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整整衣裳深深行了一礼“多谢老太君。”
老太太摆摆手道“如今上了年纪, 连府门都不大出了,若依着我年轻的性子啊。”说着笑了笑却未往下说, 倒是旁边的婆子接过话头道“若依着您年轻那会儿的性子,听见这样的新鲜事儿哪还坐得住, 这会儿说不准已上船往岳州去了。”
老太太瞪了婆子一眼“就你这老货的嘴快, 也不瞧瞧孙辈儿们都在呢, 多少也得给我这当祖母的留些面子才是。”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道“姐姐也真是, 您年轻那会儿做的事,谁不知道呢, 便这些孙辈儿生的晚, 也听旁人说过,您这面子早没了, 不过是孙辈儿们孝顺, 装不知道罢了, 您还真当瞒的住不成。”
老太太听了也笑了起来“这个我原也明白,只是我这当老祖宗的也得成全孩子们的孝心才是, 倒是今儿让你戳破了, 往后倒装不得糊涂了。”
老夫人忙道“这么说倒是我多嘴, 得了,这盏酒就当给姐姐赔不是了。”说着拿起小桌上的菊花小盏,旁边的纪婆婆已经斟了一盏温酒,老夫人便要干了,老太太忙伸手按住“你这些年身子弱,这一盏酒吃下去只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老夫人“前些年我这身子不争气, 总病着,酒也吃不得,旧年的老姐妹儿亲戚们也不大走动,就为姐姐大度不怪罪,也当敬的,至于我身子,姐姐莫担心,自打去了岳州 ,一日好似一日,若非大好,这次姐姐过寿只怕来不得了,这酒也是寿酒,妹妹借花献佛,祝姐姐儿孙满堂福寿无疆。”说着吃干了一盏。
老太太仔细端详了端详她的脸色,见老夫人一盏酒下去,脸色红润更显精神,再不见过往的病弱之态,方才安心道“你这身子瞧着是真大好了,记得你离京的时候,全丰去太医院请了好几位太医,也没见怎么着,看起来全丰外放岳州倒不是坏事,你这积年的老病都好了,回头我也得去走一趟,到底瞧瞧是什么样的好地方,这般养人。”
老夫人刚本想说是棠梨的医术高明方治好了自己的旧疾,却瞧见纪婆婆使的眼色,方想起来,这次棠梨跟来是给婉丫头瞧病的,老太太虽是国公府的老祖宗,可底下儿孙房里的事也不好掺和,且婉丫头那个继室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人,巴巴等着过继自己外甥女生的儿子呢,哪会轻易让婉丫头有孕,故此棠丫头医术高明之事先不易张扬。
说说笑笑倒是分外热闹,一直闹到了散席,棠梨方跟着老夫人从国公府出来,上了车老夫人便靠坐着闭上了眼,纪婆婆有些心焦看向棠梨,棠梨会意伸手搭了搭老夫人的脉,摆摆手轻声道“只是多吃了几盏酒,刚再席上不觉,这会儿酒气行开,便有些上头,不妨事。”说着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颗乌梅来给老夫人噙在嘴里,老夫人睁开眼“你这梅子酸酸甜甜的当真好吃。”
棠梨笑了“您老喜欢,回头我再多做些装在罐子里,给您搁在身边,嘴馋了便吃一个,生精止渴消食健脾,倒比吃药还强些。”
老夫人道“这可好,省的吃那苦药汤子了,对了,婉儿的身子如何这都成婚五年了也不见喜信儿,若无嫡子傍身,她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棠梨“您老莫着急,婉姐姐哪儿我去过了,仔细诊了脉,并非无子之症,乃是先天有些弱,前头用药又不切症,只一味的补只会越补越虚。”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那个婆婆一心抬举自己的外甥女,想谋了国公府二房嫡子的位子,变着法儿使坏,她那姑爷是个不理事的性子,只管自己躲清静,由着他继母拿捏折腾,婉丫头这才步步艰难,当年我便不愿意结这门亲,若非国公府,也不至于瞧个病也得遮遮掩掩。”
纪婆婆“您老这会儿说这个可不顶用了,不过您老也别担心,棠姑娘不是说了二小姐只是身子虚并非命中无子吗,回头调理好身子,一准儿给您老生个白胖的外曾孙子,保管您老笑的嘴巴都合不上。”
老夫人给她逗笑了“我笑不笑的有什么打紧,只婉儿丫头的日子顺当安生就行了。”
说话到了叶府,棠梨扶着老夫人回屋坐下,便听老夫人道“今儿在席上先头难为你的是顾家的,是国公府长房夫人顾氏的外甥女叫顾莲,因生的有几分像太后娘娘,在顾家颇为受宠,也养的性子有些尖利刁钻,不过今儿在席上便为难针对你,却有些奇怪,你可是与她有什么恩怨”
