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府。
崔妤居住的屋子,这会屋子里, 只有她跟顺心两个人。
陆承策照旧留在锦衣卫, 没有回来, 其余下人也都退下去了,这会她手里捏着顺心呈上来的纸张,低头看着上面关于萧知与她母亲的事。
几经周折
她终于查到了当初那两位妇人和萧知的关系。
怪不得她原先一直查不到,原来这母女两人竟然是从姑苏来的。
细指轻轻叩着桌面,崔妤捏着手里的纸,想到上面诉说的内容, 她的嘴角逐渐浮现一个十分温柔的笑, “我好像,许久没同柳夫人说说话了, 你明儿个给文安侯府下个帖子, 就说我请她叙叙旧。”
顺心跟随她多年, 自然要比旁人多懂一些崔妤的心思。
这会听着这话,她也只是一瞬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但她却没有立刻应声,反而皱着眉, 轻声说道“主子, 您是打算借柳夫人的手她已经在五夫人手上吃过这么多次亏了, 还会”
“以前或许不会。”
“但经过之前那次事, 咱们这位柳夫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面, 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崔妤一边说话, 一边把手中的纸对着烛火。
纸张一碰到烛火, 很快就燃烧起来,慢慢地变成灰烬。
她面容含笑得把燃烧了的纸张放进一旁的水盆中,然后握着帕子,细心得擦起了自己的手指,边擦边说,“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名声和脸面对女人格外重要。”
“没了这两样东西,你将寸步难行。”
“柳夫人如此。”
“咱们那位五婶也如此。”
翌日。
某家酒楼,今日天清气朗,崔妤和白盈盈对坐着,两人挑得是一个视野极佳又位置隐蔽的包厢,这会白盈盈正同崔妤说着话,“前几日收到崔姐姐的来信时,我还不敢相信。”
“没想到以前那些走得近的,如今都避我如瘟疫,反倒是崔姐姐”
她似是更咽了下,后头的话稍稍停顿了一会,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还愿意同我说话来往。”
白盈盈以往和崔妤并未有多少往来,前几日收到她的来信时,还着实怔忡了一下,不过崔妤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在京中都负有盛名,能同她交好,自然不是什么坏事。
原本是打着同她交好的念头来的。
但和崔妤说了一会子话,她也忍不住心生几分亲近之意,开始敞开心扉。
崔妤擅长倾听,说话又温声细语的,所以能够让人很轻易的信任她、亲近她,白盈盈同她说了几句话,倒也多了些真情实感,这会就握着帕子抹着眼泪。
“朋友之间相处,向来都是这样的,合则聚,不合则散,倒也没必要强求。”
崔妤一边握着白盈盈的手,一边轻声安抚道“何况如今你成婚了,圈子自然也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说到这,她又适时地表露下自己先前未去参加婚礼的歉意,“上回你成婚的时候,我家中正忙,走不开,也没来得及同你道一声贺。”
“那位柳公子”
她斟酌一番,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对你可还好”
听她说起柳从元,白盈盈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起来,她紧紧抿着唇,半响都没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沉着脸说道“他就是个泼皮无赖,指望他对我好,我还不如指望明天太阳打西边起来。”
有谁见过新婚当日,因为下雨,直接给新娘落脸面的人连火盆都没跨,轿门都没踢,甚至都没等她,自顾自进屋。
又有谁见过洞房花烛夜,新郎喝完酒直接歇在几个姨娘处,半夜又带着一身污秽进新娘房间,要她伺候的混账
越想。
白盈盈的脸就越黑。
崔妤见她这般,便又唉声叹气了一会,而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叹道“倘若没有那次的事,以白妹妹的才情,便是王侯也嫁得。”
白盈盈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
她一直都觉得以自己的容貌和才情,就算不能嫁进皇宫当娘娘,也能嫁个世家嫁个王侯当宗妇,哪里想到如今竟然嫁给一个庶子还是城中有名的破皮无赖。
夹杂着怨愤、不甘、她双手紧握成拳,话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要不是萧知那个女人,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想到之前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丢了脸面,回家还被几个妯娌和公公训话
白盈盈心中对萧知不止是怨愤了,甚至还掺杂了恨意。
崔妤向来不会在人前说别人的坏话,此时听到这番话也只是握着茶盏喝茶,而后目光落在底下一处地方,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白盈盈这会情绪也逐渐平复了,听人喊了这么一声也跟着朝底下看去,她们位于闹市区,窗子的位置正对着底下的街道,人来人往的看得十分真切。
“啊”
