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地又热起来, 但因着大选,谁也没办法去行宫避暑。
小桃已经快两岁了,懂了不少事情,觉得热自然不开心,扁着小嘴歪在夏云姒身上哭唧唧。
“乖啊。”夏云姒揽着她哄道,“母妃带你去找哥哥们玩好不好你大哥昨日还差人来说想你啦, 但他在东宫事情多, 一时过不来。”
小桃摇头, 委屈“热”
夏云姒想想, 又说“那母妃带你去湖上划船湖上不那么热。”
小桃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夏云姒笑一声,把她抱起来, 将手头的圣旨暂且搁下了。
那圣旨不是下到她这里的正式旨意,只是誊抄的一份, 拿来让她这掌权宫妃过目罢了。
皇帝下旨让一位美人许氏出宫清修去了。
旨意上没说原因,但若硬要问, 许美人委屈得很,今日一早便来跟夏云姒哭诉说“臣妾不曾做错什么只觉皇上政务繁忙,道请他好生将养身子, 莫太疲累, 不知皇上为何就恼了。”
夏云姒听得心下快意而笑。皇帝真是对这样的事愈发敏感了, 也愈发喜怒无常了。
面上她只宽慰许美人“别太难过。皇上既在气头上,让你去清修你就去。等皇上消了气,本宫自会去皇上跟前开开口, 让你回来。”
许美人自然千恩万谢,抽噎了几声,声音又放低了些“贵妃娘娘别嫌臣妾多嘴,臣妾是当真当真想请皇上顾惜身子。”说着露出些许踟蹰小心之色,“臣妾明里暗里觉得,皇上近来精力不如从前了。”
夏云姒眉心微微一跳,脸上仍只有宽和“暑气渐重,莫说日理万机的皇上,就是本宫也常精力不济,你不必太过担忧。”
“诺。”许美人哽咽着颔首。
夏云姒轻喟“好了,别哭了。清修的事宜本宫会为你安排妥帖,必不让你受委屈。”
“谢娘娘”许美人再度道了谢,不敢多叨扰贵妃,就施礼告了退。
夏云姒目送她离去,心底的笑音愈发抑制不住,终是在唇畔溢出一抹。
许美人觉出来了,那还有多少嫔妃也觉出来了呢
事情终是如她所愿的那样逐步推进了,心思敏感之下,她们的一丁点神情、口吻的不妥都会让他不适,更何况她们又当真觉出了不同
其实在她看来,他精力还是尚可的。奈何她们都体会过他从前的好处,眼下的落差自无法忽视。
人啊,就怕比。
他自己心里,也就怕跟从前比。
每一次有意无意的比较都是往他心上捅去的一刀,旁人的是,他自己的更是。
夏云姒悠哉地带着小桃游了大半日的湖,直至夕阳西斜凉快下来才回永信宫。
小桃尽兴了,也玩累了,哈欠连天却不肯让乳母抱,牵着夏云姒的手蹦蹦跳跳。夏云姒一路也指东指西地跟她说话,迈过院门时,小桃抬眼歪头“父皇”
夏云姒举目看去,皇帝就在檐下。听到小桃的声音,他循声看过来,蹲身招手“小桃,来。”
小桃便向他跑过去,夏云姒抿着笑也行上前,福了一福“皇上。”
皇帝一哂“难得今日无事,过来与你多待一会儿。”
她点点头,随他一道进殿。因着许美人的事,她不动声色地多看了看他便发现他的气色果真是有那么一点不好,面色有些不正常地发白,眼下也隐见乌青。
但她自不会说什么。旁人扎他的心足矣,她不必自己开口。
若他与她也疏远了,她的下一步可就不好办了。
待得进了寝殿,夏云姒就示意将小桃带出去歇息了。她与他各自在罗汉床两侧落座,他的目光扫过榻桌,恰看见那道让她过目的旨意。
目光微沉,他有些不自在“让你费神了。”
“不妨事。”她衔着微笑,“臣妾已安排妥当了,过两日便送她去天如院。”
他点点头,她又说“只是不知皇上究竟为何恼了她”
只这一句话,已足以让他再将那刺心的事情再想一遍。
就见他不耐地摇摇头“不说这个了。”
她便安然作罢。
而后便是一段惬意时光,两个人饮着茶说着话,搭三两道清爽不腻口的点心,温馨如书中的融洽夫妻。
临近晚膳时,她才似不经意般提起“这回选定的家人子,臣妾想让她们晚上几日进宫。”
他不解“怎么了”
“这次选的人多。”她道。
大选是昨日结束的,她与贤妃接二连三地挑下来,林林总总地留了小二十号人。
“人多事就杂。按着从前的三日后进宫来办,臣妾怕六尚局忙不过来,出了什么岔子。”
顿一顿声,她低下头,略显出几分窘迫“再者人这样多,尚寝局那边也要多费些工夫才能指点妥当了。否则都是初出闺阁的姑娘,从未历过那些个事,便是什么也不懂,不免侍驾不周呢。”
言毕她看看他,他面上倒没什么波动,只点点头“也好。”
但不妨事,这话送进他耳朵里即可。
