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琬琰从小姑的卧房里出来, 脚步顿了顿,把托盘递给边上的下人,自己往住的地方走去。快到的时候, 遇见虎妞从对面走了过来。
“少奶奶, 你来了刚才大少爷问我你去了哪里, 我说小姐有喜了,少奶奶你去了小姐那里。”
“他在屋里干什么”
张琬琰脸上笑容没了,看了眼卧房的方向。
“大少爷说他头有点疼,躺着呢,叫看郎中, 又不看, 说躺躺就好。”
张琬琰让虎妞下去,自己继续往里去,走到门口,推开走了进去, 床上却不见人。
她看了眼四周。
“白镜堂有本事你给我躲一辈子你给我滚出来”
门后突然伸过来一双手臂, 将她一把抱住, 张琬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亲住了嘴。
她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来, 发现是丈夫, 想也没想, 将人一把推开, 顺手又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 白镜堂没站稳脚,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你打我”
他捂住自己一边脸,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坐地上冲着妻子嚷。
张琬琰俏面含怒,擦了擦自己刚才被丈夫亲过的嘴,冷笑“打的就是你不服气找爹说去,休了我好了”
白镜堂一下不吭声了。
他刚才躲在房里,等到天黑也不见妻子过来,叫来虎妞一打听,原来是妹妹有喜了,这才松了口气,就想着趁高兴,该怎么才能哄她也消气,想来想去,想到了之前自己向妹夫讨教时他指嘴巴的动作,忽然明白了过来,应该是亲嘴,想必女人都是吃一套的。于是刚才就躲在门后,见妻子进来了,抱住她就亲,想着等亲完了,趁她软了些,再趁机给她赔罪认错,没想到非但没讨到好,反而吃了一巴掌。
刚才那一巴掌,她打得实在不轻,一边脸火辣辣地疼。
他捂脸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和冷冷看着自己的妻子对望了片刻,忽然爬了起来,凑上去,指着自己的另边脸道“琬琰,我知道我错了,满身都是错你打得太好了你再打我这边还欠着你再打我”
丈夫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要自己再打他,张琬琰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白镜堂你干什么”她戒备地盯着。
“琬琰,我错了,我就欠你打。你打我啊,别停”他朝妻子走去。
“离我远点”张琬琰从没见过丈夫这幅无赖的模样,不住地后退,一直退到床边,被床沿挡住了。
“琬琰,只要你不生气,你怎么打我都行”
白镜堂抓住妻子的手往自己脸上呼。
“滚滚滚”
张琬琰头皮发麻,使劲推他,他死活不退,两人纠缠之时,她脚下有点站立不稳,跌坐到了床上。
“琬琰,我真的错了,第一不该瞒着你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第二不该骗你摔坏了脚。我真的太混了,你原谅我吧。”
白镜堂不敢坐到床上去,干脆蹲在她脚边,扒住她腿,过了一会儿,见妻子始终沉默不语,态度仿佛软了下来,慢慢松了口气。
“琬琰,我真的知道错了”
烛火摇曳,她低着头坐床沿上,人一动不动,露出后颈一段温腻的白皙肌肤。
白镜堂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蹭到她边上,伸手一把抱住了。
卧室外忽然传来一阵跑路声,“哗”的一下,刚才忘了上栓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阿宣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嘴里嚷着“娘我刚才已经想好了,就让姑姑给我生弟弟,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个妹妹”
他抬起头,突然看见父亲抱着母亲坐在床边,两人仿佛正在亲嘴,一下瞪大眼睛,想起了小时候不知道哪里听来,说小孩子不能看大人亲嘴,要是看了,眼睛会长疔,慌忙捂住眼。
“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要让我眼睛长疔”
阿宣嚷完,转身赶紧跑了。
白镜堂心里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闩门,急忙起身过去闩了,回来一把抱住妻子,将人压在了床上,嘴里说“琬琰你都听到了,趁着我现在还生的动,再赶紧生,不要让阿宣失望”
他急吼吼地亲她,却发现妻子没半点反应,停了下来,抬头,见她闭着眼睛竟在无声地哭,眼泪顺着面颊不停滚落,落到了鬓发里。
白镜堂吃了一惊。
两人成婚虽然多年,但张琬琰性情好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这样哭,急忙抱住她,替她擦着眼泪。
“琬琰你别伤心了,我错了,我一定改”