崔妤像是才恍过神来,摇摇头,说没事,但目光却始终望着底下两个妇人的身上,拧着眉,面上也似有犹豫之色,一看就是有事的样子。
白盈盈想到刚才两人还无话不谈,便有些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崔姐姐先前还说让我有什么话便同你说,怎么如今却又同我生分起来还是说”
她一顿,声音也低了些,“崔姐姐也根本没拿我当朋友”
“盈盈”
崔妤目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沉吟一会才开口,“主要这事涉及家中长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她抿着唇,又犹豫了一会,然后才指着底下两个衣饰打扮虽然富贵,但料子首饰都很次的妇人,道“这两人,前阵子我瞧见她们同我家五婶在一起,看起来颇为亲近,这几日还时常登门送信,说是我家五婶在姑苏的亲戚。”
“可五婶她不肯见,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放她们进去。”
“我私心想着这两人估摸是哪里来的骗子,倘若真是亲戚,五婶怎么可能会不见呢”
崔妤的五婶,不就是是萧知一听到和萧知有关,白盈盈的眼睛都亮了,她身子往前半倾,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窗沿上,目光望着底下两个妇人,指着她们,问道,“就是这两人”
“就是她们。”崔妤点头。
看着底下两个妇人冷着一张脸,这会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偶尔倒是有些词句隐隐约约传入耳朵,什么“那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竟然真的不念旧情”、“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把她打死了事”
白盈盈心下微动。
如果她们说得真是萧知,那么必然能从她们的身上挖到一些萧知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自己如今过得这么惨,全拜萧知那个死女人所为。
要是能挖到一些属于萧知的秘密,能让她也沦落到这种田地。
那么
想到这。
她哪里还有这个闲情雅致和崔妤再在这边闲聊,随意扯了一句慌,同她说道,“崔姐姐,我今日还有事,等回头我做东再请您叙旧。”
崔妤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此时听到她这番话,也只是回道“既如此,那妹妹便去忙吧,等回头你有空了,我们再说话。”她一边说,一边还起身送人出门,走得时候还说了好几句宽慰人的话,一派的姐妹情深模样。
眼见白盈盈下了楼梯,她才重新回到包厢。
身边顺心又贴心的给她续了一盏茶,“主子,我们还不回去吗”
崔妤接过茶盏,摇摇头,“再等等。”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看着底下,眼瞧着白盈盈直接找上了那两个妇人,还把两个妇人带走了,嘴角才浮现了一抹笑。
顺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拧眉问道“您说,萧家那两位夫人真能被柳夫人使唤”
“她们如今走投无路,萧知又不肯接见救济他们,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崔妤垂眸饮茶,等到茶香入喉,她才落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扶袖,语含笑意的说道“好了,我们也走吧。”
午后。
萧家一众人坐在厅堂里,没了前几日的欢天喜地,这会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有些阴沉,尤其是坐在主位的萧家老太太,更是阴沉着一张脸,不敢置信得问道“那个小贱人真是连见都没见你们”
“可不是”
萧三夫人气红了一张脸,张口骂道“前几日送信上门,她不理,我们原本以为她是还在生气,想着今儿个我跟二嫂登门说声歉意,总归咱们是长辈,赔个礼道个歉,以前的事自然也就过去了。可哪里想到,我们都登门了,她还是不肯见您都不知道,门口那几个小厮还以为我们是打哪儿来的骗子,就差直接拿扫帚把我们赶走了”
她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
就算当初萧家败落,她也没这么丢人,真是越想就越生气。
萧老太太也没想到萧知竟然这么冷血,想到今儿个一大清早,她还特地让老大家的买了一堆菜,甚至还把压箱底里最好的一件好衣裳都穿在了身上,为得就是等萧知过来,祖孙两人好好说说话,叙叙旧。
哪里想到,那个小贱人竟是连见都不肯见。
她以往也是个气性高的,此时被晚辈这么落了脸面,自是拍桌骂道“那个小贱人,真是反了她了”
胸腔因为太过气愤而不住起伏着,她手撑在桌子上,半响又问,“难不成陆家的人也跟死了似的,竟一点都不管”
“如今那个小贱人拿着当家中馈,把陆家上下管得严严实实,她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些小厮、丫鬟怎么敢胡乱说道”萧二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她这辈子也还没这么丢人过。
