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文学 > 科幻灵异 > 生随死殉 > 第778章皆有来处(91)
  “说到底, 这都是卢随心的错。”谢茂不客气地做出了结论。

  衣飞石不禁哑然。先生这是两口子吵架气不过,干脆联手打外人关卢随心什么事

  “你说你量浅德薄,这四个字我不能同意。由来天子牧民长养, 将军守土开疆。对内对外上持有截然不同的态度, 这是理所当然得事情。将军若对敌人仁慈, 域内百姓何辜”

  说到此,谢茂口风一转, 反问道“你与我在从前为何不为此事争执”

  衣飞石心说,从前也不曾遇到这么牵扯不清的事。

  念头刚至, 他就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谢茂分明想问的是,从前为什么没有遇到这么牵扯不清的事

  谢茂和衣飞石之所以产生了立场上的对峙, 无非就是在对内和对外上有了不同的界定。

  何者曰内谢茂以帝王心慈抚天下,自然以为青庭后裔皆为子民。何者曰外衣飞石以平戎心征讨天下, 当然看不惯主动开战的青庭一脉。可是,内和外的界定不以二人视觉转移,它真真切切的存在于世间。

  就譬如两国交战之时,将军杀人无罪。可将军若杀到了国境之内,擅动平民,照旧会被国法处置。

  这一点上, 衣飞石不可能和谢茂存有任何争执疑惑。

  “昔年衣飞金在西北肆意屠杀陈朝青壮, 杀得新州各地人人自危,凶名累累。这么一批骄兵悍卒, 一旦踏入襄州国境, 立马就变得和蔼可亲, 扛刀牵马去帮农人犁地割麦,何等人畜无害有国法军规辖治,人有兽性也不敢显露,举凡律法道德降服不住心内猛兽,便是天子之罪。”

  谢茂给自己的结论加粗了一遍“卢随心窃据高位,不行德政,只知道阴谋苟且,当然都是他的错”

  衣飞石心知肚明,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先生没有直接戳破。

  卢随心最大的错误,在于他的统治彻底崩溃了。

  如果新世界以修为最高的卢随心为天子,治下修士皆为国民,安玉霖杀回风定星道场复仇的行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叛逆且成功裂土封王、与卢随心划半壁江山而治的“叛逆”。

  卢随心再也无法维护他的律法,无法降服所谓的“将军”,一朝裂土为两国,失去了统治权的尊严。

  这种思考也重新打醒了谢茂。他口中不肯认输,是因为他坚持青庭后裔无辜。然而,他心中也很明白,在现实中他想要安玉霖也承认青庭后裔无辜,首先,他得获取这个世界的统治权。

  没有律法的世界,没有道德标准的世界,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的世界,哪有无辜者可言

  就算他以圣人之心恩庇万物,青庭后裔知道他是谁吗青庭后裔遵循他所立下的律法吗但凡青庭后裔曾念诵谢氏祖圣之名,行谢氏祖圣之德行,哪怕只有那么只言片语,一夕拜诵,衣飞石也不可能替安玉霖说话衣飞石必然会守护谢茂的子民。

  谢茂不曾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统治的遗迹,却想以圣人之心恩庇万物,这想法何其可笑

  别说安玉霖不买账,连他目前存世的最大一枚脑残粉衣飞石都不买账。

  这个现实深沉地打击了谢茂的天子之心,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被“圣人”二字冲昏了头脑,整天沉浸在衣飞石所讲述的往事中,便真以为自己拥有了统治诸天诸世界的能力和底气。

  事实是,他在新世界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太一厢情愿也太不脚踏实地了。

  谢朝的江山是他一世一世自己打下来的,没人怀疑他的统治权,他稳稳当当地做着牧民天子。

  如今还没有当上圣人呢,先把圣人的谱摆上了。洞虚大圆满的卢随心和合道真人安玉霖争夺江山,有他一个没入道的小菜鸟什么事儿名不正则言不顺,正是世间真理。

  深受打击的谢茂将卢随心拎出来胡乱骂了一顿,悻悻地回了书房。

  “”衣飞石都不知道该怎么宽慰。

  好在谢茂也没有憋闷多久,衣飞石还在书房门立着一筹莫展,吱呀一声,号称对衣飞石不存在门禁的谢茂又自己将门打开,问道“跃龙门有点小问题没想明白,集思广益”

  衣飞石连忙点头“是。”这就是不生气了吧

  至于安玉霖那点儿破事究竟该是个什么处置方法,衣飞石不敢再问,谢茂也不想再提。

  天庭外挂上线了吗

  修真律颁布了吗

  什么都没有,你想怎么处置国有律则民有依。事先没规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单凭独夫之志就路见不平拔刀杀人,不一样是恃强凌弱、弱肉强食倘若谢茂真以此诛杀安玉霖,当得起“不教而诛”四个字。

  “我在笃家杀人时,”谢茂想起不久之前的往事,“他在外边看着我。”

