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文学 > 科幻灵异 > 生随死殉 > 第755章皆有来处(68)
  谢茂与衣飞石对萧陌然的自说自话毫无所觉,二人回了飞岩小院, “赎罪心切”的衣飞石很殷勤地进了厨房, 正在给谢茂做晚饭,谢茂则倚在厨房门口, 和衣飞石絮叨泓罗君之死。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父皇晚年时发疯挑拨党争宫斗, 皇兄本来就是个阴媚小意的性子, 弄得整个朝堂正气全殁, 只剩权术。”

  “就那鬼样子, 皇兄还以为他是王道高手,擅理政局天下,终究守住了江山”

  “你是不知道,就那前几回, 由着他拼命折腾,最后留给朕一个什么样的破摊子失了半壁江山不说,百姓凋敝人口锐减,吓得朕秋决都不敢勾人,蓄着人力苟且啊苟且。若没有改良好基因的神仙种, 朕还混个渣渣直接给陈朝举手投降算了”

  “凡人生来慕强慕权, 不管这是人治的社会、法治的社会,掌握着最大的权力的人必然有着操持人心的能力。楚王好细腰, 宫人便饿死, 父皇喜欢阴弄权术, 谢朝三代皆无正气。”

  “妙物山庄这是从上到下都坏透了。”

  “平伽罗打眼就是个阴柔内媚的操行, 她统治妙物山庄多少年遗毒甚深。”

  “我瞧着翮弥梵罗倒有些刷新气象的意思,得,骨子里还是那一套阴私小气,刻毒哀婉。你说她们是不是小人之心竟以小术试朕器量当朕是何等样人”

  谢茂嘴里叭叭不停地数落,靠在门框上的身子越来越歪,衣飞石将刚捞出来的白灼虾剥了一头,麻溜地去壳剔去虾线,蘸上蒜头酱,喂到谢茂嘴边。

  谢茂嚼了个大虾颇觉q弹,暂停下吐槽“挺甜的虾子。”

  衣飞石秒懂。不用蘸酱。又腾手剥了两个,喂谢茂嘴里。

  谢茂干脆从门边挪出来,在衣飞石身边晃荡,偶尔也伸手帮忙洗个菜、递个碗。

  衣飞石尽量不让他碰脏手的活儿,堂堂谢先生,被自家小衣打发了三个蒜头,就坐椅子上老老实实地剥蒜,剥得那叫一个仔细认真,顺便继续跟衣飞石吐槽“这地界各处都显得鬼祟不彰,九成九是上面掌权者的锅。百姓弟子能有什么特性人性放诸四海而皆准,什么民性族性,无非都是从众。”

  “众从何来聚人为众。卢随心就是好细腰的楚王,是阴弄权术的文帝,是坏了天道运势的罪魁祸首”

  衣飞石想,先生多少年没这么念叨过了

  自从到了新古时代之后,谢茂取回了随身空间,与天衡重新勾连,且再也不必为了天下苍生操心,他就变得不爱叨叨了没什么必须操心又无法马上解决的事,他能和衣飞石叨叨什么

  以前谢茂也不是特别地爱叨叨。只有遇到比较棘手、执行时期比较长、各方面条件都比较艰难的时候,他才会背着朝臣、奴婢,跟衣飞石絮叨。可能是吃饭的时候,可能是休息的时候,就像是普通夫妻下班后的家长里短,总得找个最信任的人倾诉。

  如今衣飞石的厨房里烹煮着人间烟火,身边还有个剥着蒜头叨叨的谢茂,生活突然变得特别真实。

  衣飞石的沉默也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管是侍奉君上还是陛下,他都不能随便插嘴,很可能一句话就会影响到决策。谈及更轻松的话题时,衣飞石才会变得开朗健谈起来。

  此时谈到了比较要紧的转点时,衣飞石提醒了一句“我看梵罗真人事先未必知情。”

  谢茂摇摇头,说“不知情比知情更糟糕。”

  知情可以当做事先筹谋,是有意识的阴媚。不知情却依然照着“计划”做了,是下意识的阴媚。后者代表着平伽罗的统治所遗留下的刻毒小气已经深入骨髓,连让谢茂眼前一亮的梵罗仙子都无法幸免。

  衣飞石认为谢茂说得对。

  锅里烹煮的番茄汤在咕噜咕噜翻滚,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爸爸,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一直蹲厨房边的衣破邪终于忍不住问了。

