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陶氏派人过来传话, 她要了那清单上看起来生意最为红火的三家铺子, 一个在京城,两个在桐州。
消息传来的时候红玉也在旁边, 看着陶桃仔细的查看对方送过来的那张属于她的身契, 又是酸涩又是高兴, 不过仍旧嘟囔了两句“真是便宜他们了。”
陶桃但笑不语,挥手示意下人把那三间铺子的地契等手续给阮府送过去,看起来倒像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随着天气渐暖,京城内外都比前段时间多了不少的人气,但是也有传闻边境的金族蠢蠢欲动,时刻觊觎着仅仅一条长河之隔的大梁国。金族人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黄沙大漠之中, 可以说一年四季就没有不难熬的时候。在入冬之前就越过河流侵犯过一次大梁国的土地, 大梁国这边匆忙应对,最终被金族掠走了不少的物资和女人, 临近河边的几个村子还被屠了村。消息传到京中,龙颜大怒, 立即派了一万的兵前去戍守, 好歹那金族算是消停了一个冬天。
不过这次传回来的军报表明,那金族也集结了游走在沙漠中的大部分部族再次列兵于河流对面,而且他们因为生存条件恶劣所以每一位都是天生的战士,心狠手辣是大梁国的士兵所不能敌的。皇上连夜召集几位大臣进宫议事,最终命怀化将军祁肃之率领嘉堂关的驻扎军队前去五里河畔,势必要将金族人打回大漠中, 再不敢踏出半步
这个消息对多数人来说没什么影响,不过就是许多平民百姓对于怀化将军还是挺有好感的,所以出征当天,城外有着不少的百姓为军队送行。其中不乏自己的亲人就在此次出征的名单中,所以许多人哭成了泪人。
陶桃得到消息的时候,离着城外军队正式开拔的时辰也没剩多久了,红玉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她那看不出悲喜的神色,迟疑的道“原本以为怀化将军还要过一阵子才回蛮族那边,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事发实在是突然小姐,您看”她觉得既然现在裕盛堂已然和国公府绑在了一条绳子上,那总得适时的表示点什么。
看着面前小桌上放得一张请帖,那是昨儿才送到陶府的,纸张上面的字是苍劲有力的,颇能看出落笔之人的风骨。这张帖子是祁肃之亲自写好命人送过来的,原本是想要邀请她后日去往国公府位于京郊的一处庄子里,关于双方合作的事儿再进行一下详谈,却没想到一夜过去,出了这样的意外。
叹了后气,她认命的从短榻上爬起身“总得去瞧瞧。”
到了城门外的时候,人群竟是要比她们预想中的还多一些,好在这裕盛堂在京中现在也算是得了一些脸面,所以马车才能顺顺当当的停在了最前方。红玉下了车,伸出手将马车帘子撩了开,远方是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大梁国的旗帜在半空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虽说离得距离算不上近,但是陶桃仍旧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方那个身子挺拔的小将军,没来由的就想笑。却也觉得对方有些可怜,陪她走过这么多个小世界,有许多时候她甚至都不知晓对方的存在,而那个人却也要尽全力经营好每一世,也没有什么既定的目标,着实有些难为人。
红玉不知她为何发笑,但她也能看得出来,自家小姐对这个小将军和旁人都不一样。或许她眼珠子转了转,从心底偷偷的冒出了一个想法,复又觉得不大可能,摇了摇头将这心思给撇出了脑外。
同一时间的另一面。
副官骑着马靠近了祁肃之的身边“将军,时辰差不多了。”
祁肃之回过神,微微点了点头,副官抬了抬手,出征的号角便瞬间吹响,那呜呜声让远处前来送行的人的心都压抑至极。带领着众将士喝过壮行酒,将手中的碗狠狠地摔向地面的时候,他似是有所觉的,目光如鹰眼一般望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一辆有着淡青色顶子的马车,隐约能够看到半撩起的车帘,里面正端坐着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少女,露出了半张精致的脸。眉眼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却并不影响他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对方现在的模样。
