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全丰颇为意外,想不到棠梨让自己出面请的人是余星阑, 按说棠梨跟余星阑连面儿都没见过, 怎会推荐他, 而据自己所知,齐王来岳州之前已经找过余星阑, 也正是余星阑提起老母亲病愈一事,殿下才找上门来, 如今棠梨翻过来又要寻余星阑出手, 岂不奇怪。
想到此便道:“为何是他?”
棠梨道:“棠梨见过他开的药方, 用药精准, 法度严谨, 是位医术高明的好大夫,齐王殿下身份尊贵,这寒热并存之症又有些险, 旁的大夫棠梨不识亦不知底细, 实不敢托付如此人命关天之事。”
叶全丰暗暗点头, 是啊,这可是给齐王殿下治病, 轻忽不得,若棠梨亲自出手自是最妥当,可棠梨的身份又不能出手,退而求其次, 也只有余星阑的医术值得信任了。
不过, 上次老母亲的病并未用余星阑的方子, 虽他面儿上未说什么,只怕心里不满,这次若他寻个借口搪塞,便不好办了。
棠梨见叶全丰有些犹豫,略一想便知缘故,把自己写的东西递了过去:“大伯遣人把这个送过去,想来少东家不会推辞。”
叶全丰接过来,见是厚厚一摞纸,上面从方子到行针之法,乃至何时用药,如何用,何时行针,该针哪个穴位,针进几分,停多久,用针的手法,用药行针之后病人的反应,以及那些药方内服,那些药外用,都一一记录下来,十分详尽。
不过内服叶全丰能理解,为何还有外用药,齐王殿下这病是内症,并无外伤啊,心中疑惑便也问了出来。
棠梨自是知道叶全丰的脾气,也不以为意耐心解释道:“殿下之病源于体内寒热并存,寒热相逆,并存体内必然相斗,而若要祛热毒必用寒药,除寒邪必用热药,如此不但不能祛除体内寒热,反而会助了寒热之势,使之相斗的更为厉害,故此轻易不能用药,药不能下我才说这病难治,棠梨搜肠刮肚想了一个月也未想出彻底治好的法子,虽不能彻底治好却可暂时压制,用药配合行针使殿下体内寒热暂时维持住平衡之态,便如打仗,虽两军对垒却因势均力敌而不敢轻动,只要能维系平衡,便寒热并存体内,暂时也应无碍了。”
棠梨的话浅显易懂,叶全丰也觉得这法子颇有道理,却仍未说为何有外用药,却听棠梨又道:“若想维系寒热平衡,必须用药,祛寒邪用热药,除热毒用寒药,此乃药性所定,别无他法,却可在用药之时,用别的方法平衡寒热,比如药浴。”
叶全丰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外用药不是治伤的而是用来泡澡的,不过若请出余星阑,这行针的法门只怕便给余星阑学去了。
叶全丰知道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独到的法门绝活儿,有的是祖传秘方,有的是行针的法门,可不管什么都是绝不外传的,甚至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就是怕自家法门传于外人,而这纸上所记录的针法,便叶全丰这个外行也看出极高明,若是别的大夫,想必会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想到此不免提醒了一句:“那余星阑出身余家,聪明好学,医道一门上颇有天赋,除了随余家的老东家习医,还曾遍寻天下名医为己师,学了一身好本事,方能年少成名。”说着顿了顿却并未往下说。
棠梨却听明白了,略想了想,问了一个貌似无关的话:“您说这天下有多少病人?”
叶全丰一愣,不明白这丫头忽然问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却道:“这如何能算的清。”
棠梨眨了眨眼:“那么有多少大夫?这些大夫里又有多少是真正的妙手回春的良医,又有多少庸医呢?”
棠梨一连几句问,把叶全丰问的更是一头雾水,却未恼仍道:“有多少大夫自是算不清,但有一点却十分确定,这些大夫里大多是庸医,良医却少之又少。”这句话实是叶全丰的肺腑之言,老母亲不过一个寻常的受寒,前后竟找了十几个大夫都未治好,若非在安州遇到棠梨,指不定老母亲如今还缠绵病榻呢,便如今想起来,仍有些压不住怒意,只是这些与自己的话有何干系吗?