张琬琰再次推开他,睁开眼睛,自己坐了起来说“白镜堂,我知道你当初就看不上我,我也知道,我读书少没见识,更不知道温柔贤惠那一套,配不上你所以这些年,在你跟前我自认低你一等,你说什么我听着,我尽力伺候你,想法子让你满意,我给你生儿子,做我该做的,做的对,是我的本分,做错了,我想法子弥补。我就想着我这么努力了,哪天你良心发现,也能看我一眼。谁知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现在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你知道我到底为了什么伤心”
白镜堂面带愧色,小声地说“你是怪我瞒着你,和柳氏纠缠不清”
张琬琰摇头。
“你果然还是不知道摸着良心说,你当初娶我并非本愿,这些年在外头行走,花花世界,也就现在才闹出这么点事,我不该揪着不放的。世上又哪里那么多像聂姑爷那样一心一意的男人能嫁给你,我原本已经很是知足,谁还不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我伤心的是同床共枕了将近十年,你到现在,一有点事,就还想着瞒我,不跟我说你要都这样,就算这回姓柳的女人过去了,往后说不定还会有姓花的姓草的。”
她拭了下眼睛。
“你躲在这边的这些天,我也想过了,不怪你。归根结底,怪我自己。十年了,没半点长进,没能叫你知道我其实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过现在我也想开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做不到,也就不必勉强自己了。现在聂姑爷打了胜仗,小姑有了身孕,大家都高兴,我也不想抓着这个破事不放,弄的大家都扫兴。你不必躲着不敢回了,这几天广州不知道多少人找你。往后咱们就这样吧,各自都好好过,我也是。就算活到六十,现在算起来还有一半多,我也不算很老,往后跟小姑学学,眼界放宽,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省得跟从前似的,没事整天盯你,反招你的烦。”
她理了理自己刚才被丈夫弄的有点散乱的鬓发。
“还早,我先去爹那里看看有没有事。你自便吧。”
她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整个事情,她竟然是这样考虑的。
白镜堂真的是没有想到妻子说出如此一番话。无比熟悉的她,弯眉,凤眼,银盘似的一张鹅蛋脸,却又仿佛有点刚认识似的感觉。
他望着她背影,在她伸手开门要出去的时候,一下追了上去,从后再次抱住了她。
“琬琰,我太蠢,以前心也蒙了,放着自己女人不去爱。现在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没脸叫你原谅,你就看在阿宣面上,再给我个机会,我往后一定改”
张琬琰起先挣扎,却被丈夫紧紧抱住无论如何不放,到底是撑不过男人的力气,还是被他抱了起来给送到了床上去。
“琬琰你躺着,手别乱动,你听我跟你慢慢说,我有好多话”
“白镜堂,你个不要脸的老鬼”
过了一会儿,张琬琰忽然骂了半句,声音一下又没了。
白家老宅的书房里,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聂载沉获悉老泰山以铁路为条件帮自己转圜,十分感激。
“岳父,要不是你及时出手,北边有这个威胁,我在广西也不能这么放得开手脚。多谢岳父。”
白成山笑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现在人被赶跑了,那边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第一步是收编刘荣旧部,能用的用,该遣的遣。第二是和云南打个招呼。对方算我前辈,此前在南京也碰过面,志同道合。这回我在广西打仗,也收到过电报,说保护我的母亲,叫我不必记挂。所以这点完全没问题。第三平乱剿匪。那边除了刘荣,地方还有好几股势力。等这些都做得差不多,就是民生了。废除苛捐杂税,发展工商,这就要岳父你帮忙了,要是有可能的话,再筹资修条铁路,那就更好。”
白成山点头“很好,你考虑得很周到。日后只要有需要,我一定大力支持。”
翁婿畅谈,时间不觉。白成山忽然想起女儿,拍了下额“糟了我只顾和你说话,忘了绣绣有了身子,就她那性子,怕是比以前更娇气了你刚回来,赶紧去陪她吧,省得她又和你闹脾气。”
聂载沉想到就快做父亲了,难掩心中喜悦,立刻站了起来“那好。岳父你早些休息,我先去看绣绣了。”
“去吧去吧”白成山拂手。
聂载沉退出书房,快步回往房间,快到的时候,迎头看见虎妞从里头出来,手里拿着幅像是画的东西,看见自己,飞快跑了过来,展开手里的画给他看,口中道“姑爷你看小姐给我的画以前她说有空了就给我画一幅画像,我还以为小姐随口说说,没想到她一直记着,真的给我画了原来我这么好看啊”
聂载沉看了一眼,画的果然是这丫头,景象是在田野河畔采着野花。画中人物不但五官肖似,画面看着更是叫人赏心悦目。
聂载沉点头,说确实好看。
“我拿去给阿生看”
虎妞宝贝似地捧着画,欢天喜地地跑了。
聂载沉走进卧室。