凝视了许久,他唇角扬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号角声愈发的急促了,收回目光驱动了身下的马。在刚刚那几息之间她就知晓,这个世界之前那么久的坚守怕是又会在一次化为泡影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方的主动靠近,那都是他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喜。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击退金族之后的归京祁肃之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因着祁肃之在军队的最前方,所以很快就看不见了,红玉便回到了马车上“小姐,咱们回吧”
“好。”陶桃应了。
马车便晃晃悠悠的返回了城中,可是就在回陶府的一条必经的弄堂中,伴随着两匹马的嘶鸣声,马车猛地停在了原地。红玉有那么一瞬间是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的,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噩梦一般的上午。不过她反应还算是快,迅速稳定了心神挡在了陶桃的前面,这里是城中又不是京郊,外面赶车的两个小厮也都是有拳脚功夫的,现在天还没黑,应是没有什么人敢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去做一些不好的事。
“怎么回事儿”她开口大声问道,嗓音还是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回红玉姑娘的话儿”外面的小厮哆哆嗦嗦的回应,却被半路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男声“车内的可是裕盛堂的陶小姐我家主子想请您过去一叙。”
陶桃安抚的拍了拍红玉的肩膀,对方会意去将帘子撩了开,就见马匹前一位黑衣男子正恭敬的低垂着头,完全不似能够做出阻拦别家马车这种无理事情的人。
“你家主子”陶桃挑眉。
黑衣人头又低了几分“是,我家主子陶小姐应是不陌生。”他说到这略微抬起了头,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还请陶小姐移步。”
帘子撂了下,接着接着传出红玉那已然恢复平静的声音“劳烦这位公子带路了。”
马蹄的嗒嗒声在这静谧的巷子里响起,红玉悄悄的往外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道“小姐前面好像就是国公府了,难不成”她扭头就看到了自家主子那无甚惊讶的模样,长舒了一口气“既是老国公想要见您,就不必过多的担忧了。”
再怎么说现在国公府都接受者裕盛堂的讨好,总不至于对他们不利吧
果然如预料中的异样,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口,在那位黑衣人的指引下,陶桃并未受到任何的阻拦,顺利的进了国公府的大门。这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是大梁国刚刚成立的时候,老皇帝捡着京城中最有排面的一块地赏给祁国公的。
这一路看下来,陶桃对于这国公府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倒也不能说这府邸荒凉,只能说是没有女主人把持,处处都透露着些许的潦草。老国公夫人没得早,祁肃之父亲的妻子也因为思念丈夫而落下了心疾,在祁肃之十六那年咽了气,自打那之后,这府内就再没有什么旁的女人出现过。府中伺候的大多都是有点年岁的婆子,年龄不大的丫鬟多半也都是家生子。
最终,黑衣人将她和红玉带到了一座凉亭下,陶桃示意红玉在原地等着,自己拎起裙子,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问国公爷日安。”她屈膝行礼。
祁国公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不过他的身材仍旧精壮高大,一双虎目中透着精光。此时他正端坐在石凳上,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娃娃,然后嘴边的白胡子抖了抖“现在的女娃娃都很了不得,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陶桃谢过,轻轻走到了对面,坐在了另一个石凳上。
祁国公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看了几眼,这才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似是比我印象中的还要漂亮些,无怪乎”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国公爷见过我”陶桃有些吃惊。