  北斗剑在“教育”刚刚化作人身的金龙萝莉,衣破邪则认为自己刚刚开窍,需要恶补知识,妙物山庄这地方是修士的地盘,凡间的电子产品能用,可惜没有网络,衣破邪也不能联网长见识,能怎么办呢那就只好听男性长辈吹牛聊天

  谢茂说的话他八成都能听懂,唯一不懂的两成,就是刚刚在龙门河道发生的事了。

  “我和你衣爸爸在讨论是不是给妙物山庄换个新主人的事情。”谢茂随意的口气就像是在介绍晚餐吃什么菜。

  飞岩小院里只有家里几口人,私下的讨论也还没有定论,谢茂的状态很放松。

  其实,谢茂此行目的是参考更多的修行思想,完善天庭外挂,很不必理会妙物山庄的未来。妙物山庄的继任庄主是怎样的人,会将妙物山庄带向何方这个世界的宗门不说一千也有五百,全都是依存着谢茂的道统衍生而出,真要一个个去管,管得过来吗

  他只需要禁绝了分取遗蜕的风俗,其余的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手把手地扶着上马。

  听谢茂跟衣破邪吹牛,说什么“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衣飞石就低头默默炸丸子。

  最近先生爱吃虎皮丸子,里边搁一点儿脑花馅儿,外边还得用精磨的面粉团上,先炸上一遍,裹伤地瓜粉,用猪油复炸,最后还得下料烹煮收汁衣飞石不爱吃脑花馅儿,他给自己另外包了一点儿羊肉馅儿,分成两批炸出来。

  慢慢炸丸子的衣飞石敢说,在泓罗君死亡之前,谢茂对妙物山庄都没什么想法。

  本质上,谢茂是被泓罗君的骚操作激怒了。

  仅仅两次提及此事,两次都愤怒地指责“以小人之心猜度于我”。

  这是被愚弄的愤怒。

  衣飞石特别熟悉。打从谢朝开始,先生就是这脾气。

  谢茂的臣子奴婢子侄后辈,办了多大的蠢事错事都不要紧。人蠢是天生的,人更不可能一辈子永远不出错,但是,因为害怕犯错的后果就选择各种手段隐瞒愚弄,给谢茂的执政增加变数和难度,谢茂就绝对会教你重新做人。

  现在衣飞石算是明白了,和执政变数难度没关系,先生就是天生不喜欢被愚弄。

  捞起锅里的丸子沥油裹粉,衣飞石闻着食物的烟火香气,默默地想,这世上骗过先生,愚弄过先生,却依然拥有先生爱重的人,可能只有一个吧。

  “我听不懂。”衣破邪依然对邓元超之死耿耿于怀,“她杀超超的时候,爸爸不是觉得没关系吗为什么她杀了对她出言不逊、意图夺取她权位的叛逆,爸爸就觉得她应该被换掉了”

  谢茂看着面前剥得光溜溜的蒜头,说“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意图夺权的事情。”

  下一秒,泓罗君临死之前的虚影出现在厨房里。

  谢茂将手在虚影上停顿,整个画面就似按了暂停,谢茂将这个全实景的虚影视频挪了个角度,视角与将死的泓罗君齐平,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衣破邪只看见满脸痛苦惊慌的软罗仙子,似乎没想到泓罗君会遭遇不幸“他老婆”

  谢茂将整个虚影画面放大,一次次放大。

  衣破邪突然惊呼“啊,我看到了她眼睛里有个影子那是”

  衣破邪伸手把画面缩回去,重新调整实景角度,将视线换为软罗仙子的角度。这时候他发现除了面前即将死去的泓罗君,软罗仙子眼中还有另外一道身影“她在看梵罗。”

  梵罗仙子与泓罗君隐隐约约的情愫,北斗剑和衣破邪看不懂,谢茂、衣飞石,包括站得比较远的萧陌然,全都能感觉得出来。人和人之间情感张力很玄妙,感情越深,相伴的时间越长久,这种似有似无的张力越难以遮掩。哪怕再是道心坚固,在爱侣死亡之时也很难不露出异状。