却听棠梨道:“医道一门也如学问一般,取百家之长方能精益求精,敝帚自珍只会止步于前,而棠梨这点儿微末之技若能成就几位良医,或许便能少些病患,棠梨何乐而不为也。”
叶全丰倒真是有些震惊了,若非亲耳所闻,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十六的小丫头竟有如此胸怀,相比之下倒是自己狭隘了,试想若世间的大夫都如这丫头一般,又怎会出这么多庸医,庸医比一个草包先生还要可憎,因草包先生误的不过是前程,而庸医误的却是人命。
这丫头年纪不大见识却着实不凡,难怪老母亲如此喜欢她,便是叶全丰自己也不觉在心里给棠梨重新定位,这丫头的胸怀眼界见识比自家两个女儿不知高出了多少,日后真说不准有什么造化呢。
叶全丰久历宦海,能做到二品封疆大吏,除了能力之外,眼力也是一等一的好,至今为止他看好的人没一个看错的,这丫头绝非凡人。
棠梨自是不知叶全丰这些想法,却想起一事道:“还请大伯遣人把这些誊抄一份再送去。”
叶全丰笑着点点头,齐王殿下之所以找到岳州来,说到底就是源于余星阑看过棠梨给老母亲开的药方子,余星阑更是多方打探消息,若是把这个直接送过去,余星阑必会认出,到时也就瞒不住棠梨的身份了。
叶全丰倒不是怕别的,是顾虑到像齐王这样的王公贵族,便自己也是得罪不起的,若他们听闻棠梨的名声,执意求医,自己只怕也挡不住,更何况这丫头不仅是女子,相貌气度也外出挑,这样的女子怀着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若无坚实的靠山,岂会不引人觊觎。
正是因这个顾虑,当日在安州抓药的时候才让人誊抄了方子,却因一时疏忽,让余星阑看了原方,才有了后来这许多麻烦。
想到此,便交于书童誊抄,刚交代清楚纪婆婆便来了,说老夫人哪儿寻棠姑娘呢,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影儿了,遣了老奴出来找人。
叶全丰一听哪还敢拦着,忙让棠梨走了。
棠梨前脚刚走,后脚儿花管家便来回禀说齐王殿下来了,正在前头花厅待茶。
叶全丰拿了书童写好的看了一遍,轻吁了一口气,终是能应付过去了,想着便往前头花厅去了。
到了厅中,见过礼,不等齐王开口便把那治法呈了过去,也不解释这法子的来处,并非叶全丰不想解释,实是不好解释,先头说的是游方郎中,寻不见踪迹,如今忽然有了治法,该如何解释,若说寻到了人,为何不亲自来给殿下诊治,难道以殿下之尊还请不动一个游方的郎中吗,所以无法解释便干脆不解释了,既当日齐王并未戳破,想来如今也不会为难自己。
果然,齐王看了那法子之后,脸色虽仍无表情,却也不见恼恨之色,而是问道:“此法可治本王之症?”
叶全丰不敢隐瞒开口道:“此法不能祛除殿下体内寒热,只能使其暂时平和,不再相斗。”
旁边的韩松皱了皱眉,心道,不能治,这算什么?合着白忙活了半天,又是一个不能治病的大夫。
而齐王仔细想了一会儿,觉着这个法子颇为可行,他虽不懂岐黄之术,却是练武之人,且内外同修,自是熟悉人体经脉,而这个法子正是用针疏通经脉,配合内服外用之药,从道理上说的通。
只是这行针之人却十分要紧,便道:“何人行针?”
叶全丰:“下官想请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为殿下行针。”
齐王虽有些惊讶,可想想除了这位开方子的神医,也只有余星阑的医术靠谱些,便点点头:“姑且一试吧。”
这就是答应了,叶全丰忙道:“下官这就遣人去安州。”
却听齐王道:“这倒不必,据本王所知,余星阑如今正在岳州。”
叶全丰愣了愣,听花管家说去接老母亲的时候,那个余星阑还在安州料理庆福堂分号,怎么一转眼也来了岳州,莫非也是冲着棠梨来的。
叶全丰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合着这些人都是跟着棠梨跑的,棠梨在安州便都去了安州,如今棠梨来了岳州,他们又都跑来岳州。
齐王是为了治他身上的寒热之疾,而余星阑只怕是为拜师而来,想想不觉好笑,棠梨这么个十六的小丫头如何能做余星阑的师傅。
叶全丰是猜的不错,余星阑之所以在安州一是为了料理余宝胜留下的烂摊子,二一个就是盼着能有机缘见到老神医,毕竟叶府的老夫人跟鱼市的李老伯都是老神医的病人,作为大夫他非常清楚,看病没有只看一次的,便药到病除也需复诊,可他等了几天也未见老神医露面,反倒叶老夫人启程去了岳州,余星阑想都未想便跟了来,且他走的快,动身虽晚却比棠梨她们早到了一日,昨儿一早便到了,如今正在岳州庆福堂的分号里坐诊。【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