“额”祁国公犹豫了一下,最终觉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总还不至于糊涂到把自己孙子在书房偷偷藏人家女娃娃的画像这件事抖落出来。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自得,那小子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实际上这么多年背地里搞得小动作都让他瞧在了眼里。他本来是懒得管的,只是未曾想自己这个孙子简直是急死个人,两年多过去了,竟还没有半点进展,真是让人抓心挠肝的着急。
“先不说这个。”祁国公大手一挥,笑得慈眉善目“我这里还真有一桩生意,女娃娃你要不要同老夫我谈上一谈”
没人知道那天陶桃和祁国公在凉亭里到底说了些什么,红玉只知道自打自家小姐从国公府回来之后,就好像有些不正常。时常会走神发呆,而且变得更忙了。
未出七日,又发生了一件震动京城的大事。都说行军打仗,粮草先行,可是怀化将军那是临危受命,一切都没来得及准备。京中裕盛堂为了表示对皇上的忠心,对大梁国的一片赤诚,特献出价值万金都不止的物资,并且由裕盛堂的船队亲自送往嘉堂关,以确保嘉堂关将士们能够吃饱穿暖,早日凯旋归京。
一些有心人听到这个消息,莫不都在心中暗骂祁国公这个老狐狸,心思真是比之年轻的时候还要奸诈上许多。现在京中大部分贵族都知晓了国公府和裕盛堂之间的猫腻,这不明摆着是祁国公巴巴的上前讨好皇帝呢吗如今虽然大梁国的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但是因为连年减免各地的税收,国库本来就不丰盈,加之边境各处都不太平,便更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祁国公这个马屁可谓拍的正正好好,必定使得皇帝身心舒畅。
不过众人也只能在背后酸一酸,谁让人家有那个本事呢换了旁人,就算是舍得,又有几个能这般大手笔。也是经了此事,他们才知道,这如今的裕盛堂竟是恐怖如斯,几万金,说撒出去就撒出去。
裕盛堂如此高调,眼红的自然不在少数,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主动招惹。且不说祁国公还在背后虎视眈眈,就说皇帝一高兴,亲自写了一个牌匾命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送予裕盛堂,这就是多大的荣耀呢,当天太白街挤满了人,就为了一睹圣上的墨宝。
而那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还有两道圣旨从宫中发出,一道去往陶府,另一道则是由着侍卫带出了城,不知所踪。
知道这两道圣旨的人并不多,只限于皇帝身边的那几个信任的臣子,所以并没有再次激起什么风浪。
而整个京城在受到接二连三的震撼消息之后,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那裕盛堂除却门面上多了一块御赐的牌匾,和往日里也并无任何的不同,只是来往之人多半都带了些许的客气,倒是让裕盛堂的各位掌柜的感慨,这日子似乎好过了不少。
就这样,在蝉鸣阵阵的盛夏,迎来了庞瑶和六皇子宗宸的大喜之日。
那热闹非凡,十里红妆的场景不必多提,到底是皇家大婚,排场在那里,惹得京中那些平民百姓热议了好些天。庞瑶作为新晋的皇家儿媳,自然成为了贵族圈炙手可热的社交对象,各种宴会邀约令她分身乏术。
这日趁着大雨过后,裕亲王妃在心血来潮,邀请一些夫人和小姐去往裕亲王府位于京郊的那处庄子里游湖。裕亲王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所以裕亲王妃邀请的夫人们自然身份也都不俗。
临近晌午的时候,一辆辆马车都缓缓驶入了那处庄子。
此时庄子里的那处湖泊边上正停着一艘船舫,较之普通人家里的自然是要大上许多,而且船舫顶部四角雕刻的也都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图案,看着就十分的高贵。
何欣慧在庞瑶嫁人之后,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想要像往常一样扑上前去,却又记起来之前母亲对她的叮嘱,只得拘谨的行了礼问安。虽然庞瑶待她依旧和善,但是到底今时今日需要端着皇子妃的架子,就算二人聊得开心,也难免有些生疏。
没过多久,何欣慧向着远处一看,不由得拧眉,下意识脱口而出“她来作甚”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位少女正亭亭袅袅的往湖边这个方向走来,没多一会儿,就行至了众人跟前。何欣慧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就是啊”很快有几位小姐跟着附和“她是个什么身份怎么会进入这里来”
大家正窃窃私语着,裕亲王妃在丫鬟们的陪伴下走到了这里,接着在那许多诧异的眼神中将正在冲着自己行礼的陶桃拉了起来,还颇为慈善的拍了拍对方的手“好孩子,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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