  梵罗仙子甚至没有遮掩这种异状,在杀死泓罗君之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喷出逆血。

  众人都认为泓罗君在临死之前,含情脉脉无限怀念望着的对象是软罗仙子,但是,他看的是其实是软罗仙子眼中的翮弥梵罗软罗仙子的惊慌与错愕,是因为她没想过泓罗君会死。

  衣破邪看着这个让人困惑的实景虚影,放弃了思考“也许我开窍是个错误。”傻傻的,更幸福。

  “你想想梵罗的处境。”谢茂指点。

  衣破邪掰起手指“她师父死了,她对头死了,她爱人也死了。”

  带不动。

  谢茂将门一指“去跟那条龙玩。”

  你这智商只配玩龙给朕收起刺眼的瓦数,马上退出厨房交流会。

  衣破邪做个鬼脸,从小板凳上起身。

  找龙就找龙。龙妹妹特可爱

  他刚刚出门,谢茂就将厨房门关上,倏地封上一道符,不许任何人打扰。

  “小衣。”谢茂从背后抱住正在忙碌的衣飞石,“想吃别的。”

  锅里还有菜,门外就是嗷嗷待哺的好吧,衣破邪不用吃,北斗剑也吃得少,那条龙应该是专门吃气运的可还是不大好。

  衣飞石喜欢在比较“安全体面”的场合开车。赛道上有人,出车祸怎么办

  他转念想起谢茂对萧陌然的“恶意”。那是被萧陌然与李秦阁肆意亲昵的场面给刺激了,衣飞石是绝不可能像那俩人一样在人前肆无忌惮的亲吻,厨房么

  正在动摇时,谢茂双臂将他拢紧,在他耳畔小声“小衣。”

  我死了。

  衣飞石微微紧绷的身躯瞬间软下来。拒绝谢茂,本来就非常、非常地困难。

  这人还作弊触身犯规、语音攻击

  认输。

  衣破邪走出厨房,打算听话去找金龙玩。

  不过,楼上的动静非常可怕北斗剑和金龙依然在为了穿衣服这件事斗智斗勇。

  “龙是不穿衣服的。”

  “你现在是人。”

  “不是人。”

  “女孩子不能光屁股跑”

  “男孩子可以吗”这声音中带着惊喜。

  “男孩子也不可以”

  “不,我不穿我不啊”

  “不许尖叫”

  “你可以尖叫,我为什么不可以因为我是龙吗”

  衣破邪决定在客厅里玩一会儿消除游戏,爸爸经常玩的,好像很好玩。

  与此同时,萧陌然与李秦阁也来到了飞岩小院。因在禁地之中,素来无人敢闯,平时守门的则是北斗剑与子午扣。北斗剑在斗金龙,子午扣则被谢茂扔进了秩序石牢与安玉霖相伴,院门便大开着。

  衣破邪见他二人在院中立等,扔下游戏,搬了板凳出门,说“你们坐,我爸爸和爸爸在厨房煮饭,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李秦阁与萧陌然都知道拜见前辈高人的规矩,客气些的叫子侄出来偏厅奉茶,不客气的可能连院门都不给进,只能隔着老远站着吃冷风。

  衣破邪这动作太让人错愕了,从家里搬板凳到院子里,请我们团团围坐是啥意思

  打算跟我俩大眼瞪小眼的吗

  可这俩人之前看见衣破邪蹲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打游戏,登堂入室、宛如自家,这可不是普通的役仆奴婢,更像是比较有地位的弟子心腹。何况,这个铁皮人张嘴就喊谢茂和衣飞石爸爸。

  这使得李秦阁和萧陌然都不敢轻易得罪衣破邪,二人坐上衣破邪搬来的板凳,心中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你们看着挺聪明的,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衣破邪问。

  萧陌然连忙道“不敢当。您请说。”

  “请问梵罗的处境是怎么样的呢”衣破邪问。

  萧陌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李秦阁也微微皱眉。

  这个问题,问谁也不该问他俩。

  李秦阁就是翮弥梵罗掌门之位的最大威胁。

  不管李秦阁对掌门之位有没有觊觎之心,他是上一代最具修炼天赋的修士,声望极高,此时从跃鲤崖脱困,因祸得福化为龙身,很自然就成了翮弥梵罗最大的威胁。

  倘若李秦阁不曾下山,泓罗君很可能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压根儿不必出此下策。

  李秦阁轻轻抚摩萧陌然的背心,低声说“去将外袍脱了,跪下吧。”

  萧陌然犹豫道“师父,您不必”

  李秦阁已经解开了束发的木簪,与萧陌然一起赤足跪在院中,用眼神安抚萧陌然。

  他不可能让萧陌然独自来做炉鼎。【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