“初出闺阁的姑娘”“从未经历过那些事”,便无从比较,他会想到的。
许美人刚刺过他的心,相比之下这些什么也不懂的,倒无法拿他和从前比较。
就让他去宠着新人吧。乱花丛自能让他尝到不一般的甜头,也能让他越陷越深。
于是小半个月后,新宫嫔才进了宫。后宫一下子热闹起来,年轻的莺莺燕燕似乎让阳光都更亮了一层,四处看起来都朝气蓬勃。
夏云姒认认真真地安排好了众人侍寝的日子。新嫔妃们都要尽快面圣,选的人多了,“自然”可以安排得密集一点。
接着,很快就有个姚氏得了宠。姚氏生得在此番的大选里原也算姿色出挑,只是出身低些,初封是从七品经娥。可眼下皇帝宠她,她又自己嘴甜会讨赏,到了冬意再浓时,已是从五品美人了。
上次大选没什么合皇帝心意的人,这样的晋封之快便让她成了几年里最惹眼的一个。
如此万众瞩目,只消性子稍有那么半分的不沉稳,便容易有所浮躁。
是以渐渐的,夏云姒也听到了一些于姚氏不好的风评。譬如她手下的宫人刻薄了同处一宫的妃嫔,又或在置办新冬衣时先一步将送去她宫中的好料子挑了个七七八八,使得同住一宫的妃嫔没什么好料子可用。
凡此种种,不多不少,又很琐碎。夏云姒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不知道了,由着她去当这新晋的宠妃。
至于太后,更没心思管这些闲事。太后自数年前五皇子夭折大病一场后,身子就没大好过。今年随着年纪渐长,病病殃殃的时候愈发多了,更不爱理这些鸡毛蒜皮。
如此,姚氏宠冠六宫的日子很持续了些时日,直至皇帝对她的新鲜劲儿淡去。
微不可寻的,朝中有了些闲言议论,说皇帝近来有些沉溺美色了。
其实哪里是“近来”呢自那些说不得的东西被后宫渐渐用起来、自他第一次主动饮下鹿血酒开始,他流连后宫的时日就比从前多了。
议论现下才散开,自有原因。
他从前都不是贪恋这些的人,突然一反常态总不免惹人怀疑。但借着大选时新人入宫的机会出了这种事,可就不那么奇怪了。
谁不喜欢娇艳如花的年轻姑娘
贤妃私下里与夏云姒说笑时就道“我若是个男人,看着她们也挪不开眼。”
他突然流连后宫的缘由无人起疑,日渐不好的名声便也就自己担着吧,与她们这些女人可没有关系。
她们不过是仰他鼻息活着罢了。
这些时日里,夏云姒一如从前多年一样,不动声色地掌握着步调。
她不再如从前一般频繁地去紫宸殿伴驾,不扰他宠爱新人,也不碍着新人宠冠六宫。
理由是现成的她膝下有四个孩子要她费神。
但她也并非全不出现。每个五六日,她总还会紫宸殿陪一陪他的,他偶尔也会到永信宫,二人渐渐变得像是那种相伴多年后自有一种默契的夫妻。
不知不觉的,便又翻过近一年。
屈指数算,这一年里得宠又失宠的新人也有四五位了。在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下,朝中对宫闱秘闻知根知底,虽不至于因此纠阂,但总归会惹出一些暗地里的不满。
其中更有一位凭着自己的本事当真惹出了些风浪就是前阵子刚大起大落过的杨氏。
大抵是因为门楣低些的缘故,杨氏对天家少了些敬畏。不知从何处听了“妙计”,知可以用那些东西争宠,竟从宫外弄来了罂粟,掺在烟丝里,哄着皇帝尝了几次。
皇帝终是自己觉出了不对,废黜了杨氏,更问罪其家人,但事情终究是已经出了。
朝臣们已然看到他因为后宫迟了两次早朝、更有本紧要的奏章没顾上看,这在从前从不曾有过。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但已丢的羊众人也数得明明白白。
杨氏被废之后,皇帝好生“素淡”了一些时日,只眷顾老资历的妃嫔,不再多理新人。
夏云姒由着他清净,也好好地陪着他,更不再用那些东西为他助兴。
实实在在地“素淡”得久了,他才更会想那一口荤腥。
如此过了约莫两个月,冬日再度袭来。冷却燥的日子,最易让人心头烦闷。
夏云姒变得格外“体贴”,日日着人送一盏汤去紫宸殿给他暖身。每日花样皆不相同,今日是乌鸡、明日便是牛肉,后天是羊汤
再后天,进一道鹿茸。
待得他燥到正时,闷到深处。
她便可恰到好处地在他身边弄出一位真正的奸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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