棠梨摇摇头“我跟着老夫人刚进京,到今儿也没几日,除了去将军府给老将军治旧伤,便只去过一趟齐王府,从未见过这位顾家姑娘,更谈不上什么恩怨了。”
老夫人“这就奇了。”
纪婆婆端着茶走进来递在老夫人手上道“这有什么奇的,这位顾家的姑娘对齐王殿下的心思满京城谁人不知,只不过估计太后娘娘跟顾家的体面,没人说破罢了,她跟齐王殿下又是表亲,指不定在齐王府里暗查了眼线,瞧见了棠姑娘,报给了这位,怕是不知道姑娘是去治病的方才在寿宴上发难。”
老夫人喝了口茶放下茶碗看向棠梨“棠丫头,你跟我撂句实底,齐王殿下这病当真不能治吗”
棠梨略沉吟方道“治倒是能治,只不过他这病起于热毒,若想除根还需从热毒上治才行,除了药还需行针,且不是行一两次便行,循序渐进方可。”说着顿了顿“需沿全身经络行针,认穴要准不能有丝毫差错,便如此也并非十分把握,一旦有差错,那热毒邪火发作起来,便只有”说着顿了顿终是开口道“只有阴阳相合方能平息。”
老夫人这才解了心中疑惑,以她对棠梨医术的了解,她真不信有什么病是这丫头不能治的,且这丫头也说过这世上并无不可治之症,何以一个寒热相战就不可治了。
今日听她细说方知,齐王这病并非不可治而是不能治,且不说若有差错便需阴阳相合,便是保证无差错,男女之间如此近身行针也只能是夫妻才行,更何况棠丫头刚也说了,需精准认穴,这穴位遍布人身经络,若想认准必然不能着衣,若棠丫头是男子也还好说,偏偏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便为了治病如此裸成相见也极是不妥,看起来这齐王的病想除根却难了。
棠梨服侍着老夫人洗漱了睡下方才出来,出来一抬头已是月上中天,皎皎明月悬在空中,四周连颗星星都没有,瞧着甚是孤单,忽的隐约传来一阵菊香,棠梨顺着香寻过去,跨院东墙边儿上种了几株菊花,月色下绽放了一角黄灿灿的芳华,棠梨伸手撷了一支,簪在鬓边儿上,左右看了看,瞧见廊下的接雨瓮,便走了过去,微微弯腰对着水瓮照了照,月光晃晃,水里映了一张熟悉却略显生涩的脸,这是她却也不是她。
人的缘份很难说,自己忽跑到这里来,变成了这个叶棠梨,名字一样,连长相也毫无二致,区别只是水中是她十六岁的脸,只不过脸可以变得年轻,眼睛却不行,水中映出的眼睛没有十六小姑娘的懵懂单纯,里面沉浸着岁月洗练的厚重,棠梨忍不住抬手遮住鼻子以下,只露出自己的一双眼,不禁点点头道“这才对,这才是叶主任。”
棠梨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冰冷却熟悉的声音道“叶主任是什么”
棠梨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见房顶上坐着一个人,他并未似以往见的一般穿着黑衣,而是穿了一件宝蓝的绸袍,腰上系着玉带,头上的紫金冠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奢华的光影,这身穿着倒跟他的身份极为相符,只是他的动作却截然相反,谁家的亲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在人家的屋顶上偷窥的,不止偷窥还偷听。
棠梨忽有些紧张,这家伙到底来多久了,以他的身手梅婆婆几个都发现不了更别说自己了,若他来的时候长了,岂不是听见了自己跟老夫人的话了。
想到此忙道“你在哪里多久了”
齐王倒也不奇怪棠梨问这个做什么,直接道“你把那朵菊花戴在头上的时候。”
棠梨暗暗松了口气,没听见就好,却又不满道“你既刚才就来了为何不出声,难道贵驾放着堂堂亲王不做,打算改行去当梁上君子了。”
齐王“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的兴致才未出声。”顿了顿又道“这菊花你簪上很好看。”
棠梨一愣,这话可有些不对劲儿了,自己跟齐王认真说连熟悉都算不上,也就因为治病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他深更半夜出现在这儿已是很奇怪了,如今又蹦出这么一句来就更奇怪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