想到刚才那几个小厮说的话,“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破落户,竟然敢来攀我们侯府的亲戚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气得脸发红,手都有些发抖。
好半响。
她才恢复如常。
而后,她又想到之前那个贵妇人同她说的话,萧二夫人眼珠儿一转,似是沉吟一会,同萧老夫人说道“母亲,我看那个小贱人是不打算同咱们家好好往来了,倒不如”
她把之前碰到白盈盈的事说了一遭,跟着又是一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个小贱人身上,倒不如收下这笔钱,坏了她的名声。”
屋子里没人说话,仿佛都在思考要不要这么做。
倒是萧大夫人有些犹豫的开了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知丫头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倚仗的势力,若是再坏了她的名声,她以后在夫家还怎么过”
这个世道对女人本来就有诸多不公。
要是名声受损,她以后的日子又怎么可能会好过
萧二夫人向来看不起自己这位嫂子,性子柔弱又没主见,此时听到这番话也不过冷声回道“她不仁,我们不义,何况我们说得又有什么不对的当初她那个娘未婚有孕本就是奇耻大辱,要不是爹娘仁慈,就她这样的,应该浸猪笼,乱棍打死才对”
“可是”
萧大夫人还想再说。
可她身边的萧大老爷却已经不耐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这事就按照二弟妹说的办,那个小丫头片子既然这么绝情,也就不要怪我们不给她留后路了。”
萧老太太也点头,跟了一句“就按老大说得办。”
萧家最大的两位主子都发话了,其他人哪里还有不从的道理何况他们对萧知本就没什么感情,原本想依靠她打入京中贵人圈的希望破灭,自然也就懒得管她死活了。
萧家这些人别的不会,制造舆论倒是比谁都厉害。
仅一日,不,甚至还不足一日,京中上下便都知道长兴侯府那位五夫人是个爹不详的,娘不守妇道的。
不仅如此,萧家还编了许多对萧知不利的话,说她不孝,外祖母病了都不知道去看下,说她不尊重长辈,舅母亲自登门,连见都不肯见,还让小厮直接把她们打发出去。
这世上
舆论是杀人于无形的一把利剑。
就这么一日的功夫,萧知在京中的名声就一落千丈,所有人都在说她不好。
翌日。
长兴侯府的正院,陆老夫人沉着一张脸,看着底下的萧知,沉声问道“外头说得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闻言。
萧知沉着脸,没有吱声。
她这几日一直在纠葛她跟陆重渊的事,也就懒得理会萧家那些人。
不过,她也的确是没有想到,萧家那些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虽然碰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这些人大多都是世家出身,纵然私下有再多的仇,可表面上还是会伪装下的。
可她忘了。
萧家是商户出身,对他们而言,只有利益,可没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陆老夫人见她还不说话,脸色变得更为阴沉,刚想张口再训诫一番,只是不等她开口,外头便传来一阵轮椅的推动声,陆重渊进来了。
萧知在听到这阵声音的时候,立刻抬起了头。
昨儿夜里,她本来是想和陆重渊去说清楚的,但庆俞和她说,陆重渊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连晚膳都没用就睡下了。
她担心打扰他,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今早甚至不等她过去,正院这里就派人过来传了话。
这会看过去,陆重渊的脸色的确很难看,比以前还要苍白,尤其是眉宇之间的那股子郁色,仿佛积压了很久似的。
皱了皱眉。
她总觉得今日的陆重渊有些不对劲。
她在看陆重渊的时候。
陆重渊其实也在看她,只是匆匆一瞥,他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仿佛在躲避什么似的。撑在扶手上的手有些轻微发抖,可他向来会掩饰,倒是未曾让人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会他脊背挺直,直视陆老夫人,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了还是没睡好,有些嘶哑,“你想如何”
看着陆重渊的面容。
陆老夫人胸腔里的火气有一瞬偃息旗鼓,但想到萧知的家世,还有外头传得满天飞的谣言,以及连累陆家的名声,她这股子火气就平不下来。
沉着嗓子说道“老五,这事,你别管。”
说完。
她又跟着一句,“要按照以往,就她这样的,早就不能在咱们家待了,我看她伺候你有功,便不同她计较这些了,但是陆家的中馈,你今日必须教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萧知说的。
她这话说完,萧知还没有什么反应,陆重渊却直接沉下一张脸。
这侯府所谓的中馈,他是真没放在眼里,但小丫头喜欢,他就愿意纵她拿着,即便他们现在但不代表有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她,刚想说话,外头就传来一道急急忙忙的通禀声,“老,老夫人,西南王来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