  他

  君上

  衣飞石悚然而惊。

  他想起当日为救被卢随心随意杀灭的刹木和星亿万生灵,谢茂因消耗巨大,身体不断崩溃呕血的惨状。

  有君上在外边盯着,完全可以避免谢茂吃这么大的亏。早在天任星衣飞石遇险之时,君上就曾经现身出手,那么,那一回他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谢茂受罪

  谢茂将两条腿交叉斜在榻上,一头栽倒在衣飞石怀里“世间无秩序,天子不杀人。他故意的”

  衣飞石稳稳地接住他,心中波澜翻涌,却不能说出一个字。

  当日谢茂发怒灭魂,衣飞石便显出阴天子法相,以生死册勾销魂魄,至于湮灭。

  君上已不救先生以自惩,他日是否也会怪罪我

  想起君上眼无波澜的模样,衣飞石脊背上渗出细细的冷汗,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他终究还是害怕君上。

  深受打击的谢茂不再好高骛远,每天老老实实地研究天庭外挂。

  安玉霖倒也孝顺乖觉,知道谢茂想要九紫山的内门修法,他也懒得去挖墙脚找什么内门弟子,带着北斗剑与子午扣,堂而皇之地杀上了九紫山,把九紫山的藏书楼洗劫一空。

  大约是受了衣破邪释放救生舱的教训启发,安玉霖在执行抢书行动时非常温和,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真动手了也不杀人,当然,断胳膊断腿儿的无法避免,九紫山原本就不丰厚的高级法宝又报废战损了巨大的一批。

  洗劫藏书楼之后,安玉霖亲自扛回风定星道场,一篇一篇念给衣破邪听,再由衣破邪发给谢茂。

  衣破邪作为一个傀儡机器人,处理文本的速度非常快,安玉霖惊呼孺子可教,干脆开始教衣破邪修行师弟你学会了,就可以自己读玉简里的功法,批量传输给老师了

  在天任星隐居的谢茂刚开始每天收十几篇功法,进度还行,随手抄给李秦阁和衣飞石阅读。

  某一日,萧陌然熟练地打开个人信息终端,打算看看最新的彩妆测评,愕然发现,他斥巨资购买的最新型个人终端居然不会动了在他东拍西抠,开关能源数次,只差没用阵符测一测这玩意儿是不是撞鬼了的时候,衣飞石从卧室出来,替他看了一眼,说道“是信道堵塞。”

  “”萧陌然表示凡人的科技真玄妙,我听不懂。

  衣飞石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奇葩。就算衣破邪发来的邮件数据再大,也不可能造成信道堵塞吧

  家里并非只有萧陌然所持的独一个信息终端,衣飞石打开放置在客厅里的信息处理器,刚开始还能看见操作界面,下一秒就变得一动不动。他开始觉得不正常了。信息处理器有预留通道和防过载系统,类似于给输入得信道做了个阀门,不管送来的信息体量再庞大,也只能按照规定的流量缓慢进入。

  萧陌然的信息终端死机可能是个意外,家里的信息处理器也意外就很说不过去了。

  不过,今日要陪先生出门。

  衣飞石随口说“先搁着吧。待回来再说。”

  萧陌然不好意思地问“太上长老今日去城里么”

  衣飞石看着他。看得萧陌然有些忐忑时,他才笑了笑,从曼珠空间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彩妆的牌子色号“你师父已经给我了。顺路给你买回来。要不要看看哪里写错了没”

  萧陌然嘴里连连说不敢不敢,却支着脑袋把那张纸扫了一遍,露出满意的笑容“谢谢太上长老”

  龙饺满脸不高兴“我也不出去。除非变成龙”

  “不能变龙。”衣飞石否决。

  “那我不出去。”龙饺赖在沙发上,嘎吱一声,从本地采购的木头家具就被她沉重的龙身压了个粉碎,她就在断裂的织物与木头间翻滚,“这里的人不喜欢两脚兽幼崽,我不出去”

  衣飞石额上青筋鼓起。

  比小孩子更讨厌的,就是撒泼打滚的小孩子。

  谢茂恰好洗漱穿戴整齐,拿着一顶遮阳帽出来,笑道“你不去就在家吧,我们一两天就回来了。不许随便偷吃气运,也不许再打滚。你这么招小衣讨厌,晚上吃龙肉火锅。”

  龙饺马上翻身起来,对着粉碎的沙发吹一口气,乱糟糟的屋子霎时间恢复了原状。

  她拉了拉自己的淑女裙,乖巧地给衣飞石行了个礼“我在臭水沟里滚了很多很多年,肉是臭的,不好吃不好吃。”

  萧陌然上前向谢茂施礼。

  谢茂客气地说“家里劳烦你照料。辛苦。”

  李秦阁最近在抠一个很奇葩的细节,谢茂认为没什么必要深究,因为最终的天庭外挂根本用不上那个方向的细节。可是搞学术的疯子你没法儿说服,天庭外挂用不上,不代表它对李秦阁没意义。

