯性挂着的笑容都有片刻的僵硬,他的动作还是很利索,但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了抽出剑就算肉眼没法看到有血液迸射而出,他也是在同一时间飞快闪身,退到自我感觉安全的位置才松了口气。
“尸王”的血是能碰的么
秋若离得近,所以一眼便认出这个出剑的人,是当时在镇宝阁观看蛊斗的后来者之一,着黑衣,面貌普通,娃娃脸上自然带着笑意,随身一口煞气极重的宝剑。
蓝衣公子在那破口大骂“堂堂暗阁之主,做什么胆小鬼的样子”
宫奕不悦地回喊“你行你上啊”
暗阁阁主,天下第一杀手,宫奕。
这天底下的准宗师都在绝命渡扎推了吗
问题是,见到这位大人物的头皮发麻完全不足以盖过看到“尸王”现身的惊恐。
应当是麻奉真身,且未有易容那捂着锁骨下侧伤口的男子高而瘦,面貌却极为英俊,麦色皮肤,不过身上并没有苗人独特的气质,反倒是一种苍凉粗犷的美感。
直到他被人陡然揪出来,旁人才蓦地想到,为什么自己身边忽然多了这样一个人,随即是难以缓解的后怕。
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人群在惊叫,奔跑,躲避,推搡。
中心位置的人想出去,角落位置的,明知道面临着危险,却也不敢随随便便离开,最后硬生生造出一副众生百相。
蓝衣公子脑袋都快爆炸了“快杀了他他都现身了不杀他等什么啊啊啊啊啊都快被虫子追上了,不杀了蛊师你们光跑有用吗”
没人听他的。
失血过多的谢星纬死死攒着手中的剑,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但由于并未因外事分神,牢牢关注着那两位灰袍人,所以魔宗护法隐没进人群逐渐消失的画面他还是觉察到的。
刑北雁与纪茵是离开了
他们为什么在这个关头离开
鬼面蛾团绕在他的身侧,阻止了他迈向别人,阻止了别人靠近他。
人群已经失控,然后在某个瞬间,极其悄无声息,又是分外轰然的,出现了一些变故。
这个混乱的场面,显而易见地停歇下来。
开始是有人在抽气。
紧接着很多人都在抽气。
这抽气的声音在如此嘈杂纷乱的场中竟然清晰可闻。
与初初见到鬼面蛾与怪虫鱼时类似,那是极度震惊、荒谬且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情绪,只不过并没有那般的骇然与恐惧,只有对这个世上竟存在着这样的事物而产生的疑惑不解。
数只绯色的蝶,犹如浅浅的霞光般,飘然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819
1断章是所有作者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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