她已经换了宽松的睡衣,垂着一头长发,趴在挂了幅绣花帐的老式月洞床上,懒洋洋地翻着手里一本书,眼睛也没看他,说“和我爹说话很得劲吧怎么舍得回来不继续秉烛夜谈了晚上干脆就在我爹那里打地铺,你们爷俩说一夜,多好”
聂载沉装没听到,脱了自己的外套,坐到床边,伸手把她手里的书拿掉,又将她抱着翻身躺在枕上,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最后靠过去,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听动静。
白锦绣绷不住了,推开他的头。
“聂载沉你是不是傻,孩子才多大,现在怎么可能让你听到什么动静”
聂载沉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亲了亲,说“绣绣,有个事和你商量下。我陪你再休息几天,把手上的事安排了,就去把我母亲接过来,你看可以吗”
“好。”
她刚说完,忽然仿佛想起什么,又摇头“不行不行”
他一愣。
她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
“我要和你一起去你以前答应过的,欠我一个有你母亲的婚礼。不但要有你母亲在,我还要在你老家所有人的面前办。最多再过两三个月,我就能出门了。我身体可好了,都能帮你打架。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也可以坐船的,我们走水路”
“不行。你怀孕了,水路也不行,太远了。”聂载沉拒绝,语气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不高兴地盯着他,见他不松口,哼了一声“你不让我去,是不是还想在你老家娶什么黄老爷绿老爷家的小姐我上次去的时候,都看见了媒婆就当着我的面来向婆婆提亲我都要气死了你这个坏蛋”
聂载沉赶紧搂住她。
“都怪我我的错等你生完孩子吧。生完了,我一定带你回家办,把所有的人都请来,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在广州娶的媳妇。”
她神色郁闷,终于勉勉强强地点头“好吧。可是还要等那么久”
“听话。很快的,一下就过去了。”
她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可是婆婆怎么办她年纪大了,不方便这样来来去去”
她犹豫了下,很快忍痛下了决心“算了算了也不用非得再回去在你老家人面前补了你还是尽快去把婆婆接过来吧。只要婆婆她知道就好了。”
聂载沉凝视着她,慢慢地收紧搂着她的双臂“绣绣,要么我明天发个电报回去,和我母亲商量下,看她什么意思,你看可以吗”
她点头“好,我都听婆婆的。”
聂载沉亲她,只觉怎么都是亲不够,他娶了的白小姐怎么都是可爱。他的心已经没法装得下对她的满满爱意,不停地溢。
她仿佛也感觉到了来自于他的感情,伸手回抱住他。两人接吻了片刻,她感到他的体温渐渐升高,呼吸也随之灼热,就摇头,挣脱出来,说“不行。现在不要那个了。嫂子说不行。”
聂载沉慢慢地松开了怀中的诱人娇妻,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我知道。我不会想要的。”
他又被她抓到了语病。
“聂载沉你刚才说什么我有了孩子,你就不想要我了”
聂载沉急忙摇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这才满意了,小嘴咬着他的耳,低低地说“你要是难受我们可以试试别的”
这个宁静的古城夜晚,繁星如梦。或许是小别胜新婚,又或是那个年轻男人太过激动了,以致于在战场上虽然指挥千军万马克敌制胜,今夜面对着自己所爱的女孩,却是长河决口,一溃千里,很快就向她缴械投降了。
相拥了片刻,她慵懒地睁眸,说想看月亮。他就抱她来到庭院的阶前,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仰头看着头顶那片古城的夜空。
“以前刚认识你,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我不知道原来我会这么爱你。”
“真的,我爱你,我太爱你了,聂载沉。”她好听的声音说道。
聂载沉的手掌轻轻覆住她温暖的小腹,在她耳畔低低地道“我也是。”
“你知道下午我爹钓起鱼,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吗”
他摇头。
“都是因为你呀”
“我天天都想你,盼着你回来。今天就在心里想,要是我爹能钓到一条鱼,只要一条,你很快就能回来。可是他今天居然一条也钓不到,我真的快要急死了”
她转过头“你有想我吗”
今晚白家有喜,母亲也还没出来抓自己去睡觉,阿宣躲开了老张,快活地到处晃荡。他想再来看看自己的弟弟,刚刚摸到这里,却看见姑父抱着姑姑坐在台阶上在亲嘴,急忙又捂住了眼睛。
今晚这是怎么了不小心竟然又让他看到了一次
他实在是不明白,大人真奇怪,怎么就那么喜欢吃嘴巴。嘴巴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呢
阿宣生怕自己眼睛长疔,费解地叹了口气,转身悄悄走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