  李秦阁废寝忘食在书房窝着,凭他的修为,不饮不食没关系,这都十几天没回屋了,也没多看萧陌然一眼,平时将李秦阁缠得很紧的萧陌然也没有吭声,默默地陪在书房外边,自得其乐地消遣。

  家里龙饺是个没用的,谢茂、衣飞石和李秦阁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只剩下萧陌然做点家务。如今谢茂和衣飞石一走,把龙饺扔给萧陌然,他还得照顾废寝忘食的李秦阁,可不是辛苦么

  萧陌然低头露出含蓄温顺的笑容“应该的。不敢称辛苦。”

  除了最开始不得已向谢茂哭诉之外,日常相处时,萧陌然比较避着谢茂,反而亲近衣飞石。

  他本能地把谢茂和李秦阁当作一类人,把他自己和衣飞石归为一类人,一度让谢茂深为不满。

  什么叫小衣跟你是一类人都是男人你把拽着小衣胳膊的手给我放下来

  当然,不等谢茂翻脸,衣飞石也已经避了开去。

  衣飞石也很懵逼。

  他没有不能和男人近身的想法,谢茂也没有那么变态,把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当作私有,不许任何人碰。

  主要是他只见过闺中女子勾着胳膊走路,总以为那是小女儿家的意趣。两个男人寻常走路,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伪装目的,为什么要拉拉扯扯地勾胳膊

  最重要的是,他和谢茂牵个手都颇觉不体面,怎么肯跟别的人勾着胳膊成何体统

  萧陌然一度还想和他交流化妆经验。衣飞石能做各类各种乔装和仿妆,这一手技术已然出神入化,偶尔也愿意指点萧陌然两招。可萧陌然总是怂恿他也化成女妆,衣飞石便有些敬谢不敏。他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化成女妆先生也不喜欢吃上一嘴的胭脂唇釉。

  衣飞石拒绝了两次,萧陌然也知道了分寸,这会儿就远远地站着,不敢再把衣飞石当“闺蜜”。不过,相比起谢茂,他还是更亲近衣飞石。在谢茂的跟前,他规矩乖顺得没有一丝出挑之处。

  谢茂与衣飞石不曾推门出院,直接就挪了出去。

  到了无人僻静处,衣飞石就看见谢茂拿鼻孔出气,忍笑跟了上去,牵住谢茂的手“先生。”

  “他以为他是谁。朕何等眼光,看得上他次次都拿这样的表情”谢茂一边说,一边做了个低眉顺目的温驯乖巧表情,“对着朕他这个人,仗着有几分姿色,以为朕肖想他他”

  这是自尊心受挫了。

  想谢茂历来都是被众人觊觎爱慕的对象,但凡爱慕男色之人,哪一个不对谢茂多些旖思恍惚

  谢茂倒也不是对那一堆烂桃花留恋虚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慕他颜色的人,只要存心不坏,也没给他带来困扰,他都能怀着善意说一声谢谢。他更没疯到认为自己可以颠倒众生的地步,要求人人都为他倾心忘形。

  可他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萧陌然这样,时时刻刻把他提防着的男人。

  似乎一个不留心,谢茂就要发号施令,命他入内侍寝。

  偏偏人家面上做得没有一丝出格失礼之处,就是“内眷不见外男”的端方样子,谢茂还能批评人家“不开放”吗就不许人家保守一点吗谁规定男人不能保守了

  “他想得美。”衣飞石干脆地说。

  谢茂一愣“对。”

  衣飞石看着谢茂,满眼都是笑。谢茂也突然觉得自己的气闷很可笑。

  萧陌然是真正受过苦的人,李秦阁在跃鲤崖五十年,他孤立无援如何生存且还要想方设法去跃鲤崖探望李秦阁。他所经历的一切,曾付出的代价,不及细说,众人也都能明白。

  因而,他几次自说自话,拉着李秦阁一起来做炉鼎云云谢茂最终也都表示了理解。

  “有病得治。”谢茂觉得李秦阁对萧陌然关心不够,这毛病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这个疑问刚刚存在心尖,谢茂就感觉到一丝很明确地颤栗。

  天人感应的示警

  想起萧陌然近日越来越虚伪的笑容,谢茂突然问“他最近还缠着你么”

  衣飞石摇头“近日皆在书房,很少见面。我对他说话也不算很客气,大约不敢来找了。”

  下一秒,谢茂与衣飞石就回到了小院。

  不过短短的五分钟时间,刚才还井然有序的小院院墙、楼房已经彻底倒塌,刚刚修好不久的公寓也被拆成了碎片,衣飞石常用的器物摆设皆在废墟之中,谢茂脸色瞬间铁青。

  这时候最重要的自然不是死物。衣飞石循着气机搜了一遍,远远地看见一条龙影翻腾。

  “我吃了你”龙饺在空中怒吼。

  空中翻滚的金龙龙口大张,龙牙狰狞无比,看上去十分骇人。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萧陌然怡然不惧。

  他很清楚,龙饺是不吃人的。【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